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独倚望江楼
作者:我是个大海怪      更新:2021-06-05 07:22      字数:3176
  微山湖入秋后,莲叶依旧接天碧,荷花却渐渐枯萎。红的凋残,绿的也快泛黄了。若在过一两个月,少了这湖擢淤泥而不语的荷花,少了莲蓬,少了那游湖采莲的妖童媛女,怕是这微山湖游人更少了。
  望江楼,位于微山湖南湖口出运河处。楼高五层,朱红色的楼身,琉璃色的八角楼顶,建得金碧辉煌,端庄大气。相传,望江楼是武帝下江南时,路过徐州城,圣临微山湖。被微山湖的山光水色接天莲叶所吸引,流连忘返。于是令人建造了望江楼,供下次来时再赏微山湖。
  徐州城到望江楼莫约二十里。花弄影诓杜若称去微山湖游玩赏残荷,甫入秋,荷花初凋谢,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从昨日听花弄影糊弄劝解后,杜若心情稍霁,也愿得和她出门游玩。只是一行人中,却多出了几个男子,着实让杜若不愉。张风和倒也罢,毕竟都是徐州城长大,又为世交。交情少,也是见过几次,是个敦厚朴实的人。但是那温飞卿衣着随意,举止轻浮,一副浪荡公子哥的形态,实在让人不喜。温太乐执掌天下礼乐,而长孙温飞卿却是这般姿态,着实出人意料。
  杜若不善骑马,带着春红坐在马车内,闲读着花弄影赠予她的《养气决》。仔细研读一番,也颇有领悟。其中许多精义,与昔时韩弥远对她复述讲解的大同小异。忆往昔良人在侧细心教读,故而杜若在读此书格外用心心无旁骛,也许是沉醉于自己编织的幻境里。
  花弄影骑着匹小红马,一马当先。谁说女子须守着闺房,挑弄着女红,读着诗书,习礼仪,明教化?在她看来,女子也当骑烈马,会挽弓,能舞剑,要任行侠义,最好能制得服那些自以为是七尺郎,巾帼何须让须眉?
  花弄影趾高气扬,马蹄急行,自顾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对温飞卿的询问,全然不理。
  “飞卿,这姑娘性子天真烂漫,不做作,率真直来往。怕是对所有人都会不加颜色,这事切莫放在心上,不要灰心!”张风和脸上带着春风般地笑容,鼓励着刚在花弄影那里不讨喜,被训斥开的温飞卿。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当温飞卿知晓花弄影是女儿身时,他的心情,又慌乱又萌动又欢喜,有股说不清道不明蠢动。这个号称游荡过无数秦楼楚馆,吃过数不清的千娇百媚姑娘嘴角的胭脂的温大诗人,此时像个情场初哥,满心瘙痒,却无所适从。
  八叉成诗又如何?哪管你吟唱书写出世间最美好最动听最新颖的句子,在花弄影眼里都不值一哂,还不如翻得两个跟头来的顺眼。
  相对醉心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写尽无数风流的八师叔袁坡袁小山,花弄影更加敬佩尊重其他诸位师叔,哪怕是那总出海说去寻仙的陈放鹤。在她眼里,读书是装斯文,吟唱是假风流,说什么才华横溢,道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是哪些营养不足手不能提的穷酸书生的相互恭维自我安慰罢了。打得过何必骂?骂得过何必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从小她就这样认为的。
  “水出芙蓉,天然雕饰。无邪思,无忧虑,这才是钟灵毓秀。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温飞卿仿佛并未有什不悦。痴人最无知,痴人也最无畏。
  张风和对温飞卿微笑颔首,以示鼓励。只不过下意识的摩挲着手指,心头闪过那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一路上,温飞卿每次被训斥后,又恬不知耻地凑到花弄影身旁,并马同行。让在后面的杜衡都瞧不过去了,暗想着:这样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脸皮……也若非杜衡在后,花弄影绝对会赏温飞卿一脚,一脚给他踹到微山湖里……
  死流氓……
  望江楼本是官营,只招待些五品以上官员及家属,登楼望风景,休憩饮食。但年年开销,制约了徐州城的经济,后被陆骘招为民营,征收赋税,反而回哺了徐州城。
  一行人行至望江楼,安顿好车马。张风和与此间掌柜相对熟络些,故去订酒席了。
  “姓温的,你烦不烦?”花弄影终于忍不住了。还未拴马,将缰递给同行驾车的福伯。双手叉腰,峨眉挑起,很是不耐烦,吼骂道。
  温飞卿顿时一愣,懦懦不敢言语。
  温飞卿尚只是弱冠少年,心智不太沉稳。而且自小就受人追捧,哪受过这样的吼骂?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一直嚷着要报恩吗?好!跟我来!”花弄影连正眼都不瞧他。走进望江楼。
  温飞卿耷拉着头,窃窃细步跟着花弄影往楼上去。
  ……
  “从这里跳下去,以后你再不欠我什么恩情了!”在三楼护栏前花弄影指着楼下一江水,嘲弄说道。
  温飞卿惊恐了,侧着身子往下一看,有七八米高,这跳下去不粉身碎骨也是残脚断手的。何况,楼下运河水滚滚……
  “这会……不会要人命?”温飞卿不确定的小声试探问道,声音中有丝颤抖。圣人都惧怕死亡,何况常人。
  这玩笑有点过了,杜家姐弟生怕这两人都犯了诨,弄出什么意外,连忙上前制止。“九儿……”
  然则花弄影毫不理会,推开了杜若的手。一步抢过去,竖起食指指着温飞卿道:“怎么了?害怕了?退却了?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救命之恩,当以性命相报吗?跳呀!跳完之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花弄影就像一只炸毛的公鸡般。
  温飞卿低着头,又往下看了眼。楼下河水滚滚,赶紧往内侧移一步。小声试探道:“真跳?能不能换一个?”
