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疯子
作者:吴三沉      更新:2021-06-05 17:21      字数:5867
  然而再狼狈,当他进了研究所的时候,却故意强撑起一副狠厉的模样。大厅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亭之,亭之旁若无人不管不顾,快步走到102。他也不敲门,直接踹了进去。
  “刚刚谁给我打的电话?”
  他沉声问道,眼神扫视了一圈那房间里待着的几个工作人员。
  里面寂静了一阵,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慢吞吞站起来,朝亭之说:“就是我。”
  刷得雪白的房间并不大,一览无余的摆设。亭之把头上的帽子一把拽下来扔到里面的办公桌上,然后一步一顿地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那男人捂着肚子面色扭曲地蹲下来,旁边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会儿,然后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你干嘛打人啊?你知不知道尊重学者啊?”
  “你是不是来看病的啊!我们叫保安来了!”
  亭之冷着脸,把手上的手套脱了,扔到那个男人的脸上。
  “我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你他m给我解释清楚。陈果实那算怎么回事儿。”
  亭之双眼直直地注视着男人,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低气压。男人感受着亭之纤瘦身板里爆发出来的气场,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捂着肚子坐到一张大的办公桌后面。
  “你坐着,我跟你说。”
  男人瞅着亭之,心里算盘打得提溜响。亭之“呵呵”地冷笑一声,然后直接迈开长腿,不客气地坐在了大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
  “......”男人一时间沉默了,整张脸憋红,似乎很是生气。
  亭之挑衅地拿起一支笔转了转,“你倒是给老子解释啊。”
  使劲儿把一口气憋下去,男人老老实实地解释了。
  “我叫刘澎,是精神医学的学者。”男人推了推眼镜。
  亭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不关心你叫什么,你就给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刘澎咬咬牙,又推了推眼镜,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吧,陈医生在你身边潜伏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观察你的精神,研究你的数据,好写报告。”
  说完,他有点不屑地看着亭之,好整以暇地等着亭之发火或者伤心的样子。但他没想到,自己等来了亭之的又一脚。
  没有任多余想法,亭之直接踹了上去。刘澎咬牙切齿地捂着自己,尖叫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个可怜虫!被陈果实利用了,我好心告诉你,还这样对我!怪不得陈果实要利用你!呵呵,你这个人真可笑!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眯了眯眼睛,亭之把刘澎的衣领扯过来。
  “哥,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如果你对这个报告的数据一点参与度都没有,我跟你姓。”
  刘澎僵了僵,然后拍开亭之的手,躲闪地说:“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和陈果实都是一个老教授指导实验的,我为什么不清楚他做了什么数据!”
  哂笑,亭之说:“陈果实实验小组的组员,我上次来的时候都见过,怎么没有你?你恐怕是别的学者,眼红陈果实的报告质量,故意偷数据吧。”
  刘澎梗着脖子说:“才不是!这些数据是要拿去报告比赛是引用的,怎么算嫉妒!我要是真的嫉妒,干嘛让他去参赛啊!”
  突然笑了,亭之注视了一会儿刘澎。刘澎正不明所以,感觉全身发毛呢,忽然,亭之一巴掌拍了过来。
  “咱们就事论事啊,他用不用我的数据是一回事,你叫不叫我来是另一回事。我就不绕弯子了,你的心思不是很明显摆在脸上吗?把我叫过来,让我和陈果实心生间隙,让陈果实背上非人道主义实验的骂名,你以为我不懂吗?”
  这么一通话下来,旁边的人看得心惊胆战,却眼神复杂不敢上前。
  而刘澎脸都红了,直嚷嚷道:“那又怎么样!最可怜的是你!被陈果实利用的你!他是不是跟你说他最近很忙,不能联系?可笑,他的手机上交研究所了,正在一心一意准备研究报告参赛的事情!跟你说,明天就是比赛了,他已经提前去鹭岛准备了,你就别惦记他了!我好心把他的手机拿出来给你打电话,你还怀疑我?天真。”
  亭之不信,还想说什么,那刘澎拿出果实的手机,输入密码数字,翻开相册,得意地说:“那日买票我就在旁边,我记得他截了图,你看!”
