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
僮乃大 更新:2021-06-05 15:06 字数:2275
农历小暑,北方进入多雨季节。麦收后播种的玉米、谷子、豆子等农作物长到半尺高。由于天气热,阳光足,雨水丰沛,庄稼苗生长得格外快。同时,各种杂草也疯似的长,锄地成为这一季节头等要紧的活计。有句农谚:“人误庄稼一晌,庄稼误人一年。”说的就是这个时节。草的生命力远比庄稼强,长势也快得多,如不及时消灭,几日就能将庄稼苗盖住,这块地就成为荒地,一年的收成就没了指望。如何消灭杂草?唯一的办法是及时锄地。由于这个季节天气炎热,锄的又是半尺左右的庄稼苗,所以,岗儿村一带的人们管这个季节锄地叫“锄热苗”。
小暑季节锄地的特殊情况是多雨,如果刚锄下的草遇到雨,一夜之间会重新扎下根复活。这种复活了的草长势虽然没有原先旺盛,但生命力更强,即便再锄三遍五遍也不会死,消灭复活的草的唯一办法是将其一一捡到筐里背出田间,这可费老鼻子劲了,要避免复活草产生,关键是选择好锄地时间。
农民为了不误农时,通过对天象的长期观察总结出很多谚语,比如:“今儿鱼鳞布满天,明儿晒谷不用翻。”说的是今天晚上蓝蓝天空布满鱼鳞状的白云,明天一定是大晴天;再比如“今儿西山火烧云,明儿清空一万里。”说的是今天太阳落山时西边尽是一朵一朵红红的火烧云,明天定是大晴天••••••农民首先根据这些农谚做好明天锄地的准备,第二天一早果然晴空万里,便下田锄地。“锄热苗”的黄金时间是下午三点之前,中午两三点钟的太阳最火爆,锄下的草经过一两个钟头的暴晒就会彻底死掉。即便夜晚再赶上雨也不会复活。所以,“锄热苗”是从清晨一直干到中午,在地里吃过饭接着干到下午两三点。吃过中午饭这两个钟头最难熬,面朝黄土背朝天,似火骄阳当空照,汗水从每根汗毛孔蒸腾而出,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唐•李绅《悯农》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描写的就是“锄热苗”的情景。
“锄热苗”很累,又赶在大热天,生产队送饭。饭食一般是高粱米饭配腊肉熬茄子,腊肉当然放不了多少,只是为茄子好吃。不过,这已经算不错的饭食,只有赶上“锄热苗”这样的活计,生产队才舍得管,不然,怕人们顶不下来。
辫子三十多岁,“锄热苗”他得参加。辫子人瘦小饭量也小,分的饭和菜吃不完,剩下的辫子在碗里盛着用草帽扣上,下工带回家留给小妹吃。高粱米饭人们平时很少吃,庄稼人不年不节更沾不着肉腥,三天来辫子一直这样做,小妹吃着可高兴了。
草帽扣在碗上,辫子就没得戴。烈日炎炎不戴顶草帽,头皮像被火烤一样难受。可为了那半碗饭菜不被晒馊,辫子只好忍着,这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第四天,辫子实在忍不住了,脱下上衣盖住碗将草帽戴在头上。回到家,小妹找二妮玩儿,辫子把饭菜扣在筛子下。驹儿一会儿回家,见到筛子下扣的饭菜三口五口便吃掉。驹儿知道自己是哥哥平时让着小妹,但他毕竟也是个孩子,见小妹已经吃了三回,这次轮也该轮到自己吃了。
半夜,驹儿突然喊肚子痛,随即抱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儿,又过了一会儿开始上吐下泻。庄稼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土法上马,红绳先为驹儿揉肚子,打后背,可一点作用不起。辫子又用缝衣针挑驹儿的中指指尖、眉心,这叫“放血”疗法,据说对“肠痹”有奇效,做完之后毫无效果。在无奈情况下辫子去砸村医的门,村医看过之后说驹儿得的是食物中毒,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并对辫子、红绳说:“打一针应该很快就没事儿了。万一不好,天明赶紧去医院输液。”
半个钟头后,驹儿果然不再拉、吐,肚子也不痛了,很快打起了均匀的鼾声,辫子、红绳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驹儿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红绳担心儿子上午没去出工。见儿子醒来,忙爱怜地问:“一定饿了,想吃点啥?娘给你做去。”
一觉醒来,驹儿便感觉肚子“咕咕”叫,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夜,肚子早空了。想了想对娘说:“我想吃烙饼、煎肉片,再摊一碗鸡蛋。都多少天没来亲戚也不过节了,我好歹得了一场病,就让过个节呗。”边说边向娘投去乞求的目光。
好汉子经不住三泡稀,何况一个七岁的孩子,又拉又吐闹腾了半夜。红绳看着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的儿子,很想满足他这个小小要求,可转念一想,这些都是难消化的东西,儿子吃了万一犯病咋办?于是,用商量的口气说:“驹儿的病刚好,肚肠弱,娘给你擀面片吃?等过几天娘再烙饼、煎肉片、摊鸡蛋,让你和小妹吃个够。”驹儿听完娘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小孩子得点儿病恢复很快。驹儿当天下午去上学,第二天早晨起来便活蹦乱跳了。上午放学回家,就吵吵着让娘烙饼、煎肉片、摊鸡蛋,红绳推辞说病刚好一天,还不能吃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便敷衍过去。第三天、第四天,驹儿接着吵吵要吃烙饼、煎肉片、摊鸡蛋,红绳仍然敷衍。第五天,驹儿终于明白娘在哄骗自己便大闹起来,哭着喊着说娘讲话不算数,是大骗子。红绳被儿子一通数落起了火儿,训斥开儿子:“是你嘴馋,偷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得的病,不处罚就便宜你了,还登鼻子上脸要吃好东西!不年不节的,烙哪门子饼,煎哪门子肉片,摊哪门子鸡蛋!”
驹儿被娘一顿训斥,只好诺诺地一边抽泣。可他越想越不服气,大人怎么这样呢?是你问我要吃什么的,答应了咋又不算数?烙饼、煎肉片做不来,摊鸡蛋我还会。又过了两天,驹儿采取了行动,下午放学趁小妹不在家,用盛饭勺子分两次摊了四个鸡蛋,美美地吃了一顿。
一进屋门,红绳便闻到了摊鸡蛋的味道,一数篮子里的鸡蛋少了四个,便问驹儿。驹儿实话实说,也不抵赖。红绳对儿子偷吃东西的行为十分恼怒,抓起笤帚要抽他屁股,驹儿面对娘手中的笤帚把儿没有丝毫畏惧,理直气壮地喊:“我偷吃东西不对,你说话不做数也不对;娘不对在先,我不对在后,我的不对被娘的不对抵了。”红绳瞅瞅丈夫,看辫子正用眼斜着自己,只好将手中的笤帚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