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皆苦，一步错，步步错。我想要什么，从来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穿堂风肆虐的吹过，打得人不由得一激灵。
  “师兄……”
  “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的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站着的女子划开一支火柴点燃了桌上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火光霎时间照亮了整间屋子，映得两张脸庞闪着红光。
  女子上前几步走到男子对面坐了下来，她望向对面的男子，良久，说道:“师兄，估计不出几个时辰元凉就会派人来抓你回去了，你为何还不逃走？”
  男人面色倒显得很平静，他拱手作揖道:“恭喜师妹如愿以偿了。看来师父交给你的东西你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掌握了，能够毫无察觉就进去了戒备森严的赫连七皇子府上偷出往来信件，想来也只有师妹你可以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你们将信件递于南诏皇宫与元凉王朝确实是一步很妙的棋啊……一石二鸟……一定是上官邑轩想到好主意，这个人不简单啊……逃走？师妹，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逃走的机会吗？”
  赵小幽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你现在逃跑还是来的你的……”
  “我杀了师父，你为何还要我逃走？难道你不恨我吗？”男子苦涩一笑，发问道。
  赵小幽没有再抬头看他，而是摩挲着自己的两只手，悠悠地说道:“恨？恨……是啊，你杀了师父，那个我最敬爱的师长，也是教你武功传你治世之道的师父，你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点的忏悔之心吗？”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回应的话说得如此的毅然决然。
  呵！这须臾数十载，这名利场上的漩涡，竟然将一个意气风发胸怀丘壑的男子打磨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呵！真冷血！赵小幽不禁吸了一口寒气，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师妹，我知道你会说我是个冷血之人。呵呵呵……也许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在街边被小混混欺负，打的几乎快要断了气！幸好遇见了师父，他把救了回去，收我做了徒弟……我很感激。但是，他的偏心可不只是一点点啊，明明我就要比你的资质更加的好，可是他却偏偏看不上我，最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你！也许就在他动了传位给你念头之时我便将他对我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郁郁不得志的恨！”
  林升的一段义愤填膺之言脱口而出，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似乎停留在了这个时刻。不知过了多久，赵小幽终于微微启唇:“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从小就心气极高，凡事都要争个尽善尽美。你不满足于兵部司马一职，便利欲之心由此而生，攀附齐王是因为他给了你高官厚禄让你心中动摇。要是放到以前，我一定不敢去想象我的师兄竟然会是一个这样的人，你以前可是说过要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呢……呵呵呵……你就是一个大骗子！”言语之中带着嗔怪，也带着心如死灰。
  “师妹，也许这个世界之上的好与坏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衡量。在我看来，图利，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呢！”
  咚咚咚——
  破旧的房门被人粗鲁的敲响，门口传来一个严厉的高声:“罪臣林升，吾乃刑部尚书李子园，汝犯下欺君罔上结党营私之大罪，速速出来认罪伏法，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本官一定秉公处置。”
  咚咚咚——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屋内的两人相看无言，林升注视着赵小幽，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不知为何，在这大难临头之际嘴角竟然挂上了一抹笑容。
  “师妹……我是一个大骗子！但是有一件事事情，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笑容越发的灿烂，仿佛是要镶嵌在的面容之上。陡然间，一道光亮晃了一下赵小幽的眼睛，等她反应过来之时，眼前的男子已经不知何时从袖口之中掏出一把匕首来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脖颈出一抹……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高大的男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他的嘴脸还是挂着那一抹的笑容，那是解脱的笑……
  “丫头，这个是你的师兄。从此以后，你们要互相帮助。”老头笑脸盈盈地指着一个正在蹲马步已经满头大汗的小男孩对一个小女孩说道。
  “师兄……”女孩一字一顿地跟着念着这两个字。
  老头又拍了拍那男孩的头，“臭小子，若是我发现你欺负师妹，我就要你好看。”
  男孩望了望女孩，憨憨地笑着说:“师妹长得这么好看，我才不会欺负她呢！师父，我想你是多虑了！”
  老头满意一笑，点了点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成无崖的徒弟。无论是在青山门中，还是在我的临渊阁，你们胆敢心术不正，我定不轻饶！”
  ……
  “小幽，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来郁露山看日出。”
  那一次，他们并肩坐在郁露山山顶的竹亭之中，这是他们长大成年之后，第一次安安静静地一同欣赏着郁露山绝美的风景。
  女子静静地坐在男子的身边，眼睛凝视着即将冲出地平面的初生的日，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是啊，郁露山的日出是她最喜欢的。记得以前小时候，师父怕她一个女孩子走丢不让她一个人上郁露山，她就一个劲儿的缠着身旁的这个男孩，让他带着自己来瞧瞧这绝美的日出。
  “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呀……”女子莞尔一笑，往事的种种仿若昨日才发生过。
  男子年轻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是啊，小时候的事情，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还记得以前你缠着我让我带你来这，我就装睡觉，装听不见，装看不见，总之，是用尽一切办法想躲着你，看日出要起那么早……我可起不来。”
