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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清明节还有两天的那天，白天，亭之望着天，翻了个白眼。
  “翻什么白眼。”在他旁边站着的果实哼哼地说。
  亭之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果实提着一大堆东西，好气又好笑地跟上。
  十分钟前，他俩在by儿童服装店里给宝宝挑衣服，亭之低头专注地看着，突然吧，旁边某只大型犬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亭之惊了一下，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小男孩惊吓地捂住嘴巴说：“麻麻！两个葛格在亲亲诶！”牵着小男孩的妈妈神色怪异地看了看亭之，以及还搂着亭之腰的果实。
  亭之赶紧避开果实的手。
  妈妈还是皱眉把孩子转过来，“不要学他们，知道了吗？这是不应该的！你以后只能喜欢小姑娘！”女士把孩子牵走了，一边出去一边这么教育道。
  脸色不太好看，亭之有些微怒又有些难为情。“别在公共场合发情！”亭之也不想继续看衣服了，瞪了一眼果实，扯着果实的袖子往外走。
  然后两人就站在了刚刚的街上。
  “本来我们国家同志就不招人待见，你怎么这么敢？”亭之不可思议地看着果实，“刚刚那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啊！”
  果实瘪了瘪嘴巴，有点委屈地说：“怎么啦？不就是亲一下吗？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亭之头都有些大。“大爷，那你现在去裸奔吗？有些不是在不在意别人眼光的问题，是我不想给别人造成影响！没看到到刚刚那个孩子的反应吗？人就是一白纸！万一小孩给整成同志了，你别怪刚刚那大姐上门砍你！”
  “难道我们就是污水吗？”果实也瞪起了眼睛，“你在自卑什么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别的情侣似的自然地亲密呢？”
  “鬼在自卑！”亭之脾气也上来了，“我跟你说，我不喜欢在大街上亲热，管你男的女的，都不要！”
  说完，就是最开始那个场景，他头转向一旁的蓝天，翻了个白眼。
  看看时间也该回去了，反正这街也逛得差不多了。两人都憋了点火气，互相不说话地走了一会儿到停车的地方。
  按了钥匙，亭之打开副驾驶就坐了进去。果实把手上一堆东西放进后备箱，然后赌气似的狠狠关上了。坐在车里的亭之都感受到车子轻微地震了震。
  一路无言地开回家，两个人还是谁都不理谁。车子一停下，亭之就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也狠狠地把门关上。果实感受着耳边那重重的关门声，鼻子里冒出一股气，火气。
  行啊你，方亭之，都学会报复了。
  行啊你，陈果实，都不追上来了。
  俩人进屋之后，宝宝正在地上滚来滚去。保姆阿姨见两人采购回来了，站起来笑了笑，收拾一下也离开了。
  果实走过去抱了抱宝宝，然后把买过来的一些东西放进了冰箱。宝宝又歪歪扭扭地走到亭之脚边，笑呵呵地抬头看亭之。
  亭之看着宝宝和陈果实八分像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宝宝去阳台的球型秋千那儿。
  “宝宝自己荡一会儿，叔叔忙，待会儿吃饭叫你。”亭之挥了挥手，留着宝宝坐在垫子上，双手扑腾，似在挽留。
  进屋之后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火气灭了不少。亭之“呼”出一口气，去阳台了。宝宝都睡着了，亭之给抱到卧室去，路过饭厅的时候，果实正端着一盘菜出来。
  “让别睡了，待会儿吃饭。”果实扫了亭之这边一眼，然后低着头放盘子。
  亭之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果实，然后转身进去了。得，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家伙居然就扫了我一眼！我一个大活人，就扫了我一眼！
  果实坐在主位，宝宝和亭之面对面坐着。平时一般果、之两人并排坐，今天还嫌隙起来了。桌上说话并不多，果实和亭之要是不小心（或者说偷瞄的眼神撞上了），就会互相翻个白眼。
  “papa。”宝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果实，又疑惑地看了看亭之，“叔叔。”
  被点名的俩人同时看了看宝宝，又不由自主互看一眼。这次不错，两个人没有同时翻白眼，而是长久地看着对方。
  良久。
  “看什么看！”
  异口同声......？
  “干嘛学我？”亭之先反应过来，扔了筷子，双手抱胸靠着椅背，“别跟我说话。”
  “啧，你还牛13上了。”果实晃了晃下巴，哂笑。
  “傻崩儿。”亭之骂了一声，拿起筷子，打算继续吃。
  “靠。方亭之，今天你把我手推开的时候我还没委屈呢，你倒骂上了？”果实用自己十万伏的圆圆亮亮大眼睛看亭之，非常用力地传达着内心的“委屈”。
