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衣拿起了狼豪笔，思量了片刻，却是又放了下去。
  写毛笔字，他其实并不擅长。
  在小学毕业后，毛笔这个东西，便只有在美术课上才偶尔用得到了。
  前世除开书法爱好者，已经是很少有人能用好毛笔了。
  年轻人即便是想练习书法的，也多半会选择硬笔书法，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场合稍微广泛一些。白如衣前世便也买过几本荆大师的硬笔字帖，只可惜临摹练习了几页之后便束之高阁，从此再没有翻开过了。
  既然用不好，还是别献丑了，干脆拿手指写吧。
  “切，他以为他也是书圣大人的高足啊。”人群中有人如是说道，周围便也有人附和地轻笑了起来。
  声音不算小，连白如衣都清楚地听到了。
  冷嘲热讽，风言风语，在前世他已经听得够多了，也忍受得够多了，从来没有与人争辩些什么。
  在一个人成功了之后，说什么都是对的，都会有人吹捧；而在他失败的时候，不管说的对不对，本身就是个错误。
  然而这一世，尤其是昨晚一举突破之后，他在神飞阁二楼的长廊上，看着那无边的夜色，便对自己许下了要出人头地的承诺，靠自己的努力修行，不愿再被人看轻了。
  自己不是流云宗的弟子，也没有名师自小传授书法，便连用手指写字的资格也没有了么？
  这便是世态炎凉。
  他赶紧默念了一遍《净心神咒》，安定心神，不想被别人的随便一句话扰乱了心绪。
  当下屏息凝神，悄然运转起了隔垣洞见，俯首向那盏中朱砂看去。
  因为背对着其余的参赛者，又是低下了头，所以自然没有人能看到他双眼之中跃动的火光。
  再加上隔垣洞见本来就不依赖于灵力真元，而只是靠神识催动，即便是仲裁席上的几位当世高人，似乎亦是没能察觉出异样。
  只是一眼，白如衣便看出了那盏内的玄机。
  在那些“朱砂”的下面，有一个印章式样的图案，笔画繁复而又玄奥，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一道符篆，只是又没有什么灵力波动，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这，大概便是路院长所说的玄机了。
  白如衣伸出手去蘸那朱砂，手指深入盏中，触到了底部的符篆。
  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解掉这道符篆，但是，他知道如何去破坏。
  这世间大部分精巧细致的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类似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只要把其中很小的一环破坏掉了，那么整个功能都会陷入停顿。
  这种方法毫无美感可言，就像是一个宝藏猎人，看见了一个复杂的机关宝箱，尝试了很多方法都解不开锁，便抽刀直接把箱子强行砍开，把里面的财宝取了出来。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计谋和规则，都只是形同虚设。
  白如衣的力量自然不算强大，只不过区区筑基上境，也许这符篆的主人只用一根手指便能将他镇压了。
  然而眼下，白如衣也只是用一根手指，便将那盏中的符篆抹去了一个角，盏中的东西瞬时就变作了漆黑之色。
  白如衣蘸足了料，在纸上随手画了一道“神行符”，这却是在壶里学院便曾经学过的。
  他学习了十年，这道符自然也画过许多遍，纵然达不到技近乎道的程度，却也是熟能生巧，不会出什么差错。
  白如衣画得很快，接着便退了回去。
  旁人只看见他伸手、画符，尚未看到他表现什么惊世骇俗的技法出来，这人便又走了回来？
  这就完了？
  就不再使点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
  你什么都不做红色怎么会变成黑色呢？
  哎呀，见鬼了，这字怎么是黑色的！
  眼尖的旁观者们这才看到，这名筑基修士所画的符，竟然也是黑色。
  只有少部分人才注意到，便是连那盏中的颜料，也恢复成了黑色。
  一时间，众人都忍不住打量起有些神秘莫测的白如衣来，都想弄清楚这是谁，师承何人，方才又施展了什么自己未曾瞧出来的手段。
  四百八十寺那位身穿白色袈裟的大师兄，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如衣；流云宗的颜若初看的却是长案之上的那个小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浩然宗的荀飞卿也在看，面上显露出来的却是“也不过如此”的意思；只有水清浅，面无表情，始终不为所动，就好像这塔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惊讶半分，更加提不起任何兴趣。
  只有顾天乐最为高兴，迎上来拍了拍白如衣的肩膀道：“师弟，真有你的。”
  白如衣说道：“师兄不要打趣我，侥幸而已。”
  倒是引得身边之人纷纷注目，猜测起了这二人到底出自何门何派。
  随着傅尚书宣布“时间到”的声音落下，这文试第一场的比试便算是彻底宣告结束了。
  五位仲裁没有互相商量，而是各自拿起了纸笔，上面依次记录着方才所有上场修士的姓名和出身门派，他们只需在后面给出自己评定的分数。
  最高十分，最低自然是零分。
  全部评完之后，自然会有人收集统计，计算出平均分，然后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誊抄公布出来。
  很快，傅尚书手里便拿到了第一场的最终成绩，从后往前宣读了出来。
  “苏暮雨，六分。”
  “啊？”一位女修士惊呼了出来，正是随身带着墨锭的那位，她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得分最低的那个。
  “鲁未青，六分。”
  千机门的鲁未青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神色，明显是早有心理准备。
  紧接着的第三个名字却让很多人都惊讶了起来。
  “荀飞卿，六分。”
  荀飞卿的得分会这么低，这着实出人意料，毕竟他不仅写出了黑字，《正气歌》的表现众人也都看在了眼里。
  然而顷刻间，那些心思活络之人，便都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这文试的第一题，考量的本来就并不是写字，而是符篆。
  颜若初把符篆融入书法当中，水清浅也是用了“以剑刻符”的剑术，两人实打实都显露出了符篆方面的造诣。
  荀飞卿的字虽然也写出来了，也是黑色，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展示出半点跟符篆相关的技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