  “然后，我就半夜在你的床榻边一个劲儿的用鸡毛掸子挠你痒痒……”女孩接着林升的话回忆道，以前真的很快乐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小幽……虽然我不知道这三年你都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但是，我想说……”
  男子言语中的紧张，变得羞涩起来，让一旁女孩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笑容也逐渐凝固，怔怔的愣在原地。
  “小幽，我想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六岁，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呢。就这样，从此我的生命中到处都有你的影子。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练字，一起习武，还有……一起被师父骂……”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笑着，儿时的回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美好，太值得留恋了，“你还记得你在八岁那年对我说了些什么吗？”
  “师兄……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她想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然而，他并没有在意，依旧继续说道:“你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厉害的小贼，就是别人怎么抓都抓不到的那种贼，然后要偷许许多多的钱。随后我说，我的梦想是入朝为官，做一个报效朝廷为民造福的好官。”
  小幽妥协，她也接着说道:“之后，我说——若是你成为了一个好官，我就嫁给你……”想到这儿，小幽的心不禁抽着生疼，“师兄，这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小时候，就向玩过家家的一样，以为感情很简单，但是却不明白什么是爱。”
  一双眸子诚恳的盯着她道:“现在呢？我们的都长大了，我也如愿以偿做上了官，你愿意嫁给我吗？”
  往事如同逝去的光影一般又一遍遍在小幽的脑海之中闪过，不知不觉，有一两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兄……”
  等我们长大了，等你成为了你理想中的那个为民造福的好官，师兄，我便嫁给你！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你没有实现你的理想，而我也另嫁了他人为妻……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我说你骗了我，但我何尝没有骗过你呢？童稚无知的牵绊，纠纠缠缠，最后竟变成了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
  师妹……这些年，我骗过许多人，其中自然也是骗过你！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我从未欺骗过你……我说过，我想要娶你为妻……这句话，是真话……
  直到血液从我的身体抽离的这段时刻，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善恶只在一瞬间。
  很小的时候，我的眼前每一天都是抹不去的阴霾。一家人紧紧巴巴的住在一个漏风漏雨的小房子中。漂亮勤劳的父母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反而被严苛的赋税一天天压榨着，直到累死在自己日日夜夜挥洒汗水的土地上。那个时候，我没有哭，我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以后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为民谋福祉的好官，让勤劳的百姓们不会如同我的父母一样被朝廷压榨。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往后的日日夜夜，受过的每一处伤痛，流下的每一滴汗水，我都是为了能够让我灼热的愿望变为现实。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的，跟随师父学习武功，不论多少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我都咬了咬牙挺了过来。
  “升儿……你为何要习武？”师父如是问道。
  “我要成为一个很强的人！一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不知为何，那一天师父他当着我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师父，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可能成为一个武功盖世的人吗？”
  “不，升儿。当你越来越走向巅峰的时刻，你就会发现，当初说要成为一个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到头来却成为了最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生不由己啊……”
  “师父，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的想法，“以前家里穷，一家人受着朝廷受着达官显贵的欺压甚至是凌辱，做的事情都是生不由己。只要我能够有朝一日位列在他们之中的我便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嘴中呢喃着我听不懂的禅句离开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最终，我成就了自己，成为了兵部大司马。这是多么闪耀的一个位置啊。本以为从此以后我就是我，我可以朝着我的终极理想进发，然而现实却与之相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被迫卷入了皇子们权利的漩涡之中，终至无法抽身。也许师父当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再一次成为了别人的“奴隶”，这是完完全全精神上的奴隶。为了谋求更高的位置，我不惜将自己变的冷漠无情起来，终于……我还是亲手杀死了我的师父，还将屠刀架在了我心心念念的师妹身上……
  呵呵，这样的人生莫不是太失败了一些！那一日，我对师妹毫无忏悔之意的说……“师妹，我知道你会说我是个冷血之人。呵呵呵……也许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在街边被小混混欺负，打的几乎快要断了气！幸好遇见了师父，他把救了回去，收我做了徒弟……我很感激。但是，他的偏心可不只是一点点啊，明明我就要比你的资质更加的好，可是他却偏偏看不上我，最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你！也许就在他动了传位给你念头之时我便将他对我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郁郁不得志的恨！”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可恶到这种地步，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变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