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到了两年后的春天，驹儿的小垂柳长到碗口粗，挺拔的树干，倒垂的枝条，那叫一个俊秀、飘洒。尤其是那一颗颗刚生出的黄绿色嫩芽儿，更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用不了几日，她们就能遮天蔽日，投下一片阴凉。井上弯腰拧辘轳的人再不用暴晒在太阳底下。
  驹儿已经十一岁，可以自己拧辘轳了。按娘的吩咐，下午放学给两畦韭菜、两畦小葱、三畦菠菜浇头水。娘说了，一春的油盐酱醋全在这七畦菜上，卖了好价钱，熬干菜可以多点几滴油花花，还可以吃到油炸辣椒拌过的咸菜。小妹代替驹儿的角色，时不时看看水到没到畦头，到了头，便招呼二妮将水改到下一畦。驹儿还特意嘱咐她们，水要憋足再改畦，水菜水菜，菜全凭水当家。只有施足了肥，喝饱了水，菜才能长得鲜亮、旺盛，才能卖好价钱。
  小妹、二妮答应着，却被天上飞过的大雁吸引，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以绅士风度慢条斯理地扇动着蒲扇般大的翅膀；细长的喉管里不时发出“嘎——嘎——”的声响。小妹欢快地嚷嚷：“哥哥，你说为什么大雁总是排着队飞？那只排在最前面的是不是它们的头儿？”
  驹儿边拧辘轳边回答：“这个哥知道。大雁春天要从南方向很远的北方迁徙，飞行很长的路。它们会利用上升的气流在天空中滑翔，使翅膀得到间断的休息，以节省体力。前面的雁翅膀在空中划过，翅尖会产生一股微弱的上升气流。大雁是一种非常聪明的鸟，为了利用这股气流，后面的雁便跟着前面的雁飞，这样一只跟着一只，便形成整齐的队伍。头雁最费力，飞在中间和最后的雁受益也不一样。所以，队形要不断变换，头雁是轮换的。
  “哥还知道，大雁是组织性最强的鸟类之一，它们总是成群地生活在一起。大雁的飞行速度非常快，一小时可以飞一百六十里地，比汽车的速度都快，你们说神不神？”
  小妹蹦着高儿回答：“太神了！哥哥咋啥都知道？”随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二妮附和道：“驹儿哥的学上得多呗。”
  驹儿得意地说：“这可不是在学校学的，是从慕白家的书上看到的。你们也要多书看哟，书看得多，知道的就多。”
  一会儿，又飞过一群鸽子，悠扬的鸽哨声将小妹、二妮的目光吸引到空中。看了一会儿，小妹突然问：“哥哥，你一直说给我做只鸽哨，怎么到现在也不做呀？”
  驹儿用玩笑的口气说：“咱家又不养鸽子，做鸽哨有啥用？难不成挂在你头顶跑着吹它？”
  小妹撅起了小嘴，嗔娇道：“哥哥坏，答应了的事儿不做。”
  两只燕子来水道旁衔泥，小妹不再作声、二妮也静静地瞅着，两个小家伙儿生怕惊着它们。岗儿村一带的人们对燕子爱护有加，从“咿呀”学语的孩子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重视保护燕子。小妹、二妮知道两只燕子衔泥是要筑巢生育儿女，自然不敢惊扰它们。等两只燕子飞走，小妹又问：“哥哥，这两只燕子是不是咱家的？今年咱家能来几对燕子？是不是都在三路檩筑巢？”
  小妹的问题让驹儿无法回答，便又给她开起了玩笑，“这要问问燕子，你就对着天上喊：‘燕子！都有谁来小妹家？是不是在三路檩筑巢？’便会有一群燕子争先恐后地回答：‘我俩去小妹家，还有我俩••••••我们都在三路檩筑巢。’”驹儿的话把小妹、二妮逗得笑弯了腰。
  红绳下工回家，驹儿已经将两畦韭菜、两畦小葱浇完。土井一般挖得不深，浇四畦菜便见了底儿，没一两个小时水位恢复不到正常，所以，今天的菜园没法再浇了。这是儿子第一次拧辘轳浇菜园，红绳自然非常高兴，抚摸着儿子汗津津的小脸说：“瞧，把我驹儿累了一身的汗！晚上饭，娘给你和小妹一人煮一个鸡蛋。”
  小妹听娘说给煮鸡蛋吃，高兴得一边蹦跳一边喊：“吃煮鸡蛋喽••••••！”
  驹儿却说：“就给小妹自己煮吧，我都这么大了，不年不节的吃啥煮鸡蛋。”红绳爱怜地瞅瞅儿子，自言自语道：“我驹儿真的大了。”
  后半夜，红绳突然从梦中惊醒，右手捂在胸口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不住地嘟囔：“咋做了这样一个噩梦？可不敢应验在我驹儿身上，可不敢应验在我驹儿身上••••••”
  辫子被红绳的嘟囔声惊醒，睡眼惺忪地问：“大半夜你这一惊一乍的，咋了？”
  红绳喘着粗气说：“刚做了个噩梦，把我吓醒了。”说完，还“呸、呸、呸”啐了三口，按岗儿村一带的风俗，做了不祥的梦，连啐三口便可以破解掉。
  “做了啥噩梦，把你膈应成这样？”辫子顺口问了一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深更半夜能学梦吗！”红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在岗儿村一代的风俗里，夜晚不能对别人学说自己做的梦，一旦学说了，噩梦再不能破解。
  见妻子心情如此糟糕，辫子只得劝慰道：“梦就是胡扯，信它做啥？快睡吧。”
  不劝还好，这一劝红绳更烦，竟朝着辫子喊了起来：“睡、睡、睡，睡你个头，做了这样的噩梦，我还睡得着吗？”
  红绳极糟糕的情绪告诉辫子，妻子做的梦一定非常坏，于是说：“那也躺下，等傍明天，站在院子朝东面念叨三遍不就破解了。”在黎明面朝东方将梦的内容喃喃自语三遍，也是破解噩梦的方法。
  听了辫子的这番话，红绳情绪稍微安定了些，但依旧不肯躺下，辫子只好也坐起来陪着。直到黎明，红绳才穿上衣服来到院子，口中一阵念念有词后又回到炕上，见妻子上了炕，辫子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做了啥梦？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吧？”
  “我正在拧辘轳，突然见天上飞下一个光闪闪的东西，将小垂柳拦腰斩断。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醒来浑身都湿透了。”红绳把自己的梦说给丈夫。
  辫子思索了一阵说：“这个梦是挺怪的，可一棵小柳树，也不至于让你这么膈应呀，即便它死了，还可以再栽棵。”
  “咋啥话都给你说不明白？你我越来越老，以后就靠儿子给我们遮风挡雨。而小垂柳又是驹儿栽给你我拧辘轳遮凉的，小垂柳就是驹儿，驹儿就是小垂柳。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吧？”红绳耐着性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