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一诺为重
作者:我是个大海怪      更新:2021-06-05 07:22      字数:4248
  “咳咳!”月下那座破山神庙里,传出阵阵咳嗽声。
  鸡头岭这穷僻荒野有了些人气。
  鸡头岭不过是江北道东进扬州的山隘口。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石山耸立,遍地毛竹。
  若不是这条官道旁还有几分良田,不然早被世人忘却了这处地了。
  鸡公岭上这山神庙其实也不是什么劳资山神庙,穷乡僻壤又非名山名川,谁会修神翕供养神明,求庇佑得福祉,山小神不灵,庙小不坐神。这山神庙不过是间年久失葺的隐民茅舍罢了。
  茅房外的大青石上,余万年反复衡量,嘀咕着:“我若走了,这荒山野岭,怕是他真就会死了?十两金子?骗鬼的吧!谁信谁傻子……”
  “老神仙曾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又是什么东西?应该是积善福报吧!”
  “可是这人面相白嫩阴柔,定不是什么好人。救个坏人,等于害了个好人,也会有孽障的!”
  “青儿姑娘却信了他的鬼话。若真是好人,又何必遮遮掩掩地,鬼鬼祟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青儿姑娘要回家,到东海吴郡路途千里,盘缠所剩无多了。若是能有十两金子,就不用这样风餐露宿了。也苦了她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了……”
  这时候土庙内传来叫唤声:“余大哥,野雉煲好了!”声音娇滴黏糯。
  余万年应了一声:“好的!”站了起来,拿着块小石子猛投掷向石下竹林里,惊起了一片林鸟。想不通、犹豫不定,干脆就不要再想了,徒劳神形——这也是老和尚说的。
  山庙并不大,刚刚好能容下三个人——因为那个躺卧在地上。几个大石头架起个简易灶台,一个缺了个口的铁锅——这锅是余万年唯一的家当了。锅里煮着浆糊糊的黏米,里面还煲着个野雉。
  三个人却只有两副碗筷,那个讨人嫌的“病死鬼”好不要脸的竟自己先吃了起来,竟还夹走了个野雉腿吃完了。瞬时余万年心理大不痛快了,恨恨暗付言道:“老子还没上桌,儿子就就动筷了。不孝!”
  余万年一挥那布丁遍布的长袍裤边,挺起腰杆一屁股坐在灶旁的石头上,直盯盯着那人,不做言语。
  青儿姑娘手里捧着个碗,递给余万年:“余大哥你先吃吧!”
  余大年心底有气,却不是因青儿的。
  ……
  这江湖也是奇怪,总对女人特殊照顾些,尤其是漂亮的姑娘。
  那夜,余万年在柴桑城碰上这个自称是被拐卖到柴桑的青儿姑娘,二话没说就背着铁锅拿上行头陪她要去千里外送她回家。
  一诺为重,是为侠义!
  然则,这路途遇上的李练可没这运气了。若不是说有十两金子,可给报酬并包他们路上食宿,怕饿死在路旁,余万年都不会理睬的……
  本来食不饱,睡不好,再加了病夫,怕是更寸步难行!
  ……
  看到余万年有丝犹豫,青儿姑娘说道:“我还不饿,你先吃。莫等粥凉了。”
  余万年不再多言,十多日相处,对这青儿姑娘的性情也有有些了解,便不再多言。接过碗筷,舀起粥饭大口吃了起来。三下两下就喝完了一碗,又匆匆舀了碗喝完,就起身准备去清洗。青儿姑娘起身接过碗,拆分开一半的野雉给余万年吃:“余大哥,你吃了。赶路也需要力气,况且一路上还要你去打点生计。”
  余万年想了想,拿起夹起鸡翅狠狠咬开,还不忘瞪了一眼李练。
  不过十七八岁的心性,李练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待余万年吃完,青儿姑娘也不避讳,未清洗过就直接拿着食用。余万年到没觉得有何不可,一路走来大抵如此,水源难寻,尤其干净的清水。
  李练诧异地看了眼,并未多说什么。
  男女有别,礼教大防!
