苍郁的山林里是藏不住秘密的。
  早在一天前，穆远山他们要护送周家七小姐去王城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毕竟周家家主委托他们的时候，永乡里的人几乎都在竹林里，大家想不知道都难。
  不需要有谁带头，椋山里的猎户们自发的聚集在一起，在仍隶属于永乡的地界上，用最古老的方式向将要远行的朋友告别。
  没有叫喊，因为不能惊动山里的野兽。不曾露面，害怕相见会止不住眼里的泪水。
  “铮。”
  只有箭矢飞射，寄托着他们的祝福。
  这样的传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一直流传至今。
  同是一个乡里长大的，依靠着椋山糊口的汉子，离别是不需要言语的。
  “这是山里的朋友们在向我们打招呼呢，过了这里就算是走出永乡了。”
  康椋滩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挥了挥手，同时给周凡解释着，打消他心里的顾虑。
  通往王城的大道，来的人很多，去的人却几乎没有，这不表示永乡里的人不愿去往更繁华的王城，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路上可能出现的危险。
  但凡有能力的，不是已经到了王城，就是死在了这条通往王城的路上。
  “这条路我和椋滩也走过好几次了，不过有这么多箭矢送别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呢。”
  但凡事都有例外，就像穆远山和康椋滩，他们有能力却又不愿离开，而是选择留在永乡，教导出了一个又一个合格的猎户。
  留在生养他们的故乡，总好过去往陌生的王城。
  “山里的人变多了，再过些年我们说不定就能到山腰上去看看了。”
  迎着飞来的箭矢，康椋滩心中的欣喜溢于言表，在不知不觉中道出了自己的野心。
  “快走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
  当最后一支箭矢落地，处在队伍最前方的魏傲竹这才开口催促。
  正直芳华的她还无法体会长辈的心境，但这不妨碍她停下脚步，驻足等待。
  “大家都小心点，说不定已经有野兽盯上我们了。”
  队伍再次前进，周凡不时的张望着四周，挺拔的树木，巍峨的大山，翱翔的鹰隼，无一不在吸引着他。
  目光所至之处，全都是周凡从前不曾看见过的景象，令他着迷，牵引着他慢慢向前。
  “小子，专心看路。”
  康椋滩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情况，发现了周凡的异样，立刻出言提醒。
  周凡正沉醉于山林间的景色，心神已经完全被俘虏了，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声音。
  “若能长伴这绿水青山，此生也不算白活了。”
  只见他放缓了脚步，慢慢偏离了大道，往椋山的方向走去。
  “混账。”
  康椋滩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周凡，在他的耳边就是一声大喝。
  “你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声音在山间回荡，被突然吹起的轻风送向远方。
  “有这么好看吗？连命都可以不要。”
  穆远山听见了周凡的话，十分不解的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在他眼里，山就是山，树就是树，椋山四处的景象大致上都是相似的，哪有什么意境可言。
  “说到底还是见识太少了。”
  周凝梦也出现了和周凡相同的情况，好在她和周凡的心态不同，受到的影响不算太大，否则魏傲竹不一定能将她拦住。
  “啊？”
  周凡茫然的看着康椋滩，被大喝声惊醒的他显然还没完全恢复神智。
  “铮。”
  不等康椋滩说话，破空声便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一支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刺入周凡脚边的泥土中，飞溅的沙石打在他的小腿处，然后顺着裤脚滚落到一旁。
  “好险。”
  刚才若非康椋滩及时阻拦，这支箭矢必然会射中周凡。
  “这也是在向我们道别吗？”
  周凡往后退了一小步，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道路边缘上去的，好在已经清醒了。
  指着尾端还在颤动的箭矢，周凡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这人是不是来迟了？”
  “是个屁！”
  康椋滩拉着周凡的衣领，直接把他往反方向扔了过去。
  只有在永乡的边界，猎户们才会用射箭的方式向将要远行的朋友告别。
  现在他们早就走过边界了，哪里还有朋友这一说，但凡在路上遇见的只有猎物和敌人。
  “魏姐姐，怎么了？”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周凝梦只听见一声箭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身旁的魏傲竹强行抱在怀里。
  “我是康椋滩，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轻松打掉迎面飞来的箭矢，康椋滩立刻报上了姓名。
  这路上的盗匪窃贼多数都和他打过交道，很少有刚出永乡就敢冲他动手的。
  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了三年了。
  “老子管你是谁，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和女人留下，否则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话音一落，又有几根箭矢射向了康椋滩，这反而让其他人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他们过来了。”
  随着箭矢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康椋滩知道，躲在暗处的人正在向他们靠近，只要自己露出破绽，他们就会像疯狗一样冲过来咬住自己。
  直到咬死为止。
  “远山。”
  在仓促中，康椋滩瞥了一眼周凡所在的方向，果不其然，穆远山接住了被他抛开的周凡，正护着对方往道路的另一边后退。
  张稻也在穆远山的身旁，替他挡下部分箭矢。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穆远山答应了一声，然后直接丢下周凡，转身向身后的山林里跑去。
  相处多年，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他们也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七个。”
  与此同时，趁对方更换箭矢的空档，康椋滩迈步冲向了前方的灌木丛里。
  高大的身形瞬间被灌木所吞噬。
  “铮。”
  又是一轮箭矢飞来，没有康椋滩在前面挡着，多数箭矢都射向了魏傲竹，只有少数几支奔向周凡，不过都被张稻挡下了，没造成实际的伤害。
  “魏姐姐，他们逃跑了吗？”
  躲在魏傲竹的怀里，周凝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哥找来保护她的人就这样不见了，不说正面交锋，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不怕，还有我呢。”
  用匕首将飞来的四支箭矢打掉，魏傲竹一边柔声的安慰着周凝梦，一边思考着对策。
  从第一支箭矢的出现到康椋滩和穆远山的离开，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救命。”
  红儿从小到大一直都呆在永乡，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当时就被吓傻了。
  就算发现有一支箭矢是冲着她的面门来的，她也只是站在原地发呆，忘了躲闪。
  魏傲竹倒是可以挡下那支箭矢，可她没有，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红儿的存在，继续护着周凝梦向后退去。
  她接到的委托是护送周家七小姐去王城，那么其他人的生死就是可有可无的了。
  必要的时候，连她自己也可以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