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衡若(2)
作者:蒹葭不假      更新:2021-06-05 13:22      字数:4062
  那一次是在大漠,她知道自己心爱之人葬身在黄沙之中……
  “唉……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安慰道。说句实话,对于安慰人的事情,我一向是做不来,不知道该能说些什么,只好将手中的干粮递给已经茶饭不思许多天的她。
  她突然回过神来,从我手中拽过干粮便开始狼吞虎咽的朝自己嘴里送。
  “你……慢点吃。”我被她突如其来满血复活的样子吓到,赶忙将水递了过去,“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神不正常的人,前几日还因为自己爱人的死痛不欲生茶饭不思,今日却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她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会是看到黎远在死前给她写了一封休书,受到了什么刺激吧?
  她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干粮,一边嘟囔着:“黎远,我为什么要为了你难过?我要吃饭,要好好吃饭,才不会为了你难过呢!”一两滴泪珠从眼眶中流出,顺着脸颊流淌。
  “既然你现在和大越那边的关系断了,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回南诏呢?”衡若见状,转开话题问道。
  她抬起头来看着衡若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不想回去……”
  “可是你始终是南诏的圣女啊!”
  “衡若,我不属于大越,但是我也不属于南诏。圣女?滇元神教只是想找一个可以继承教主之位的人罢了。”
  “只有你,只有你有资格成为下一任教主。”我一脸郑重的盯着女人的双眸道。
  她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就我所知,滇元神教万俟一族还有许多女子,她们的武艺幻术都十分高超,也都在我之上。她们尊称我一声圣女,只是因为我是教主的女儿罢了。”
  “你这样说倒也是没错。”我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道:“衡若,我不属于南诏,所以滇元神教可以放我离去吗?”
  她的眼中带着万分的渴切望向衡若,仿佛在等待着释放。
  很少笑的我,那一次竟然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好,既然你觉得你不属于南诏,不属于滇元神教,那我们也不能强行留住你。”
  “衡若……谢谢你……”
  “谢谢你……”这三个我可不是经常听到呢!
  经常会想起那一天……那个女子,她的面容坦然,微风吹过,浮乱了她的发,她就那样唇角挂着笑站在我的身边……
  “衡若……谢谢你……”女子眨着一双诚挚的大眼睛望向身旁的我。
  听到这话,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活了二十多年来能这样诚恳的和我说“谢谢”二字的人并不多,准确的说是三个人。一个是教主,一个就是眼前的她,至于还有一个……我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语气淡淡的:“谢我什么?”
  “很多事情吧,谢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虽然你看上去就是长了一张不近人情的脸,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多笑一笑,这样才更好看!”女子对着他上扬起唇角,“就像我这样!”
  我不想去理会她关于这个的问题,因为她并不是第一个让我这样去笑的女子,赵小幽的这个做法无疑让我想起了那个女人,心里一沉,不愿再去回忆起那个女人,我只好将话题一转,问道:“你真的决定用自己的血去灌溉断心草吗?你应该知道,这断心草需要的血可不是一点点,它的需要量极大,而且只能出自一人之血。它会要了你的命的。”说到了“要命”,我还是依旧背着双手,语气中听不出一星半点的紧张或者在意之感,只像是普通的询问。至少我自己觉得是这个样子,毕竟我是一个大家都公认冷漠无比的人,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态度吧。
  女子却依旧满含笑意:“正是因为非得如此,那断心草需要以一人之血方可抽芽生叶,我自知若是去做了,那我便活不成了。”她顿了顿,“但是那又怎样呢?为了救他,我想我是可以去赴死的。现如今,让他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方法。”
  “其实,也不是非得这样做,我们大可以随便抓一个人来,放了他的血以灌溉断心草,你大可不必亲自去。”男子接着话说道,是啊,他在南诏是如同神一般的人物,可以说掌握着数百万南诏子民的生命,只要他一声令下,想要为大祭司与圣女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而死的人多之甚多,何必她亲自去放血赴死呢?
  女子微微一笑:“衡若,我的事情定是要我自己来做啦。别人的命也是命,断然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让不相关的人丧命的道理。”她又将目光看向远方,“衡若,我能再请求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别人的“拜托”,所以如果太难了,就别指望我了。”
  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地说道:“届时你将断心草炼制好的丹药拿给阿远的时候,请你不要告诉他这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衡若坚决地摇着头,“到时候他见不到你定会询问我关于你的事情,瞒不过去的……”
  “能瞒一天就算一天吧……等以后日子久了,他对我的感情也就淡下来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悲伤。还有一件事……”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来,“这就是青山门的掌门金令了。一直以来我也不知道它究竟被师父藏到了何处,直到那她一日再见到师父时,他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他留给我的礼物定要我好生保管着,尤其是那一块名贵的墨玉。回来之后,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拿出了那块墨玉,将它狠狠的摔在地上,果不其然,破碎的玉体之中藏着这块金灿灿的令牌。衡若,我想请你把它带回青山门之中,交到洛一天的手中,以后门中的事务就要多多拜托于他了。衡若,今日一别怕是后会无期了,照顾好我的母亲,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在她身旁就让她当是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她将青山门掌门金令交到了我的手中,仿佛交代完了一切后事,便迈开坚定的步子缓缓地朝着背对着我的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的渐行渐远……
  “赵小幽……”我没有忍住,回过头来叫住她。
  女子一怔,驻足下来,微笑着转过头来,“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切都值得吗?用你的命去换那个人的命……值得吗?”我不解的问道。
  她露出了一个空谷幽兰一般的笑容,反而问我道:“衡若,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一时间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真是太难了!
