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风筝
作者:吴三沉      更新:2021-06-05 17:21      字数:5268
  “又来?”亭之戴着个巨大墨镜,往右边缩了缩。
  几个人坐在寇儿的大越野里,清明节一起去郊外踏青放风筝。寇儿和陈也也坐在前面,亭之和果实带着宝宝坐在后面。
  “没想亲啊,就抱一抱啊。”果实无辜啊,“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有外人的地方,不动手动脚,但这里又没有陌生人。”
  “你是不是皮肤饥渴症啊!”亭之拍了拍果实,咬牙切齿,“前面还坐着陈也也呢。”
  半小时前,要出发的时候,寇儿把车停下,陈也也阳光灿烂地打了个招呼。
  “堂哥!堂——嫂——!”
  亭之抱着宝宝,一脸僵硬,然后示意性地看了看果实,要给个解释。果实摸了摸鼻子,把宝宝的用品都放进车里,然后尴尬地解释。“巧合,我堂妹是你员工。”
  脑子里某些不太合理的情况都有了解释。比如那次在东方既白吃饭,为什么陈也也跟抽风似的乱说话。
  “你是不是卖情报的?”亭之瞪了瞪陈也也,陈也也举手投降。“就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关于你的事情嘛。反正你们俩在一起了,大团圆大团圆!”
  上车之后,亭之还很恍惚。这陈也也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员工,不是自己男朋友的堂妹啊。
  “堂嫂,你们亲吧,我不看你们。”陈也也笑嘻嘻地揶揄道。
  亭之的脑神经跳了跳,撇撇嘴。“别叫我堂嫂,叫姐夫。”亭之故作平静地说。整车人都笑起来,连不明所以的宝宝都咯咯笑起来。得了,这就是嘻嘻哈哈一家人,实锤。
  下车之后,寇儿和陈也也都疯了似的往前跑,也不干什么,就在哪儿跑。亭之无语地望了望,然后把宝宝牵出来。
  “关于抚养权的判决下周就要开庭了。”果实看着宝宝肉嘟嘟脸,“如果抚养权在我这里,我想给他取一个真正的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亭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宝宝往前走。“陈姓范围很大,要取一个特别的名。”
  “当然了。”果实笑了笑,又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以后,宝宝都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你会介意吗?”
  亭之蹲下来,看着宝宝纯净的眼睛。“不介意,而且很期待。”
  郊外的田地松松软软,不少绿植在脚边盘亘。无名的野花走遍了广阔的土地,留下缤纷的踪迹。亭之和果实顺着野花一直往前走,渐渐能看到一片小小的湖泊,岸边有一棵突兀的柳树。显然这里没人打理,植物都乱七八糟地堆着,但是这样乱糟糟的,看着真是别有一番风趣。
  朝柳树那边靠近,亭之放了宝宝的手,让宝宝自己慢悠悠地往前走。果实和亭之并肩走着,跟在小家伙后面。清风拂面,扬起了大片的柳絮,飘扬着,向四处更宽广的天地的追去。
  宝宝惊喜地拍手,要去追柳絮。亭之忽然拉住果实的衣服,眼睛里亮了亮。“不如叫,陈......陈絮追?柳絮的絮,追逐的追。”
  “含义挺好的,但会不会不好念?”
  亭之看了看不远处放风筝的寇儿。“寇儿的名字够不好念了,寇淮,怪怪的。”
  果实笑起来看过去。“他爹喜欢名相寇准,不知道怎么就两点水变成三点水了。”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转过身,认真地看亭之,“要不叫陈絮之吧,‘之’在文言里也有去、往的意思。”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亭之硬撑着说:“和家长的名字有重复好吗?”
  “这位宝宝的家长,王羲之的儿子不也跟他爹一个格式吗?都是王x之的结构啊。”
  “行,就陈絮之吧。”亭之看了看远处的宝宝,“那现在他户口本上叫什么?”