  连果实手机的密码都知道,亭之皱了皱眉,一把抢过手机,没错......画面上,果实买的机票,多少航班,还有身份证号......
  正看着,这边刘澎忽然嘲讽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你,希望你早点看清。你赶紧走吧,这种人,呵呵,他只在乎名利,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病人!”
  亭之压着怒火,瞪着刘澎,“我们什么关系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他们在鹭岛哪里举行比赛?”
  刘澎哼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指给亭之看:
  “这是相关的数据资料,你看,里面已经写了,‘关于ds的最后一份数据分析到此结束’,陈果实对你的利用也就到这里,他会消失在你的世界。我劝你好好生活,别去管他了。”
  纸上触目惊心的字让亭之觉得头痛,他使劲攫住刘澎的脖子,沉声问道:“跟我说,是什么比赛?”
  刘澎整个脖子涨得通红,大声叫道:“你个疯子!怪胎!什么sub,不过是变态!怪不得陈果实利用完你就扔了!作为精神病人你倒是有价值,一旦研究结束,你算什么!”
  好像被触怒了什么神经,亭之放下手机,直接扑到刘澎身上,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打了下去。拳头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亭之红着眼,好像全身上下没处可发泄似的,把这一腔的怒火都打在了刘澎身上。
  旁边的工作人员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上来拉亭之,亭之早就已经气疯了,谁都管不了他。尖锐的叫喊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充满,还有不断的哀叫声。甚至最后,还有一声怒吼,如同一只小小的野兽,失去了方向,满身伤痕,发狂地哭嚎。
  在公安局里坐着,亭之面无表情,旁边的刘澎苦哈哈地诉说。接管这起民事纠纷的警员见过亭之,这会子为难地看着两人,心道慕斯队长赶紧过来。按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轮不到治安队的队长来管,但是看在于私的熟人面子上,警员给慕斯打了电话。
  “队长,咳,有点事要你过来。”
  “什么事儿?”
  “这个,我不好当着面说。”警员瞥了刘澎一眼,这私人交情总不能当面说,“你没事过来一趟吧。”
  慕斯晚上没事,但刚刚陪领导吃了晚饭,莫名其妙给叫回来了。他还奇怪呢,城北辖区的民事纠纷找他干嘛?虽然说他们公安局也管那片的大型治安问题,但是......
  看到里面坐着谁,慕斯也没话可说了。脑子里的“虽然、但是”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儿?今天我闲的,亲自问问啊。”慕斯拿过警员的记录,“咳,打架?”
  刘澎见来了一个好像位置挺高的人,赶紧开口道:“警察大哥!你可得管管!这孙子打我!”
  慕斯瞪了刘澎一眼,“说什么脏话,警局呢!”
  刘澎闭了嘴,不服气地看了看亭之,“这人打我!你们看看,是不是要拘留了多少时间!”
  慕斯撇了撇嘴,看向亭之。
  “这位先生,”慕斯心里有些无奈,“您怎么又进局子了?”
  那刘澎听了这话,更不屑地看了看亭之。“嘁,还是惯犯呢,不会是天生的暴力基因吧?”
  额头青筋一跳,慕斯那本子在刘澎头上拍了拍,“没问你,闭嘴!”
  这边的亭之一派镇定,或者说一脸无所谓,“关吧,这种程度,拘留一晚上吧。”说罢,他看了一眼刘澎身上给自己打出来的伤。虽然已经处理了,但看着还是挺吓人。
  慕斯叹了口气,让警员把下面的程序走完。待一切都弄好,慕斯不太情愿地说:“明明保释就行了,干嘛非要待一晚上。大冬天的,你不冷吗?”
  亭之摇摇头,有点消沉地说:“让我静静吧。”
  无奈,遇上什么事儿了非要在拘留处静静?慕斯拍拍亭之的肩膀,轻声说:“遇到事情了记得跟我说,记得!”
