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元宵过后这日，是大周王朝诸学院开学之日。
  “好消息！王都七大学院院长，王朝最强七位前辈，耗时三载，联手创造出了一颗晶石，可甄选出未被及时发现的天才！如今已经下放到全国所有城池。也就是说，不出这几天，我们人人都有机会能去王都，去七大书院！”
  “就你？一个骑马学了半年都没学会的家伙，还是赶紧洗洗睡吧！”
  “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至圣先师他老人家也是马术高手？”
  “你说我们学院谁能去王都？字帖字意盎然，至少能卖一千两黄金的顾书希？围棋三十七战一战比一战精彩的白瑜？骑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王毅？”
  “不知道诶，不是说了是未被及时发现的天才吗？想来是他们的概率不大。”
  ……
  刚进学院，还沉浸在春节喜悦之中的李凡便发现各位同学都在讨论那颗晶石的事。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李凡也知道，只有不是幸运儿的人，才会在心底抱着那丝侥幸，希望自己会成为幸运儿。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资质不足，只能用好运来弥补。
  因此，李凡心中既有无法遏制的期待，又有自知之明下的自嘲与淡然。
  因此，晨诵时，人人都心不在焉，而只有李凡，一如既往地很快就沉浸在了书中精微真意之中。如鱼遨游四海之广，似鹏高飞九霄之上。
  看到李凡这般，刚准备发作的王焕王老夫子，不由意识到，对这些期待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的少年们来说，这可算作一场心性的考验。当即怒气全消，满意地点头抚须。在一旁的书筐中，拿起《中庸》，悠哉地，眯着眼笑着翻看起来。
  大周王朝之大，足有一百四十四郡，一郡至少有六城，一城至少有三座学院以满足城中求学需求，而一郡之地只有一颗测试晶石。故要轮到李凡所在的海林书院，需要时日。
  直到第五日巳时，晶石才被郡城的专员送到海林书院。
  那么，可想而知，这几日来，到处随时都可听到夫子训斥座下书室学风浮躁的喝骂声，到处随时可看到被暴脾气夫子骂得惨还罚得厉害的苦脸学生。
  唯有王焕所在的雪梅室，却天朗气清，惠风拂面。
  学生之中，无人不羡慕；夫子之间，无人不困惑。而王焕，遇到夫子的质疑与询问，面对学生的愤怒与试探，却从来只是一笑置之，不作言语。
  因此，用过午膳后，海林学院三届十八书室五百四十名莘莘学子，聚集在了大广场之上，神色激动，跃跃欲试。
  “看，那是浩云书室的顾书希！”
  随着不知从哪传来的一声惊呼，喧闹嘈杂的广场，骤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也略显凝重起来。
  人人都期待着顾书希能够通过，为学院争光，让自己能够有炫耀的资本。
  只因在六艺的郡比上，向来是死对头的三个学院，云霞、明光与启门学院，竟无一人能通过这测试！这也就意味着，向来是学院书艺魁首的顾书希若能通过，便能一雪冬至日六艺大比场场惜败的耻辱，让那三个学院如鲠在喉！
  不知是不是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里，大广场上，呼声陡然更高。更不用说那些在六艺郡比上，输了一筹的学生，与未曾参加，但性格热烈如火，荣誉与使命感皆很强的学生们。
  所以，就连只报以观望态度的李凡，都被这火热的氛围感染了，心中一股冲劲汹涌澎湃，让他好想和他们一起，面赤耳红地放声高呼。
  听到广场上，高台下的同学们如此，顾书希眉宇间萦绕不去的苦涩却是浓了不少，犹如秋后枯败的草木，又遭遇了一场秋霜。
  他怎能不知其中缘由？但就连云霞、明光与启门学院那些天资不输自己，甚至让自己都心生佩服的才俊，都未曾通过，自己通过的几率，又怎会大？因此，顾书希从不觉得自己能通过王朝最强七位存在联手打造的这测验。
  那可是于一百年前的风云际会中，抓住了天赐之机，力挽大厦于将倾，用血与泪写出诸多不朽传奇故事的七位王朝甚至是大陆的至强者！
  他们相继将大周从一国国可欺凌，年年愁供奉的小国，强大成了如今幅员辽阔，北方蛮夷不甘慑服，西方妖族沉寂至今，南朝不敢直面锋芒的强大王朝！
  因此，他们联袂打造的这颗晶石中的测试阵法，又怎是自己这偏居王朝一隅的所谓天才，能够通过的？
  箭早已在弦多日，如今则已不得不发！
  想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只感受到满腔的难受与苦涩。
  “哎~”
  顾书希不由轻叹一声，便不再做任何心理准备，直接将右手放在晶石上。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手心却是传来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气流，刹那间便流遍四肢百骸，让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让自己直想挥斥方遒，写下一篇字帖以抒发胸臆！