  听此，亭之一个眼刀飞过来。“傻13啊你！告诉你，我们国家这事儿合法都没个影子呢，你就敢在人多的地方亲我？！你不介意我介意！”
  “合着我们俩是地下恋情要瞒一辈子呗？”果实也扔了筷子，不服气地看着亭之。
  “我没这么说，我有跟朋友隐瞒我们的关系吗？我的朋友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如果是你自己这么想，我也随便你！反正我也管不到你，我家不住海边。”
  果实淡淡地讽刺道：“是，您只管您心里那地儿，从来不管身边的人。”
  这话音一落，亭之直接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黑沉地转身往外走，随便穿上一双鞋就打开门出去了，关门的时候照例一声巨响。
  伴随着巨响，目睹了papa和叔叔吵架的宝宝，爆发出无助的大哭。果实呵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嘴里一声“艹。”
  两人这架吵得莫名其妙，总归根源还是那个把儿子带走的阿姨。但是阿姨不把儿子带走也不嘴碎地说两句，那这就不是天朝国了。天朝国对于同志一般比较保守，也就是年轻人敢在网上嬉嬉闹闹这个事儿，但是近几年因为某些原因，网上对于这个也挺忌讳的。
  总之，在路上店里看见俩男的打啵，不是太常见的事儿。亭之就是觉得这样做太不同寻常、太出格了，但果实又非觉得没什么，认为这是自己很自然的权利。
  把宝宝哄好了，哄睡了，叫保姆过来一下，果实就出门去找人了。说实话，电视剧里那些找人片段都很扯。这么大一个天朝国，还是人口流动量很大的京城，哪能随随便便在路边就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啊。
  果实给亭之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关机，估计没电了。叹了口气，果实开车去了慕斯家。
  慕斯家里正吃饭呢，果实把慕斯叫出来问了问。“亭之有联系你吗？他刚刚从家里跑出去了。”
  果实的声音里有急迫，慕斯摇摇头，不过又想到什么似的，指了指里面的慕色，“亭之和我妹妹经常谈心，你可以问问我妹妹。”
  果实点头道了谢，走过去仔细问了问慕色。慕色也挺惊讶的，说没有，不过如果有消息会给打电话的。跟慕斯和果实要了几个亭之平时朋友的号码，果实硬着头皮打过去，客套几句就开问了。
  大概两个小时，果实不断地开来开去，等到天都黑透了，城市里的路灯全都安静地亮着，果实开车到一个江岸观景大桥，有些泄气地停下来，站在大桥边，眺望着远处的船只和灯塔。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漆黑得有些泛紫的夜空，滚着厚厚的云。藤萝江无尽向前，偶尔有浪的喘息。
  心像沉在了水里，有焦急，却有了真实的感觉。他很久没这样，去和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吵架，无理取闹地摔后备箱，冷笑，嘲讽。他也几乎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亭之身上的棱角，亭之身上的掩饰和胆怯，伤口和逆鳞。
  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亭之，但他少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犹豫和不安。
  一个月前，和亭之冷战的时候。总是两人中间意外碰上，但两个人都默认了需要各自冷静一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的方式。亭之在雷声中挂断了电话，掐断的回答，果实没有追上去解释明白的离开，没有其它问候的通讯，种种，让果实崩溃，却也让果实明白，两个人之间还隔着的距离。
  那段时间，亭之下午下班的时候，果实几乎都会在对面马路的咖啡馆坐一会儿，就为了下班的那几分钟，看一看亭之经过的样子。他头一次没有上去打破僵局的勇气，仅仅只是消沉地看着，盼望再多看几分钟。
  然而，今日不同了。他们是有血肉的两个人，他们是彼此独立的个体，又是仅仅缠绕的一对。他们不小心翼翼地伺候对方了，因为他们是相互坦诚的灵魂。他们仍然关心对方，却因为不同多了很多摩擦。
  但这又有什么呢？你生气地跑开，我就急冲冲地去追你。这又有什么的呢？我从来不怕我们如此亲密，甚至亲密到有血有肉地发脾气，我只担心我们中间隔着距离互相试探，不解和冷淡使我们失望离开。
  吵吧，闹吧，我们一起征战，一起摔倒。我们并肩，我们争执；我们拥抱，我们推搡；我们亲吻，我们怒目。相爱，是我们一同成长。
  “慕斯。”果实拨通了某位的电话。刚刚在江边站了站，他脑子血量回到正常水平，极速地运转起来。形象记忆强大的他开始迅速回放刚刚发生的事情。
  “亭之在哪里？”果实进入车子。
  “嗯？我不知道啊。”慕斯有些奇怪，刚刚不是问过了？
  “没问你，问你妹妹慕色。”果实露出一个漂亮自信的笑容。刚刚他有些慌张，下意识地信任，没过大脑就相信了问话者的回答。刚刚问过的人当中，慕色的表情绝对有问题。
  “......慕色说不能告诉你。天，色色你为什么瞒着啊？果实多急啊？”
