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柳树是对春天感知最灵敏的树种之一，柳条悄悄泛绿，告诉人们春天就要到来，所以，有“春上柳梢头”的千古佳句。驹儿的小垂柳经过两个年头的生长，已出落得像个窈窕少女，她挺拔的树干，像少女的婀娜身姿；她摇曳的枝条，像少女飘逸的秀发；她浑身散发着少女的灵气、妖娆，俊美和生机；她更充满着少女的希冀，希冀着为培育自己的人投下一抹绿阴；她更充满着少女的渴望，渴望早日参天，拥抱魅力无限的大自然。
  驹儿虽然还不能自己拧辘轳，但已经能攥着辘轳把的末端帮着娘拧，有了儿子的帮衬，红绳拧起辘轳来感觉轻省了许多。她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深情地说：“再过两年，驹儿就能自己拧辘轳了，到时娘和爹也能退休喽！”
  驹儿点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春天，是小朋友们玩儿弹弓的时节，他们每人拿把弹弓，到处打家雀儿。说是打家雀儿，谁有那准头？连瞎猫碰着死耗子的几率也没有，就是玩儿玩儿而已。尽管这样，个个还是煞有介事，都说自己打得准，尤其是三乐，还吹嘘自己百发百中，可谁也没见他打下过一根家雀儿毛。
  驹儿这帮小伙伴儿中慕白的弹弓最讲究，架子是他爹诸葛宏才求厂里钳工用八毫米镀铬管弯成的，护士抽血输液用的止血带做猴皮筋儿，不仅漂亮、好用，打得也远。爹过世后，慕白把弹弓给了驹儿，一来是他没时间玩儿了，二来见物思人。拿起弹弓就想起山一样的爹，总会引起不尽的伤感。大壮的弹弓也不逊色，他爹三山选了一根“y”型枣树杈做弹弓架，用玻璃刮了又刮，用细沙纸磨了又磨。拿在手里不仅有分量，还光滑舒适，枣树深红的颜色也很好看，与其说是件玩具，不如说是件艺术品；三山找不来止血带，便花钱买了四根气门芯做猴皮筋儿，效果一点儿不差。慕白、大壮的弹弓所有小朋友都羡慕，没办法，谁叫俩人有“好”爹呢。慕白爹一句话，一只漂亮又好用的弹弓就做成了；大壮爹宠儿子，凡大壮要的，三山都给精心做；诸葛宏才知道儿子乖巧听话，不会拿弹弓乱打。宏才有自己教育儿女的一套理念，儿童是玩儿的年龄，玩儿同样是学习，一定让他们玩儿好。
  除慕白、大壮外，其他小朋友的弹弓都是自己做的，架子多数是用五号铁线弯成，没钱买气门芯，只好剌两条自行车内胎凑合着用。自行车内胎弹力不够，韧性也不行，不光弹子射不远，拉不了几次就会断掉。球儿出主意，三乐翻遍家里所有地方凑了二斤废铁换回八条气门芯，他俩的弹弓终于在性能上可以和慕白、大壮的“媲美”了。
  实际上，爹娘都不愿儿子玩儿弹弓，怕他们乱打，万一伤着人就麻烦了。事实上，像三乐这样顽劣的孩子，不光用弹弓打家雀儿，也打跑在胡同里的鸡鸭，院中蹲着的狗，墙头上行走的猫，屋檐上落着的鸽子。老八婆园子里的西红柿也被他练手，三乐还去打金子家的桃子。一句话，除了人头他们不敢打，其余的东西都打。最可气的是他们还打小学校的玻璃，每年春天都有几十块玻璃被他们打坏。对三乐他们来说，打小学校玻璃不光是听响声、搞恶作剧，还有报复成分在里面。像慕白这样的学生，学校是他们的最爱，这里让他们获得了渴望的知识；像三乐这样的学生，学校则是他们的最恨，这里让他们感到拘束。
  这个春天，“倒霉”的事儿接二连三让三乐碰上。先是用弹弓打学校教室玻璃被人举报，举报人正是被他经常拿来找乐子的陆萍。周日下午三乐手又痒痒得难耐，一个人来到他的教室前瞅瞅周围没人，拿出弹弓朝玻璃便打，随着一声“呯”的脆响，一块玻璃“稀里哗啦”落到地面，三乐兴奋地一蹦老高。
  “呯”——“稀里哗啦”，——多么给力的声响，其中包含着刺激、快感、泄愤！一声“呯”——“稀里哗啦”，两声“呯”——“稀里哗啦”••••••三乐“享受”这声音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正当他“享受”完第五次声响，要“享受”第六次声响的档口，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让他从兴奋陷入恐惧：“牛三乐，你好大胆子，大白天破坏公物！”
  陆萍来大碾盘碾玉米糁从教室东面道路走过，听到“呯”——“稀里哗啦”的声响扭头向西看，看到牛三乐正拉开弹弓要击打教室玻璃，愤怒之下发出了呼喊。
  三乐受到惊吓急忙回头看，发现是跛脚妞儿陆萍，心情立刻又轻松下来，嘻嘻道：“原来是陆萍妹子，这是要推碾子？你一个人哪推得动？不如哥帮你一起推。”
  陆萍正色道：“少套近乎，明天就将你打教室玻璃的事儿告诉老师，有你的好看！”
  三乐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一脸怒容说：“敢，信不信现在就把你的好腿打残！”
  陆萍不再给他纠缠，端着簸箕回了家，星期一到学校就把牛三乐打教室玻璃的事儿报告了小牛老师，小牛老师当即汇报给校长。这可不是小事情，今年春天学校教室玻璃已被打碎二十多块，这些玻璃自然由牛三乐按上。
  不生是非三乐心里躁得慌。打学校教室玻璃没过半月，三乐又来老八婆园子打西红柿。老八婆园子围一圈秫秸篱笆，三乐瞅着左右没人，便将篱笆扒开一个口，蹲下身掏出弹弓对着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西红柿一通乱打。西红柿被泥球击中落地，叶子被打得“稀里哗啦”。三乐越打越兴奋，早忘了警惕四下来人，被回家的老八婆逮个正着。老八婆虽然再没力气站在他家门口整天整夜地骂，但也骂到傍黑炎阳闰月两口子下工回家。
  半月后三乐又来金子家打树上的桃子，刚打出一个弹子，大黑狗不干了。或许它在寻思：我就是看这一树桃子的，你哪儿来的混账小子？桃子被打落我怎么向主人交代？你这是要诚心和我过不去！常言说“狗急跳墙”，大黑狗一个跳跃钻出篱笆，扑过来便咬。亏了三乐“胆色”“正”遇事“镇定”，不但没跑反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大黑狗见对手手中有了砖头不敢贸然进攻，僵持了一会儿三乐寻机逃离，总算没被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