  亭之点点头,然后在拘留间里面坐着了。一脸的恍惚,看得人心惊又心疼。
  慕斯在外面担心地站了一会儿,也是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唉。”
  月色皎洁,投在小小的拘留室里。外面的雪倒映出月光的白,大地一片明亮。亭之缩在地上,身上披着慕斯给拿过来的大衣。莹亮的光照在他脸上,剪出几分迷茫,几分落寞。
  对于目前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大概了解。走的时候那刘澎还嚣张地撒了几张果实的研究数据文件,里面触目惊心的内容也已经尘埃落定,不能再激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上面的报告,什么量表的指数,什么t分图,什么数据来源者方亭之,什么项目分析者陈果实。
  行吧,我的爱人在拿我做研究。
  亭之捧住头,脑海里似乎有人低声诉说。
  好吧,我的爱人对我隐瞒了许多。
  哽在心中的痛楚使亭之异常疲惫,他靠着拘留所的墙,看着天怎么变黑,看着天又怎么变白。他一夜无眠。
  等到慕斯把亭之带出去的时候,亭之整个人憔悴得不得了。眼神耷拉着,看上去呆头呆脑的。
  “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情会一直坏下去?”慕斯皱眉看着亭之。
  亭之坐在慕斯的车上,恹恹地说:“万一就有呢?”
  “那也总好过你什么都不做,在拘留室呆一晚上吧?你总要做些什么,你这副样子,难道陈果实就会突然回到你身边吗?”
  疑惑地看了一眼慕斯,亭之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很明显吗?”
  “情殇才会这样吧。”慕斯淡淡地说,“两个人的事情,无论到什么程度了,都要当面谈谈。就算他躲着你,也要拼命去找他,好歹给自己要个说法。”
  “可是他在封闭式地准备比赛,要去沿海城市......”亭之说着,忽然蹦起来,脑袋都磕到车顶。
  “行啊,今天他要去鹭岛比赛。我o他o妈也过去找那狗崽子不就行了吗?”
  亭之的眼中突然焕发出神采,“行,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揪出来,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要弄个明白!”
  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他,或许是打心眼里不相信果实会离开他,他决定要去找果实。
  方先生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他回家洗了澡,订了晚上的机票,然后在家里睡了一天。什么都不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把陈果实找出来,要问个明白。
  给工作室安排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事情之后,除了给慕斯交代了事情的始末,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亭之坐上了飞往鹭岛的飞机。
  快要在鹭岛降落的时候,亭之捏了捏手柄,坐直身体,有点忐忑。坐了一会儿,广播开始播音,亭之心想估计快要到了,但是听到的却有些不一样。
  “女士们先生们,受台风影响,飞机下降过程中可能会有剧烈颠簸,请系好安全带......”
  心里咯噔一下,亭之握了握自己的安全带,又靠到椅子上。没关系,南方台风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飞机颠簸的程度却超乎了亭之的想象,亭之只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被扔出机舱,整个飞机上的乘客也都哎喂哎喂地叫唤。
  等到飞机触地的那一瞬间,亭之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机场,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和席卷的大风,叹了一口气。
  酒店的接送车过来,亭之急匆匆地在酒店落脚。窗外台风肆虐,亭之心脏紧了紧,设了闹钟,睡了。
  次日起来,亭之看了看外面,台风还是很大。抿了抿唇,亭之开始查询相关研究报告比赛的事情。根据当时逼问刘澎得到的消息,亭之按照比赛名称,很快找到近日在鹭岛举办的医学研究报告比赛。
  因为台风,部分交通工具停运了。亭之去了地铁站,人挤人地到了比赛的酒店。站在酒店大楼下,他看着酒店门口红色的比赛横幅,心里有不安,有忐忑。深呼一口气,亭之进了酒店。
  酒店七楼是本次医学比赛的场地,是公开比赛,目前大门还开着。亭之悄悄进去坐下来,问了问旁边的人今日是什么程序。
  “昨天就是部分医师的报告,今天要开始专家的研究报告比赛了。你来得正好,听说今天很精彩,南北的精神心理专家都会来。”
  看来时间掐得不错,亭之定了心神。
  比赛开始了一个小时左右,亭之听得人都要睡着了,还没等到自己家那位。本想再撑一会儿,忽然,整个会场的灯都灭了。
  亭之坐起来,四处张望着。酒店的电力系统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断掉吧。不过,今天有台风,或许受到了某些影响。这么想着,亭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怎么这椅子开始摇晃,地也开始震动?