  今晚十五,中天月圆,倾洒了一地山光。余万年坐在庙门口,守着夜。
  姓李的占据着火堆旁靠墙的位置,似乎已经睡着了。青儿姑娘似乎睡的不安稳,眉头一皱一蹙,应该又是做了什子恶梦。
  余万年望着圆月,愁绪万千。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离别是愁,迷茫是愁,前路未卜是愁,远在他乡也是愁,有这顿没下顿更是愁,真真愁死个人!
  当时脑袋一热答应了青儿姑娘送她回乡寻亲,不是因为她貌美如花变得柔骨侠肠,而是因为柴桑再好却非吾乡。想远离逃却这个熟悉满是回忆,充斥排挤、贬低、嘲讽、恶意的柴桑城。
  “等送青儿姑娘回家后,该去哪儿?”余万年根本不知未来路怎么走,没有志向没有梦想就没有规划。
  要不去投军?当年镇南军路过柴桑时,城里万人空巷去城郊迎送。那时候余万年还小也跟着人群出城看热闹,见兵卒执戈队列整齐,行动处如有明令禁止般。好不威风!羡煞众人!
  强汉军威震天下!
  余万年摸挲着那柄明晃晃的钢刀,这柄从野戏社里偷出来的假刀,陪他装腔作势狐假虎威,拦路打劫的神兵,如今如蒙了尘一般毫无用武之地,只得淹没在背囊里。
  好刀当杀人!
  装贼寇连个小屁孩都吓不到,怕真做了贼寇强人也不敢杀人。也只得让它蒙尘算了。
  “明天天亮,你可想好了?究竟要不要十两金子了?”快半夜的时候,李练冷不叮咚的说了句,打断了余万年对未来的畅想。
  余万年不言,继续抱膝托腮,似有所思。
  “人生在世,尤其是走江湖的,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钱。吃饭要钱,穿衣要钱,住宿要钱。咳咳……”李练喋喋不休的说道。
  余万年受够了人情冷暖,这些事,他深有体会。思索一番后道:“我得先问问青儿姑娘,我答应过她送她回故里。她说她家在海边,要往东走。”
  李练没有说话了,闭上眼。
  翌日,一行三人折西北路径而行。
  因为青儿姑娘说:只记得我家门前便是大海,可是大海这么宽,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必先得安排好生计,不如还是先去洛城……
  ……
  “师君,这柴灰尚未受潮,说明有人曾在此处夜宿。只是有三处清扫干净处,怕不是他,或者……”
  第三日近黄昏时分。鸡头岭山神庙又来了一群人,手中拿着长剑,,全部都穿着黑色长衫,宽宽松松地就像道袍一样,腰间系着双鱼符。为首的是个蓄着山羊须的老者,脸方正行棱角分明,一看便觉得满是正气。老者说道:“此处偏远隐蔽,如果他真走荆楚转宛洛,应该就会走这条路了。不管是不是他,我们都得往洛城方向追去。最好能在路上碰上,名册一定不能落入青龙台,不然得提前起事了。走,继续赶路。”
  “谨遵师君法旨!”
  一行黑衣趁着夕阳最后的光芒,往西赶路。
  ……
  徐州城南郊官道上,行人商贾络绎不绝,匆匆走过。
  官道凉亭旁,一个衣着褴褛的乞者靠在岩石旁歇脚。头发散乱满是油污,遮住了面容。他紧紧抱着手中打狗的竹竿,炎炎烈日下还打着冷颤。一口破碗放在脚旁,脚上的布鞋虽没开口却穿了底。他轻声嘀咕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等我报了仇,我就下来陪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一样爱你。”两行清泪顺了脸颊滑落,没人看见。
  明章之治,政治清明。前朝符道之祸尚不久,功勋世家重新更改了许多,尚有许多土地。百姓有地耕,有饭吃。如果劳动能温饱,谁有愿意去做乞丐,遭人白眼?所以中原大地上乞丐不多,但还是有些。
  总有几个好心人,慷慨解囊,丢下一个铜板或是一块糕点。
  乞者也饿的不行了,抓起糕点往口中塞。吃的太急被呛住了,猛地咳嗽,急忙跑路旁水沟喝了几口水。
  “驾,驾……”突然一阵策马声响彻整个官道,扬起了一股黄龙。莫约有五六骑,穿着驿马官服,神色匆匆,是有大事须传递。
  国家事,朝廷事,是天下事,要为先。官道是众人纷纷避让,不论商贾行人,官吏游侠。
  那乞丐刚喝了水,刚转头看了眼,又急忙把头转过去,生怕被人瞧见了,畏畏缩缩。
  “是他们,是他们。他们追到这里了……”那乞丐自言自语,簌簌发抖。
  少时,尘土散去。那群驿马已经远去了,这乞丐似乎绷紧的神经,终于扛不住,晕厥过去了。
  “韩大哥,你看哪里有个乞丐晕死过去了。”凉亭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指着水沟边的乞丐对身旁的男子说道。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髻,穿着花格子新衣,看起来可爱。
  众人一听,果不其然,都围到水沟旁。有几个古道热肠胆大的汉子,探了探鼻息,便那乞丐拉到官道上。幸好没有掉进水沟不然,没死也会淹死了。
  “韩大哥,你救救他吧!”小女孩摇着那人的胳膊。
  那男子无奈的站了起来,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有仁心,有善意,可。不识自身,泛滥善意,不可!”
