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
僮乃大 更新:2021-06-05 15:06 字数:2260
岗儿村一带管割下来捆成捆的麦子叫“麦头”。打麦场碾压好的第三天,麦子成熟正式开镰,成车的麦头进了场。青壮年忙着在田里割麦子,老弱在场上铡麦头。打麦场上放着三张四五十公分宽,两米多长,五十公分左右高的木凳,每条木凳上放一把铡刀,每把铡刀由一个壮年汉子操作,这是小麦收割期间打麦场仅留的三个壮年。铡刀两侧各一个体力较好的劳力,既负责入刀,又兼着将铡后的麦秸、麦穗递给守候在旁边的人运走,还有一部分人将麦头运到铡刀跟前,慕白就干运麦头的活儿。
活儿干快干慢,关键看三个铡刀操作手和两个入刀手。铡刀操作手手握刀柄将铡刀片抬起,入刀手将麦头塞进铡刀;两个入刀手同时将麦头向下摁,这样可以把麦秸绷紧,铡着省劲儿;操作手用力摁刀柄,随着铡刀切割麦秸的“嚓嚓”声,麦头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入刀手将麦穗递给守候在一旁的人运走,另一个入刀手将麦秸递给守候在一旁的人运走。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实际的操作却是一气哈成,一个个麦头由入刀手飞快塞入铡刀,随着操作手直身、弯腰,闪着寒光的铡刀片抬起、落下,一个个麦头断为两截。
慕白只穿了一条短裤来打麦场运麦头。出门前,奶奶告诉他要穿长裤、长褂。虽然运麦头不像割麦子经常被麦芒扎,但胳膊、腿、脚面时不时被麦芒扎一下,被麦叶剌一下是免不了的。半天下来,胳膊、腿、脚面就被扎满红点点,剌满红道道,刺剌剌的疼痛,非常难受,火爆的太阳还会把后背晒得脱层皮。可慕白不当回事儿,对奶奶说:“天这么热,穿长裤、长褂还不捂出一身痱子,我注意些,不被扎住、剌喽就是,我的后背也没那么娇气。”说完,带上慕韫、慕甫就跑出了家门,奶奶只好摇摇头,喃喃自语:“这孩子,自觉性咋这样强!”
到了场上,红绳让慕白回家穿长裤、长褂,慕白不肯。收割麦子是田里最急的活儿。凌晨四点,打麦场的钟声响起,五点之前,人们来到田头开始收割,八点多,第一车麦头运到场上。三把铡刀翻飞着铡开麦头。随后就是第二车,第三车••••••慕白赤着脚板儿,一手提溜一个麦头向铡刀跟前运。刚开始一切都好,脚踏在有些潮湿的场上,凉森森的挺舒服,一手提溜一个十多斤沉的麦头拉着走也挺轻松,第一车,第二车麦头都卸在了铡刀旁,也走不了几步,而且太阳还不火爆,慕白没累的感觉。
十点以后,慕白渐渐感觉不支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打不起精神,慕白还是一棵刚长出几片叶子的嫩苗苗,没经过风吹日晒,在强烈阳光照射下立刻蔫头耷拉脑,背部火烧火燎的难受,胳膊、脸也滚烫,整个人像在火炉里烤着。人没了精神,身上就没劲儿,先是脚步慢下来,手上的麦头渐渐感觉沉了。
麦头是用一把青黄的麦子打结后分开作“腰子”捆成的。要把麦头捆得尽量大些,“腰子”就得足够长,因此,作“腰子”的这一把麦子通常是连根拔下来的。割麦人必须会熟练打“挎”,何为打“挎”?割麦子不能割一把就放地上,这样不但速度慢,还显得忙乱。割满一把,先用几根麦子缠起来,再用小手指和无名指勾住,缠起来的一小捆麦子就叫一“挎”,这个过程叫打“挎”。打“挎”不难,难的是两根手指勾着一“挎”麦子还不耽误后面的收割。再割满一把,还要缠在刚才的“挎”上,实际上,打“挎”是一个反复过程,一大“挎”麦子包含若干小“挎”。一个熟练割麦手,通常一“挎”麦子就是半个麦头。割满一“挎”放在地上,然后拔一小把青黄麦子打“腰子”,把刚才的一“挎”麦子倒到“腰子”上,再割满一“挎”就捆成一个麦头。捆麦头的唯一要点是紧,两只手分别抓住“腰子”的两头用力合拢拧成麻花,再将“麻花”头塞进“腰子”即可。
运麦头也有要领,麦穗朝后麦秸茬在前,提溜着“腰子”走。因为麦穗一面沉,麦穗便耷拉在地上,对慕白这样个子不够高的人是拖着麦头蹭地走,显然省力。刚开始,慕白两条胳膊是揸开的,胳膊和身子成一个斜角,麦头和腿有一定间隙。随着力气越来越小,胳膊就贴在身体两侧,麦头便蹭到了腿。腿时不时被麦叶剌两下,小腿和脚面也不住地被麦芒扎。胳膊力气小了,自我防护能力随之降低,胳膊,身子两侧也不断被麦叶剌,麦芒扎。剌过,扎过的皮肤被含有盐分的汗水一腌,刺剌剌的痛。火辣辣的太阳照射,浑身刺剌剌的疼痛,让慕白第一次尝到庄稼人“粒粒皆辛苦”的滋味儿。
红绳看着慕白疲乏的脚步和痛苦的表情劝道:“孩子,别跟自己较劲儿了,去树下和驹儿他们玩会儿,缓缓劲儿再干。”慕白朝红绳婶儿笑笑,没说一句话,依然坚持着。还好,活儿再忙也不能一口气干半天,十点半,大家休息一会儿,喘口气。大家听到队长的休息口令,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儿先奔井边。这里放着三桶刚打上的凉水,半瓢凉森森的井水下肚,立刻解去大半暑热,人也一下子精神许多。为了让人们多喝点儿以补充身体水分,每桶凉水放几粒糖精。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劳动后喝上半瓢凉森森、甜丝丝的井水,女人拿把麦秸在房凉趟下,老汉在树荫下歪着身子“吧嗒、吧嗒”嘬两锅旱烟,那个惬意劲儿赛过天上的神仙。
树荫下坐着一帮小朋友,有驹儿、小妹、二妮、大壮、大长、球儿、凰儿、蛋儿、慕韫、慕甫、大牛等。慕白喝了半瓢凉水来到树荫下,对驹儿说了声“一会儿开工叫我”,便闭上眼仰面朝天躺下,他太累了,两分钟没过便打起了均匀的鼾声。这时,荣奶奶拿着长褂、长裤、鞋子过来。慕白走后,荣奶奶担心孙子被晒、被扎,想刷了锅碗,喂过猪鸡就将衣服、鞋子送到打麦场。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行,忙完这些,心里总觉得差点事儿没做,却想不出是啥事儿,一直到十点多才忽然想起要给孙儿送衣服、鞋子到场里。
当荣奶奶看到仰巴脚“呼呼”大睡的孙儿身上被剌得一道道的血痕,被扎得密密麻麻的红点儿,昏花老眼不由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