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由做了一个梦。
  明明只是很短的时间，几乎一闭上眼，梦就降临了。
  梦里她还是从二十七层跳了下去，风呼啸着在耳边匆匆而过。刺激只要这一瞬间就够了，她并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是空间的能力怎么也使不出来了，于是她不停地向下坠落而去，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就仿佛她只是拥有着这样的一个视角而已。
  前方巨人愤怒地挥动着双臂，劲风卷着发丝遮住大半的视线。激光炮的射线依旧钉在了肩膀关节处的薄弱点，但裂口并未出现，跳上巨人身体的人像掉在人身上的虫子，随着巨人哪怕细微的举动而奋力挣扎着。
  巨人杀死这些扰人的虫子。
  飞蛾一次又一次地扑向火焰。
  建筑的碎屑自上方坠落而至了，眼前只剩下一片灰褐的颜色，灰褐色的裂隙中透露出一丝鲜艳至极的色彩，热浪呼啸而至，几乎席卷一切。
  ……
  眼前的炉火旺盛，火苗舔着紫砂壶的壶底，水在壶中沸腾。
  路由坐在火炉的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根柴，这是自报废的柜台上拆下来的。
  美国人民的心似乎很大。这场足以称之为灾难的事件刚刚过去，街道上就有了有人擦拭着风沙中模糊的玻璃，口中哼着苏格兰的调子了。
  透过饭店被擦拭了一半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铺平的路面已经被挖开来，现在正有人将那些大块的碎片运走。
  就好似这里真的只发生了一场十分罕见但威胁不大的沙尘暴而已，二十一世纪耐操的新人类已经习惯了经受各种极端天气的摧残而屹立不倒，影响不大。
  但实际上沙尘暴不是影响。
  只是这件事不止发生在美国，也发生在这个世界。
  世界是一个整体。
  就如同人的躯体，一个部位受伤，就会牵动整个身体。无可避免。
  当能够威胁到人类存在的事物出现在世上，并且其存在再无法遮掩时，恐慌会出现。
  一切现有的秩序都将受到挑战。
  联合会就像是潜伏在人体内的癌细胞，只是并不像癌细胞那样能够通过医疗设备检测出来，也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更不知道现有的规模。
  他们陷入着被动。
  ……
  路由垫着布将紫砂壶提起来，沏茶。茶的香气四溢。托盘上的茶杯沏满，被她放在推车上推过去，平稳地抵达拼成的会议桌旁，力道把控得刚刚好。
  方藤忧虑的目光投过来，是对着茶杯里的茶的。大约是受过茶道文化熏陶，他对于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实在难以接受，但终于还是抖着手端起一杯茶，自我安慰总算比水有味道些。
  路由将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扫过一遍，没有发现一个人是面带忧色的。大约是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也或许是一群老狐狸修炼有成，她这种境界的看不出来什么。
  总之……糟糕的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是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还偏要杞人忧天。
  可是你能怎么办呢？期盼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的故乡吗？但是这种事情，往往是直到它发生，你才会知道它究竟发生在了怎样一个难以预料的地方。
  小的会议仍在持续，为了事件的后续做着细节方面的规划，巨人大致的结构被徐昀画出来，现在摆在了两张餐桌的正中。
  路由做为单纯的战斗人员暂时没有能力参与其中，她给茶壶重新添上了水，拨了拨炉膛中噼里啪啦地烧着的柴，周围的一切在感官中被无限地放大，水再次烧开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的冲动终于被她按压了下去。
  当然这种不安的状态产生也跟全协会也有一定的关系关，因为它并不算一个能够令其成员感到安心的后盾。同时思考太多也是大多数年轻人的通病。
  ……
  “路由，要出去吗？”摆脱了绘制工作的徐昀拖了凳子坐过来。
  路由摇头。出去万一看见公共电话亭忍不住想打电话怎么办？虽然他们这一代的确是应当为世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的，也的确不像之前那样缺少资金，但路由并没有大肆购物的习惯。更何况世界上目前还没有拥有能够追着旅游中的客户发快递的能力的快递公司，并且由于信息的保密需要而变得不可能……扯远了。
  作为外派队伍中难得有的女生，实际上徐昀和洛佩慈在某方面将她列入了需要被保护的行列，不过因为她这个人实在无聊，除却与任务有关的谈话都会难以继续——这也间接导致了两个男孩子之间的友谊迅速增长。
  比方说徐昀知道洛佩慈去买衣服和零食去了，这种值得吐槽的行为徐昀阻止不了，只得任由，虽然他其实很乐意看笑话以增添生活中的乐趣。
  结果却是一大包灰色的衣服和成箱的压缩干粮先于洛佩慈被人运送过来，附带一张清单和货到付款的通知。这是路由的空间内差不多能够放下的量，大约是预备在进入异界后使用的。绅士风度大约是被他挥霍在欧洲的名媛身上，剩不下多少了。
  最后货款由方藤代付，然后记在了安先生身上，大约最终会由erd曾经的某些高层为之埋单。
  路由腾出半个空间用来装这些东西，其实以她现在的能力分类别装也不成问题，只是在力度的把控上还不是很到位，万一想拿武器结果掏出来的是衣服就糟糕了。
  ……
  出发前的准备总算是有条不紊了一次，甚至有时间让路由在整理东西时连着耳机试听一些新歌。
  电话还是没有给家里打。倒是路爸鼓捣智能手机时播过来一次视频，手忙脚乱地在轮船的房间里布置了学校的投影。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话要说，男人在观察这方面或许的确没有女人细腻，路爸根本没有注意路由这边的背景，只是不较以前那么沉默寡言，说工地上的待遇比以前好了不少，问生活费够不够要不再打些过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提了异能的事，说得磕磕巴巴觉得有些魔幻，随后手机被路妈抢过去，对面的路恪行捂了脸跳开没让手机拍到。
  投影比较可靠，路妈没能察觉出什么，旁敲侧击了些生活上的事，也亏得路之遥当初的“洗脑”才没露出什么马脚来。
  不然恐怕会陷入两难的选择，现阶段只是在学校也就罢了，万一将来不是文职怎么办？骄傲归骄傲，谁家父母肯让仅有的一双儿女上战场呢？情愿他们并不优秀，一个也别去，但是涉及到国家层面的事，还真能不让他们去不成？
  关掉视频之后路由把头上的假发摘掉，掀开地上的绿布继续组装零件。不管怎么样总算能够轻松些。虽然她的担心本就多余，少年班作为以后的中坚力量被培养，包括其家庭成员在内都会被施以更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