  她继续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若是有朝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便会发觉,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最起码,在你心中,从来不曾后悔……”
  女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当我翻找书文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令濒临死亡失血过多之人暂时保住性命的秘术之法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也许那个傻女人不用去死了,天无绝人之路!当我赶忙跑到了山崖边上,想着这个时间,小幽在进行着的事情并没有结束。然而,当我赶到之时山崖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株翠绿的断心草与一滩着实刺眼的血迹交相辉映……
  那猩红的鲜血是那么的刺眼,是啊,我衡若杀人无数,见过的血流成河连自己都不能说清道明,然而一滩血色却让我的心紧紧的抽搐着,女子的话还在耳边飘荡……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若是有朝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便会发觉,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最起码,在你心中,从来不曾后悔……
  那一日,她问我,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我没有回答她。其实,我的潜意识里已经回答了那个问题——爱过!
  但是“爱”这个字眼太过于沉重,并不是我这样一个满手沾染鲜血,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以说的出口的。心中有过这样的肯定,我确实爱过一个女子,呵呵……结局嘛,当然是不得善终!
  她的名字叫做“柔诤”。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在我的心中,她既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也有男儿一般豪情洒脱的一面。对于这个女子,她只能被我藏在心里,别人都不知道,这个别人包括教主还有赵小幽。
  那一年,我十六岁。已经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滇元神教乃至整个南诏王朝之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武林中的人惧怕滇元神教,更是惧怕我使用的秘术。那一年,教主下令让我去铲除南诏边陲一个名为“云竺教”的教派,他们也是靠着修习秘术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从南诏边陲起势,在短短的五十年间实力日益强盛,已经开始朝着南诏中心发展。他们的壮大靠着一路的烧杀抢掠有违人性,被百姓们称之为“邪教”!云竺教发展之快,还有一重要助力便是十年前的滇元神教大祭司文觉发动的叛乱,一时间,神教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讨伐邪教,致使他们一路向南扩张,如若无人之境。滇元神教内乱平息后,教主便开始重新关注到邪教之事,为了确保万全,她派遣了我前去。
  跨过金临江,便是云竺教的势力范围。那一日,我们乔装打扮在小镇的一个旅馆之中休息,准备着晚些时候去云竺教的教坛打探虚实。
  “客官,楼下有一女子找您?”店小二上楼来通传。
  怀着心中的纳闷与好奇,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她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精炼的紫色长裙,如若一朵开放在山谷之上的花,就在那一瞬间吸引了我。她看见我,朝着我笑了笑,示意我坐在她的对面。
  我问道:“你是谁?”
  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印在她绯红的双颊之上,她天真无邪的笑着道:“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呀……阁下便是滇元神教的大祭司……衡若……”
  心下一沉,我强装镇定着道:“姑娘可否是认错了人?我想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位仁兄。”呵!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在江湖里摸爬滚打惯了,说起谎话来都得心应手。
  她依旧带着一抹微笑,摇着头道:“算了算了,你不想承认也罢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今晚你们最好不要去云竺教的总坛。”
  “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听不听得明白我相信你的心中自然有掂量,但我想说的是,今夜是云竺教的五大长老聚首议会之日,你若是去了,纵使武功再高,却依旧是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的状况想必阁下是清楚明白的,不用我多说。”
  她的每一句话却是说进了我的心中,对于她,我的第一映像不差,这个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质,让我忍不住想要探寻。“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您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今夜子时来西郊的树林之中,我会告知你一切。”说罢,女子便起身离开了。
  入夜子时,带着巨大的困惑我还是依照约定来到了西郊。那儿很是静谧,月光洒下光辉照出了树林的静谧。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林间飞舞。我手中不由自主的握住短剑,对着看不清的局势小心翼翼,四处打探着,皱着眉环顾四周。
  一个清越的女声传来:“你是在找我吗?”
  林中走出一个人来。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她便是今日在旅店之中的那个女子。她似乎看出我的满脸疑惑,继续说道:“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
  “姑娘误会了,对于你是谁我并不想知道,但我想要知道一点,那便是你与云竺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