  沉凝一会儿,果实说:“当时没什么心情取名字,吴荩又没那能耐,就随便报了一个,就叫......宝宝。”
  这敷衍劲儿,亭之也无话可说。怪不得当时问宝宝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小baby认真地说自己叫宝宝。
  前面的陈宝宝还蹦跶得欢实,时不时转过头跟后面的俩人笑笑。为宝宝的名字感到心中一阵愧疚,亭之和果实摇摇头叹口气,跟上宝宝。
  “宝宝,上次跟你说的‘风筝’,你还记得吗?风、筝。我们一起玩儿吧。”
  逛到寇儿和陈也也玩的地方,亭之去拿了给宝宝准备的风筝。“你看,如果像寇儿叔叔那样跑,风筝就会飞得很高,到天上去。”
  宝宝兴奋地接过大大的风筝,好奇地看了看,又有些为难地把风筝给亭之。“叔叔,我拿不动这么大滴。泥们飞给我看,好不好昵?”
  招呼陈果实过来,亭之难得有些兴奋。“两个人一起放吧。”
  吹风送暖,果实牵着亭之的手,两个人一起拿着风筝,在原野上奔跑起来。两个人跑得不快,时不时瞄着风筝。
  “有风有风!”亭之念叨着,“放了放了。”
  两个人一同放手,风筝滑到天上,斑斓的颜色十分好看。亭之看着天空,手里拿着线控制着,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突然,他发出惊叫,感到自己脚底一空,原来自己被身边的陈果实抱了起来。
  “大傻嘣儿!放我下来!”
  果实虽然健身,但锻炼也不算特别多,所以这也没抱两下。不过亭之站到原地的时候,那风筝已经以一种撒野的方式靠近了寇儿的风筝。亭之赶紧收线,但来不及了,两个风筝的线缠到一块,傻了吧唧地往下坠,而且还没坠到这边,似乎掉进了一个农家乐的院子。
  宝宝站在旁边仰着头,从喜到惊,看着风筝急速消失,眼睛里泪水泡泡都出来了。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灰溜溜地去拿风筝。农家乐的老板额头的筋都挑起来了。
  “嚯!本来今天客人挺多的!我们院子里加了好几张桌子呢,中间那个大圆桌,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嘞!我这鱼汤刚刚端上去呢,你这俩风筝——吧唧!掉在上面!我不要挣钱的啊!”
  果实出面,打算赔礼道歉,老板又继续说起来:
  “你们根本不明白!我那桌的客人都走了!风筝掉在院子里是不吉利的!你们明白吗?跟你们说,精神损失费!运气损失费!还有,如果我们家出什么事情了,就找你们!晦气!”
  听到这里,陈也也寇儿这几个脸都沉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正要上去,给亭之拦了下来。
  “东西掉在你们的院子里,是我们的问题,客人离开你损失了不少,发火也情有可原,你说吧,要赔多少钱。”亭之一向认为,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算问题。
  “不要你们太多,这个数就成。”老板比了个食指。
  “一千?两个风筝掉下来要一千?你这桌白菜土豆的饭能要一千?你当你是什么酒店?”寇儿嫌弃地看了看那个有点狼藉的餐桌,还不爽地踹了一脚。
  老板叼着牙齿,扯了扯嘴,“小伙子,你想太多了。一万!跟你说,这风筝要是把晦气招过来,我还要找上门让你们赔更多!”