  众人一片惊慌,没过多久,外面却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经理打扮的人,手上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筒,焦急地大喊着:“女士们先生们!地震了!请有序地离开会场,谢谢合作!”
  不说别人,就说亭之,他整个人都懵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经理,亭之实在不敢相信今天台风和地震同时造访鹭岛。
  作为一个游客,亭之能去哪里?他只好跟着一帮医生一块跑到了暂时的避灾收容场所。
  震感不小,又加上台风天气,逃跑受到阻碍,收容所里居然已经有人受伤了,然而城市医疗队还在赶来的路上。周围虽然是一帮精神心理学的医生学者,但其中也有个别临床医师,赶紧上前去察看情况了。
  亭之朝窗外看了看,有些心惊。强大的台风导致了洪涝,城市的排水系统又有问题,街道上的水已经到小腿了,汽车全部无法出行。不少行人艰难地涉水离开,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因为此刻仍有断断续续的地震,让人有家也不敢进。
  担忧地环顾一周,亭之没有看到果实医生。心想,大概今天还没轮到他参赛,他还在酒店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周围也是乱七八糟的人。
  “嘿!有没有志愿者!我们这里收容所不够了,要重新搭几个棚子!”
  听到这个,亭之立马耳朵竖起来,往着声源处去了。
  “要志愿者吗?我行!”亭之艰难地挤过人群,看到那边几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志愿者协会衣服的人。
  那几个人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亭之的身板,亭之笑笑说:“建筑学院的,不知道会不会帮到你们。”
  那几个人便点点头,带上亭之一起离开了。几个人到了附近的应急避难所,这是一大片空地,但是地势不算高,现下台风和地震一起降临,地震避难所便显得有些不足。
  “搭棚吗?”几个人问亭之。亭之戴着一个递过来的黄色安全帽,皱眉看了一圈。
  他是建筑学院没错,但是他重点学室内的承重安全等。不过,当年为了宋蜃楼,亭之蹭过好几节建筑系的课,现在,那些东西不断地涌上来,亭之飞速地计划着如何进行台风地震双重的避灾地点规划。
  “不能用塑料棚。”亭之摇摇头,大面积的塑料棚需要钢架支撑,但这周围只有几根电灯杆子。而目前洪水对钢架和塑料棚的稳定会产生影响,万一地震越来越强,那么钢架倒塌势必把人淹在水里。
  “用网。”亭之看着周围一个工作人员,“渔网有吗?这样,我们用网从旁边的电线杆上围成一个空间,上面也用网遮盖,然后再铺上遮雨的东西,不用钢架支撑,用栓把遮雨塑料稳定。如果到时候地震更严重了,那么网掉下来也没有关系。而且如果用网围四周,那么水也可以排出去。”
  “等一下台风大起来了,不是照样会被吹倒吗?还不如用塑料棚。”
  一个工作人员怀疑地看了看亭之。亭之摇摇头。
  “如果大型的塑料棚倒塌,人又给埋在里面,下面是洪水,逃生会困难许多。尽量减少密闭塑料棚的使用。”
  最后还是决定用网。鹭岛靠海,工作人员不费力气地找到渔具店,收了一大批的网,然后利用电线杆围成一个空间,上面也用网遮盖,侧边网和上面的网进行加固,再铺一层的防水塑料,再通过网上面的小孔进行加固。为了方便,在下面地上也铺了塑料。
  附近许多人都来到这个简易的避灾区,亭之脱了鞋子站在塑料上。台风目前平息,只留下洪水,但仍然没有下去的样势。万幸鹭岛不正正好在震带上,这会儿震感轻了许多。
  亭之心里松了一口气,望向外面的雨,有点出神,不知道果实此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