  左右手都已精通术法，左右手都能写出不相上下的作品，顾书希随即运起体内真气，运于尚可自由活动的左手食指中指指尖，直接凌空开始书写字帖。
  “哇！”
  “哦？！”
  场下学生，场上夫子，无不目亮而惊呼。
  但让他们目亮而惊呼的，并不是顾书希竟左手凌空写字帖，而是顾书希右手下的晶石，竟随着顾书希左手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写意，而发出越来越亮的柔和白光！
  “还愣着？快拿出真意贴！”海林书院院长徐广急忙拍打是顾书希授业恩师，书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筹的副院长陈恪的肩膀。
  陈恪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当即不顾形象地连忙站起，一边小跑，一边拿出价值一万金，为此时而生的真意贴，展开，往空中凝而不散，由真气书写出的字缓缓靠去，只见这些字渐渐附着在了散发着精纯的天地灵气的真意贴上。
  “呼~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不然就要浪费不少真意了。”见此，陈恪才松了口气，松开手，擦去额头上的致密汗珠。
  待他双手放下，只见真意贴竟就这样悬浮在了空中。
  而虽说顾书希写的字又大，间隔也宽，但到了真意贴上，这些字，竟是随着数目的越来越多，而在不停自动变化大小与间隔。甚是神奇。
  一万金，值哉。
  场下因靠得近而看得真切的学生，目光则瞬间被吸住。
  顾书希写的，是公认的第一名篇《兰亭集序》，因此，足足写了一刻钟，方收手。
  但顾书希清醒过来睁开眼时，却是发现自己体内真气非但没有枯竭殆尽，竟还比之前要充沛了一倍不止！而不止如此，顾书希更是觉得自己比以往更耳聪目明，胸臆更是激荡而沛然。
  而在他正面的夫子眼里，则是顾书希身上的浩然正气经此一事，更加浓郁！
  “哈哈，你体内的真气，是经由真意贴反馈给你的精纯天地灵气。放心，是百利而无一害！然后，恭喜你，书希，你还真书写出了自己的希望，你通过测验了。顾书希，通过测验！”意识到顾书希已距正人君子更进一步，徐广抚须大笑。然后，站起，朗声宣布。
  “好样的，书希！”
  “好耶！就知道你能通过！”
  “天呐，真通过了啊！太好了！”
  场下的欢呼声，鼓掌声，震天动地。
  “真是厉害啊！”李凡也是由衷地鼓起了掌，由衷感叹。
  所以，哪怕白瑜和王毅这两个呼声只差顾书希一筹的希望没能通过，广场上的氛围并没因此而凝重压抑多少。
  快要参加郡试，有可能去郡城学院，有可能去十二州府的州府学院，甚至有可能还会去王都七大学院的第三届学生结束后，第二届也很快结束，同样，毫无一人能通过。到了最后才上场的第一届学生，也才过去一个半时辰。
  因此，很快，就轮到了同样是知道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不会有人关注自己的李凡。
  李凡更是不合礼数地扭着头，一边和身后的同学聊着方才的话题，一边心不在焉地抬起右手，放在晶石上，仅仅只是简简单单地当手心传来碰到的触感，就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场上的夫子，更是毫不在意，确切来说，是在那些他们觉得有希望通过的学生就顾书希一个通过后，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晶石上，而在议论着到时该如何给顾书希庆祝。
  而事实是，晶石如李凡与诸人所想，根本没亮。
  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待所有人走完过场，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徐广便宣布直接放学，没有任何课业。自是赢得所有学生的喝彩与欢呼。
  而坐在院长徐广与陈恪间，聆听两位老夫子谆谆教诲与几十年心得的顾书希，则是依旧没从自己竟然能通过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但唯有期待了足足五天，无视了夫子们对自己竟不约束浮躁的学生，而生出的质疑与冷嘲热讽，负责学院纪律的副院长王峰的责备的王焕，却是一脸落寞怅然，与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笑意。
  回到书室，整理好桌上书籍，李凡便和一群好友结伴去蹴鞠。互相说笑着要让谁谁谁知道自己的厉害，谁谁谁上次不过是运气好了点而已，自己不过是没认真起来罢了。
  至于王焕，则是谢绝了一些与自己关系好的夫子的邀请，独自坐在书案前，双手插进袖子里，看着窗外新绿，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