  得,成心坑人呢。站在边上的几位都不是小气的人,但也都精明得很。这样赔个冤枉钱,他们不服气。
  陈也也抓起旁边两条凳子,一条递给寇儿,两个人气势汹汹地上去围着老板。“你敲诈吧?信不信我先打你一顿再去告你?”陈也也跟个女流氓似的,威吓道。寇儿朝地上砸了砸椅子,也说道:“劝你别太嚣张啊,老板。”
  老板似乎不怕这些,只是狠笑一声。“你们尽管砸我的店,等你们砸了,那我就更有理由让你们赔我了!看来,今天风筝断了的晦气,就是招来你们啊。告诉你们,要想解决这事儿,没一万,不行。”
  大家都面面相觑,对于老板的作态很不满。几个还没还嘴呢,突然听到一道凉淡的声音。
  “成。”
  亭之面色平静地开口了,寇儿陈也也那几个都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就算作我们买下来刚刚那桌菜的单,如果想要完全息事宁人,就给我们几个人重新上桌菜,我们付你们一万,这事儿就完了。”
  满意了,老板叼着牙签笑了笑,点点头,让老板娘给打扫出一个干净桌子。
  一伙人坐下来,都有些搞不明白。但亭之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们也就不拂了亭之的面子。
  刚刚一直都牵着宝宝,这坐下来了亭之也没放,让宝宝坐在自己的腿上。
  “还怕吗?”亭之贴着宝宝的耳朵,轻声问。宝宝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在亭之怀里缩了缩,小声说:“不怕了。”
  点点头,亭之坐定,看着周围的人。其实这么一来,本来吃饭的人都散了好几个,似乎也怕老板砍钱。
  没什么客人,自然没什么事儿的老板娘,坐到了旁边,一副谁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样子,跟旁边一个干瘦的丫头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本来声音不算太大,见亭之瞧了瞧她们,这闲话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很多。
  “你知道吗?红色的风筝啊,落到院子里,说明有血光之灾!哎呀,这可怎么办啊?你说,我们老的也是善良,这么大的晦气,一万就算了。这帮人拍拍屁股就走了,万一晚上这里死了个什么人,诶哟,他们又不过来收尸。”
  丫头害怕地扯了扯老板娘的手。“老板娘,你可别再提那个字了。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如果真出事了怎么办?我妈还等我给她寄工资呢。”
  不止丫头听了害怕。亭之这边一字不落听了,怀里的宝宝虽然没怎么弄明白,但还是给里面那些阴暗封建的词汇,以及老板娘那阴恻恻的语调弄得有些害怕,直往亭之怀里拱。
  “别怕。”笑了笑,老板娘拍了拍姑娘的手,“虽然风筝断了线掉下来是个诅咒,但我已经拿去烧了,再让我老公找人破财消灾就成。这要是给了差不多十万,我们请个道士做法,肯定也就没事了。不过今天清明,诶哟!清明在这家门口院子里放一张椅子,会招魂!不知道是不是要二十万才能在清明节请一个道士来。”
  说完,老板娘暗示性地看了看亭之。她刚刚瞧了瞧,这帮人衣着都不普通,一水儿的有钱人,但是就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最舍得花钱,冲那个男人要钱最适合。
  听到风筝烧了,亭之脸色沉了沉。
  宝宝很在乎风筝,在怀里挣扎一下,皱着眉转头看亭之。心道不好,亭之低下头亲了亲宝宝,说了句“没事儿”,然后一下一下地在宝宝背上轻轻拍着。看看旁边,果实那几个也听到了,脸色都不太好。
  朝果实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亭之又开始打量四周。
  院子虽说是竹子围绕,但是摆放的方式有些奇怪。在院子正中央还放了一个大大的鱼缸,里面几条奄奄一息没有活力的金鱼。放鱼缸的桌子上堆了一个玉制佛陀,还挂了几条佛珠在上面。
  等伙计把全部的菜都上了之后,老板直接拿出了一个二维码给亭之。亭之平静地看了老板一眼,把宝宝放到果实的怀里,忽然一拍桌,刷得站了起来。
  “不吃了,钱你也别想要。”亭之大喝一声,看起来很生气似的。
  老板愣了愣,然后有些气愤地说:“怎么回事儿,你们还有理了?”
