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陈渔回到了柴桑渡口。
  船上的货物在柴桑贩卖了两三成左右，汤镇南让王大锤换购成稻谷和桑麻。
  韩弥远远去了，这采购的任务只能交给口才尚过得去的王大锤了。
  一日采购，磨得老王精疲力尽，哭爹喊娘了。刚跑到东市询价，又急忙回到西市砍价。
  老王这时算是真服了韩猴子那张破嘴了，不仅物品能买到物美价廉的，采购后还能神采奕奕。
  ……
  “才短短几年罢了，这江南已非那时的模样了。”陈渔坐在船头与汤镇南共饮，叹道。
  “哪里？江还是那条江，水还是那江水。我看青山依旧。”汤镇南有些醉意朦胧，躺在甲板上。
  天气晚来秋，江水滔滔，江风索索。
  这风景一如往昔！
  “那山是山，水还是水。只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陈渔站着眺望一江水，风吹过，长衣猎猎飘扬。
  “管它个物是人非事事休，都与我无由了。来，喝酒。”仰天豪饮了一口。
  陈渔也大口闷了一口。望着这一江秋水，眉头紧锁。
  良久，汤镇南似乎真醉了，竟躺在船板上睡着了。这么多年，也许自从离开稷下学宫后，这一次算是他睡得最深最放松的一次。
  直到黄昏将近，王大锤等人将货物运回，装满了两艘船舱。忙忙碌碌一整天，王大锤回到船上，直接躺在地上，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翌日，清晨。
  若载着两船粮食再行东进，不仅耽误了行程速度，而且风险增加了不少。从城陵矶到柴桑九江渡口，沿途水流平缓，少有激流险滩。若再东进，过了彭泽，五湖水汇入长江，水流湍急，溯回更难了。
  可是押解货物回去，也非易事。主事人不仅要武艺高强心思缜密，还需在这大江上吃得开。众人中也就是王大锤能胜任了，贾逵条件也行，就是差了点脾气性格。但是韩弥远一去，采购回买的事，也就只有靠王大锤跑腿了。
  “这次我就不下扬州了，我和青竹、老史先回去趟。”众人商议无果时，陈渔站起来说道。
  “你回去？”汤镇南犹豫一番。
  “恩，商贾买卖之事，我尚不及老王，况且我还没做好准备去江南，再等些时日吧。”
  “还有其他的事？”汤镇南眉头紧锁问道。
  陈渔犹豫了一下：“可能我要回一趟上阴学宫。不知苏兄是否曾回到洛城，玉门关到洛城相去也近千里，路途险行。”
  顿时众人沉默了。
  ……
  辰时，渡口人流熙熙攘攘。过江人，打鱼舟都围在渡口等官府地保开栅放行。贾逵上交了税金给地保，五艘船才能离开渡口。
  离别总是伤感。陈渔潇洒作别，挥挥手，撑篙扬帆西归。
  待船影消失在转滩处，不见后。汤镇南才使人解开了船索，顺江水直流。
  “我总感觉军师最近怪怪地。做什么事都神神秘秘的。”贾逵与同舟的王大锤念叨着。
  “我也觉得。”
  “好像有些事，他特意瞒着我们似的！”
  “应该是瞒着将军。”
  两人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王大锤一拍大腿，哎哟地怪叫了一声。贾逵急忙问道：“老王你想到什么了？”
  “想到个屁！想不通就甭想，浪费脑筋。反正军师不会害咱。等哪天回到梧桐山问一下就知道了。”王大锤大有不畅快，摸了摸拍痛的腿。
  “倒也是！”贾逵深以为然。
  却不见，王大锤眼里藏着忧虑。
  ……
  有些情，距离远了就日思夜想，巴不得能靠近点。距离近了又心慌意乱，无处是从。
  姬妍依然女冠打扮，独自静坐在船舱里冥想。除了小石头每日到船舱里陪她说说话，几乎足不出门。可恨三师兄对自己还是那副闪闪躲躲，相去千里。
  或许留在柴桑还好一点，他心里有愧歉，就不会这般冷冷冰冰的模样。
  只怪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弱势，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情爱应该就是让人犯贱吧！
  “研姨这个给你。”汤怀捧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
  盒子里放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晶莹明亮，净透无瑕。
  姬妍吐气收纳，睁开眼睛看着那颗夜明珠。确实惊艳，反倒蹙眉：“给我？”
  汤怀满脸期盼的点头。
  这夜明珠入手微凉，饱满圆滑，称得上绝世珍品了。
  “小石头一番心意，姨知道。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姨不敢收。”说完，放回盒子里，递还给汤怀。
  汤怀满脸不开心，双手放在身后，硬是不接。
  “能告诉姨这夜明珠是如何得来的？”姬妍也是满怀疑窦。汤怀不过舞夕之年怎会有这般稀有珍贵的物品？怕是汤镇南除了封赏御赐的三四物外，应无它物能与之并论了。
  “我在西域时，曾一起被困在狼群里的那个小姑娘送的。”
  “困在狼群里？”相对汤怀安然，姬妍更是胆战心惊。汤怀从小性子野不喜欢练武，只爱到处乱窜。好动却不肯受约束，受不了条条框框的束缚。这些也算是姬妍惯出来的。
  “恩，幸好那畜牲怕火。不然那次真就死在西域了。”汤怀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姬妍爱怜地摸了下汤怀的头，叹道：“早知道，姨硬狠下心也会教你打下基础，习些武艺。”
  汤怀有些不适心底并不抗拒姬妍亲昵，在他心底或许连汤镇南都不及姬妍亲。
  “姨舍不得的。”汤怀一笑。