  小姑娘点了点头:“简宁明白,但是见到了也不能束手不管呀!如果不是韩大哥当时救治,简宁也活不成了。所以我想尽量多帮帮些别人。”
  ……
  这男子便是在柴桑离开后的韩弥远,他本欲急急赶来徐州寻找那缕牵挂——杜若。那想半路上祈福镇碰上了疾疫,整个镇上疾疫肆虐,家家门口都挂着白联,街道上还躺着许多具一动不动的尸体。。那些没感染的人都收拾行囊,去他乡避灾了,镇上没有人烟了。他在出镇口的茅草棚里发现了个小女孩躺在草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也是死尸。一番查看才知小姑娘只是饿晕了,稍稍有点发烧,有些要感染的特征,尚不严重。
  那些年当道士的时候,学过医术,恰巧懂得如何控制医治这种疫疾。奈何无药无物,镇上家家闭户,人去楼空了。只得自己进山寻找些药草,结果发现在水源处飘荡着翻白的河鱼。原来有人将许多有疾疫的生猪死牛羊埋在水源处,从而爆发了疾疫。
  是无心是阴谋还是报复?韩弥远也不清楚,现在镇上根本找不到人影了,无处寻问。为了断了这祸源,韩弥远只得将那些死尸挖出,另外埋个地儿。
  第二日,小姑娘烧退了,渐渐转好。快到晚上才清醒过来。
  原来小姑娘名叫简宁,不是本镇人士,是随父母北上去探亲的。不料路过祈福镇的时候,这里正爆发了疾疫。镇上人心惶惶,官府将镇上未受到感染的带离,而有些发寒发热的人强制拦住,让他们留在镇里——等死!整个镇上发生了暴动,百姓和官兵发生了冲突。一时间,人群涌动,兵戈相对,血流成河。
  小姑娘恐惧害怕极了,就躲了起来。等暴乱停歇时,官兵已经撤离了。她在镇上到处寻找,却不见父母的踪影了。她又不敢离去生怕父母亲回来找她又找不到。
  她一个人躲在一间小茅房里,看着外面的人一个一个受疾疫病痛翻滚挣扎,吼破了喉咙,最后断了气。
  那时祈福镇就像个人间炼狱一般。
  韩弥远好生安慰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一路带着她往北。
  ……
  韩弥远微微一笑道:“好吧!小简宁宅心仁厚心慈好善,大有福报。这几天也学了些医术,你去观诊如何?”
  简宁踌躇犹豫,自己向韩大哥学习医术是为了救助帮助像自己那样孤苦的人,这才学了几天便去观诊,岂非儿戏了?
  简宁也不做多言,上前一观。
  正有个江湖郎中掐了掐那乞丐的人中,不一时他便醒了过来。
  简宁惊奇地问道:“先生,他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那郎中笑了笑:“没事,不过饥寒罢了。加之受了惊吓才晕了过去。”说完便走了,不过顺手之劳,他也没在意许多。
  “嗯。”简宁应了声,便回到凉亭,好没生气。
  只听韩弥远哈哈笑了几声,更是没趣。
  “歇息够了,走了。”两人收拾好背囊,往北行去。
  “你心中有股气,不得不发。若是长久压着必生大患,多看看大山大河,有益!”待走过乞丐身旁的时候,韩弥远无头无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
  那乞丐置若惘然,等他们远去后才认真看了眼韩弥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