  杜衡连忙把温飞卿拉扯过来,陪笑道:“舍妹年小不懂事,飞卿切莫上心。”
  玩笑归玩笑,温飞卿对九儿有意,他们瞧得出。九儿对温飞卿很是不感冒,过说是厌恶。三楼到楼下江里也有二丈半,真跳下去,就算没个什大事,受了寒也不好向陆徐州交代。
  温飞卿尴尬的应和扯动嘴角笑了下,顺着台阶下身,又往内堂移了两步。
  “懦夫!”花弄影鄙夷地瞪了一眼。说完便拉着杜若往楼上走去,春红本欲同行,却被花弄影制止。
  在她眼里,凡是那些自称读书人都是没血性和勇气的。他们喜欢自诩是君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孔圣之言,让他们为自己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找到了冠冕唐皇的理由。
  如果方才温飞卿真敢往下纵身一跃,花弄影反而会对另眼相看了。她也自信,区区望江楼五六丈高,她都可如夷平地,只救个人,绝对是轻而易举。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飞卿当自惜身!”杜衡一番话,温飞卿觉得在理,心里那些不自在也随之霁散。
  ……
  掌柜的见张风和来临,殷勤地迎上招待。其父东路监察御史张文远,三品外放高官,值得让他卑躬屈膝奉承着。况且他身后徐州张家那是一座高山,那是当今圣后的本家。
  掌柜安排好四楼一间上好雅间。向北而望,能将微山湖南湖尽收眼底。莲叶相连,碧绿幽幽。水光山色,相映生辉。
  张风和定好房后,下来请众人上楼,没理什么高贵卑贱。除了福伯称要照顾马匹,不肯同席。
  张风和,温飞卿,杜衡,绿柳,春红五人陆续上楼去。
  望江楼五层常年被封闭着。此层是为天子阁,专门为圣人常备的。除圣人外,唯有一品皇亲和大将军有资格征用。
  守阁侍童被花弄影用无香粉迷倒,不醒人事。花弄影欲带杜若上五楼。
  “九儿,此事怕是不妥!”杜若犹豫了,踯躅不前。
  花弄影宽慰她:“没事,我这药粉会让他睡上两个时辰,于人无害的。”
  “这五楼只为一品皇亲所设,你我如此行为逾礼犯禁制的。”杜若有些担忧。
  “无妨!我们只是上去看看,不一会就下来了。没有人会发现的。”花弄影分解说,还引诱道:“听说望江楼五楼风景独好,登高远眺能尽览微山湖。说不定能看到他以前救你的那座山……”
  杜若心里挣扎衡量了许久。又想着表妹难得来一次徐州城,又好意陪自己出来散心,实在不忍拒绝。心头一横,咬牙应下。“好吧!我们就看一下,切莫让旁人发现了。”
  花弄影闻言一笑嫣然。
  五楼远眺微山湖,风景并无太大差别。花弄影满是失望。
  不过,阁楼布置装饰却大胜下层,富丽堂皇,端庄大气。桌椅皆是上等黄梨木,花纹雕刻的精致非凡,鱼鸟花木栩栩如生。门帘是珍珠串儿,窗布是苏州锦绣,堂中画屏上是蔡公临摹楚辞的一段,飞白体气韵流畅有力,字字间韵感相同。
  这些杜若稍知晓些,花弄影哪里会理会这些。再好看的艺术在她眼里还不如师傅解释的一段道经,或是纳兰师叔教她一招剑法,索然无味的打量着天子阁。她想上这顶层不过是图个新鲜,说什么只有皇帝皇后大将军能看,他人就不许了?也是那个“大将军”,其他的她哪稀罕?
  杜若倚靠着栏杆,往下看着运河上帆船。
  弥远,你当何时归来?
  一时间,思绪万千,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