  姬妍一愣，细想开来，唯有苦笑。
  “同生共死，人家姑娘一番情谊，姨更不能收的！”姬妍坳不过他，把木盒放在榻上。
  汤怀闷闷不乐了。“还以为姨跟以前一样，原来时间真的会让人生疏的。”
  姬妍一滞，心头一疼。抱着已经和她肩膀一样高汤怀。“不会的，姨对小石头的关爱永远都不会变的。别瞎想！”遂将夜明珠收下。
  “她说：夜明珠黑暗中的希望，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失去希望。其实那天晚上我是骗她的，我也以为我们会死于狼吻。”汤怀笑了。
  ……
  “将军，后面那些船没再跟来了。”宋良玉望着江面上蔼蔼白雾。
  “也真是辛苦他们了。”汤镇南苦笑道。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自从出了九江渡口后，这翻云寨的船立马就跟了上来。他们借着小船的轻便，方一出现就，拍桨冲击朝汤镇南的货船撞了过来。
  每艘木舟都分配两人，一人划桨，一人掌舵。一个拿着把鱼叉，一人握着柄钢刀。十几艘木舟像离弦之箭般，直冲汤镇南等人的三艘货船来。
  嘈嘈地冲喊声，哒哒地拍桨声，喧闹了一江水。
  “你们是何人？”王大锤扛着大长刀，喝道。
  “翻云寨你齐爷爷是也！”群舟后，一艘渔船站着个光着上身的大汉大声回喊。
  一句便宜的话，直叫王大锤炸开了胸膛。
  “你妈勒个蛋！”
  抄起大刀，一蹦跳直接朝离他最近那艘木舟劈去。掌舵的那人提刀，往上挡去。
  “嗙”地一声，那柄土制法的钢刀，哪里能接住王大锤这把砍断多几百号人的大刀。这把刀是当年棋盘山之役后，还是太子爷的刘炟令人打造的，用了近乎一百斤的精铁。当真斩铁如泥，不卷霍刀刃。刘畅的人头就是被这把刀砍下来的。
  大刀应声而断，那人双手震的发麻，刀柄脱手掉进江里了。也幸得他反应够快，身手敏捷，见势不妙立马跳江。
  他投江是明智了，只是害苦了掌舵人。被王大锤虎目一瞪，也急忙侧身顺势投入江中。
  “怂蛋！”王大锤啐骂。
  说话，纵身跃起，一跳两丈有余，如法炮制，直接一刀砍到另外一艘木舟。
  王大锤那魁梧的有些偏胖的身型，穿插在木舟群中。若说别人有这般身法，定是飘逸灵动，像蝴蝶般优雅，好看至极。而王大锤却像只飞天公鸡一样，别扭地紧。
  “老王太不爽利了，总是喜欢作弄玩耍。何不杀几人，见了血，且看他们怕不怕！”贾逵一脸不爽，吐嘈着。拔出长剑，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老鬼你就别去，你那手夺命剑，没出手就要死几个人。”宋良玉拉着贾逵。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翻云寨在九江一块名声还过得去。能不结仇就不要结仇！”汤镇南说道。
  王大锤一把刀劈开了几条船，借着他们的木舟做跳板，跳到了那艘渔船上。扛起大刀站在甲板上，半仰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嘲弄道：“我齐爷爷在那里呢？”
  见识了老王大发神威，这群鳖孙像吃了哑药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大锤看这群人战战兢兢，屈服在自己威风下，心底莫名的升起得意的快感。板着脸又喝道：“是那个鳖孙要做老子爷爷的？怎么了，敢说不敢做，怂蛋了？刚才不是很牛气的吗？”到手托起两米长的，指着这一群人，莫不敢动。生怕这杀才，大刀一挥砍下自己的头颅。就连水里那些小喽啰抱着个木板，不敢靠过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的。”终于那为首的汉子，向前迈了一步，仰首闭目，一副任打任杀英勇就义的模样。
  王大锤听后，怪笑一声，扬起大刀就劈了下来。
  那汉子见寒芒闪过，当真不眨眼的。下一秒就得身首分离了，他却面无表情。
  “拍”地一声，刀面拍打在他脸上，隐隐生疼。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是条汉子。老王服你！只是想当我爷爷，你们不够分量。”王大锤收回长刀，刀柄插透了船板。
  死里逃生也未让他有多大的欢喜，只是松了口气。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神人也！
  王大锤彻底服了，说道：“你们翻云寨做的是这路生意，老王也不坏了你们的规矩。来，我就给你们保护费，先护送我们到铜陵府。”说完，全身摸索着，半响也没个结果。
  能捡到一条性命以算不错，谁还敢做他的生意？他妈，早知道，打死也不来追了。这王八怕是整个九江流域都没人能治得住了。
  王大锤终于在鞋筒里，摸到个铜板。丢给他们，趾高气扬的说：“这就是佣金。”
  众人不敢动，没人敢去接，铜板落在地上。
  王大锤脸色一变：“嫌少？”满脸煞气。
  那群人中急忙都弯腰去捡。
  “不敢，不敢！够了，够了！”
  王大锤脸色又变得和煦，“那就这样，叫你们的人老实在前面开道。若想耍什么手段，老子就一刀一个，把你们这群鳖孙全给劈个干净！”
  “不敢不敢！”唯唯是诺地。
  “那就好，那老子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自己把东西收拾好。给老子弄威风点，别少了排场，给我丢脸面！”说完王大锤抄起大刀，跳到那些浮起的木板上，如燕子抄水般，眨眼间就回去了。
  那人心有余悸地叹道：“幸好他妈的面瘫！不然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