  “要找理就去问你的老婆!”亭之忽然走到一个被竹子挡住的地方,“这是你们的伙房吧?你刚刚招呼伙计做饭的时候,就没发现里面有绢被烧掉的痕迹?”
  老板根本没进厨房,听此狐疑地看了一眼伙计。
  亭之还没完。“是,我的风筝断了线,掉在你们院子里。我们赔钱道歉,但是你把我们的风筝烧了算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在清明节不能乱烧东西吗?”亭之把“乱烧东西”这个词念得特别阴森。
  不出其然,老板脸色一变,然后跑到老板娘旁边。“你个臭娘们!让你把风筝给扔了,你怎么在自己家烧了?”
  老板娘支支吾吾地说:“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弄走......”
  一巴掌扇了过去,老板突然很激动。“今天清明节,你说人们都在哪里烧东西?我跟你说、你!我们家要是!”
  “那你做饭不点火吗?”老板娘挣了挣,“烧个风筝怎么了?”
  “该死!”老板又推了推老板娘,“这风筝线断了,晦气的!今天清明节,你烧个断了线的风筝,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完了!哎哟,我今天倒的什么霉啊!”
  老板又到亭之前面,伸手要钱。“我们家不开门了,要做法,把钱给了,你们吃了赶紧走!”
  亭之没说话,看向还呆坐在桌子旁边的人。那几个人仿佛才醒来似的,赶紧也起来,站到亭之身边。
  “老板,你这老婆烧的可是我的风筝。”亭之语调阴森,“你还敢跟我要钱呢?我这家里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放过你们!”
  说罢,亭之一把掀了桌布,刚刚做好的东西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吃个屁?跟贡品似的。”亭之眯着眼睛,去看老板。老板果然有些发抖,浑浊的眼珠子惊慌地转了转,也不要钱了,快速挥着手,就希望亭之赶紧走。
  走的时候,还听到里面老板娘大骂了老板一句“迷信”。
  几个人坐上了车子,寇儿还有些恍惚地没发动。
  “不是,亭之,你哪里知道这些迷信封建玩意儿的?我听都没听说过。”
  亭之无奈地笑笑,“你知道我们这行业吗?跟你说,十个户主三个迷信。室内装修什么的,还都要按照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来。不过我知道,这些深度迷信的人,就要用迷信来治。那老板特别严重,老婆估计听着玩玩,就想着钱。”
  说罢,亭之把宝宝抱过来揉了揉。“本来想着用钱解决算了,但是人家说的做的都让我们宝宝不舒服,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看着亭之的样子,果实也凑过去亲了亭之一口。“真镇定。不像寇儿和陈也也,那暴脾气,就差把人店砸了。”
  坐前面的陈也也不服了。“刚刚嫂子也把人一桌子菜全掀了好吗?”
  果实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惯的。”
  刚说完,亭之这边就一肘子砸了过去。“你给我好好说话。”
  果实故作疼痛地捂住自己,亭之不理他,俯下身仔细地看着宝宝的状态。还不错,刚刚虽然吓到了,但没有吓破胆子。
  “宝宝,刚刚叔叔说的那些都是蒙那个老板的,全都是错误的,宝宝千万不要相信。风筝线断了掉下来也是一个很正常的情况,根本不存在什么奇怪的含义。”
  宝宝认真地点头,不过又疑惑地看看亭之。“可是,叔叔那天跟我说,风筝飞上天,可以把心里的话带过去呢。”
  笑,果实凑过来亲了宝宝一口。“这个不一样,亭之叔叔的话有魔法,一旦亭之叔叔说可以把心里的话带过去,宝宝就可以用风筝带任何想说的话给远方的人。”
  宝宝崇拜地看着亭之,惊讶地捂住嘴巴。“亭之叔叔,我想跟风筝说,一直一直跟papa和亭之叔叔住在一起,可以帮我说给圣诞老人吗?姆妈阿姨说圣诞老人会帮我的。”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亭之揉了揉宝宝有点长的头发。“好,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