  果实发动汽车，手掌放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拍了拍，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没事儿，跟我说亭之是不是在慕色男朋友家，就算慕色将功补过了。”
  慕色没说话，但是慕斯这么多年警队队长也不是白当的，叹了口气给果实回答。“小丫头默认了。算我的责任，我去给你看着。”
  点点头，果实有点兴奋地加速，快凌晨了，大桥观景处没什么人，他甩了一个嘚瑟的漂移，离开了江岸，朝慕斯家那片房子驶去。（技术性驾驶，别学！）
  等车刹在了慕斯家那条巷子，刚刚云还很厚的天空，此刻居然卷云散去，天空亮了许多。果实嘴角的笑容，在夜光路灯户主家庭电灯的共同辉映下，几乎有点过曝。
  上了年头的民房没有电梯，果实快步走到了六楼，敲了某家的门。
  开门的还是一脸懵的定温悉的弟弟。没等小家伙说话，里面窜过一个身影，是慕斯，他扯着剧烈挣扎的亭之。果实探了探脑袋，使里面两个人能注意到自己。
  于是，亭之僵住了所有动作，站定，扬着下巴不服气地看果实。
  轻笑，果实对上小朋友的目光。
  “过来。”
  亭之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太好。旁边都是人呢，客厅里还坐着慕色和男朋友定温悉。他真想一拳头砸到陈果实头上，这什么口气？太丢人了！
  好像看穿了亭之的想法，果实这时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分明再说：“丢人你还跑过来！”
  动了动嘴巴，亭之脸色涨红，大叫道：“就不过去！”
  行啊你。果实在心里嘟囔，面上弯起一个笑，大步走进门。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果实一把揽过亭之的脖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吻。满意离开，果实好整以暇地笑望亭之。
  亭之这脑袋都崩了，他能感觉得到，屋子里不多的几个人，都惊诧地看着好戏，甚至那边装作看电视的慕色情侣。
  “啊啊啊你！”亭之抓狂又脸红地撞开果实，急急忙忙往外走了。果实笑着跟周围的朋友们告别，然后施施然离开，走的时候还摸了摸定温悉弟弟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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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楼下，亭之正靠着果实的车，在等他。果实无奈地走过去，想抱一抱亭之，可是亭之拍开了他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果实自知刚刚的行为过分，毕竟自己家这位不喜欢当着大家的面亲热。
  果实正脑海中自我检讨呢，忽然，亭之走上前两步，双手捧住果实的脸颊，没等果实反应过来，他就扬起头，吻住了果实红润的唇。他闭着眼睛，亲的很认真，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晕在了唇瓣中，轻轻地碾着果实的唇，缓缓地传递给果实的心。
  早春的夜晚，周围都是沁凉的微风。两个人忘情地亲吻对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颤抖的睫毛，扇动着心里纤细的羽毛，痒酥酥的，想要更亲密地靠近对方。果实抱住亭之，亭之的手也环住果实的脖子，两个人相交的脖颈，在路灯下的影中融成一幅画。
  不算宽大的小巷，灯光稀疏又安静，墙边停着一辆自行车、一辆轿车，民房门口偶尔会窜过一只猫，两把不知道谁用过的扫把歪歪斜斜地靠着路灯柱。路灯下有两个拥抱着对方互相亲吻的年轻人，他们专注而深情，微风吹起他们的头发，穿过他们的鼻息，带过去迟来的回答。
  亭之最怕自己任性，自己一旦任性，就会让身边的人为难，甚至会使周围的人不耐烦。所以他大概是不敢任性，不敢发脾气，不敢当众生气。他习惯于逃避，习惯于远离。但他没想到，有一天，有个人捧着一颗心到他面前，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他冲动地跑出家门，又开始害怕果实生气，害怕果实烦他。他没想到，果实会坚持地找他，他没想到，果实会亲他，果实会抱他，果实会来接他回家。他心里那只忐忑的小兽，向来独行的小兽，满身伤痕的小兽，看到一人蹲下身牵起了自己的手。
  “那一天，果实抱住亭之的时候，我挤在中间，看见了果实心脏里的那只小野兽。他们两个抱在一块儿，我们俩也挤着脸，瞪着眼睛看对方。看了一会儿，我们俩还是艰难地握了握手，毕竟我们俩最亲密的朋友，亭之和果实，是最亲密的爱人。
  我一直守护着亭之，看亭之孤独地旋转了27年，虽然生命的旋转并非人可以停止，但我发现果实愿意牵着亭之共同起舞。就如同那两个人在地下室的那一次共舞。虽然我是住在亭之心里的小兽，但我还是被转得晕乎乎的，我知道，我的世界终于迎来了渐渐亮起来的春天。”
  两个人彷若无人地亲吻着，楼上阳台看着的某几个人感慨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