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秋意凉。无边落叶潇潇落下，处处离草衰败。清澈的洛河水里映射万里碧空和几朵白云，江山如画！
  月前打江南回来时，洛河两岸青草茵茵，茂如春盛。才一个月罢了，那绿草尽生秋黄。岁月如刀，无影无形。
  “山阳郡主的马车已经返程了。”陈十文说道。从枫叶林与众人告别时，他们就察觉到了刘芸躲藏在林中。她不见，他亦不见。启程后，一路上，他们都默契地放慢行程。相差着百余步，不急不停，亦步亦趋。一亭又一亭，已过了十亭。
  她不见，或许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慕艾已久却辜负了自己的少年。
  他不见，或许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个曾经有过意动而今不能心动的少女。
  原来所谓的情爱是这般磨人的。
  “好！大家加把劲，午时到偃师休整番，傍晚时分赶至荥阳。”楚霸天身为正使，行程安排皆得听从他的部署，就算陈十文身为侍常，也不可违悖。
  他还是忍不住的回首看了一眼，马车已不见了踪迹。
  孰不知，在那一排排杨树后面，刘芸却被这他一回首，弄红了眼眶。
  ……
  洛城南，龙门镇。
  “师父，佛不是住西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南下寻佛？这不是缘木求鱼？”龙门镇外无尘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语气中却藏着浓浓的抱怨。就无尘的懒惰性子，可躺不坐，可坐不站，可站不行，怎样舒适就怎样着。
  他现在很是怀念在白马寺里的日子，曾经深恶厌绝的坐禅念经的日子，每天都要做功课，繁赘得紧，很是让他生烦讨厌。但自从被老和尚引诱出来后，每天至少要行十万步，有时还食不果腹的。每每想起在白马寺时的悠闲恣意，经书想念就念着，不想念就坐在蒲团上睡的日子，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悔意。
  “佛住心中，东南西北皆是佛国。”老和尚一脸庄严肃穆对无尘道。
  “处处皆是佛国，那此处定也是佛国，我们何必舍近求远？”无尘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出走几日，每日十万步，无尘都感觉自己快废了。若早知如此，那时就该和小路子真真正正干一场。鼻青脸肿也罢，伤筋动骨也行，最好打折了腿，这样就能赖在床上不出来了。
  “佛有无常佛，众生有众生相。一念起般若生，众生皆是佛。寻佛，便是看尽众生。”老和尚合十道。
  “众生即我，我即众生。”无尘赖在地上不起来。
  老和尚径直往前走。双手合十，恭敬虔诚。
  无尘见老和尚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幸央央地起身，跟着道路前行。
  修己身，修众生，皆是佛。
  ……
  梧桐山上，竹海林里，大坪中。
  “剑随身动，意由心起。不要拘泥于剑招的一招一式，要灵活运用。回风舞雪后不一定是落英缤纷，也可以是扶摇而上。且看我做个示范。”天玄子坐在竹椅上，手持竹剑对舞剑的鱼小贝说。
  汤怀离开梧桐山之前，天玄子收下小贝做弟子，鱼子期也应允了。御剑山庄隐没江湖二十载，名望什么的，是过眼云烟天玄子可以不在意，但是山庄里那些剑道绝学绝不能失传了，那是先辈们呕心沥血创作出的。
  两月有余，小贝晨出晚归，日日在竹海里练习剑招。风雨无阻，甘之若饴。只因为……她想踏空而行，想带他看遍万水千山，想陪他去海角天涯，想如鸟儿一般自由自在。
  ……
  “练剑可以飞吗？”
  “想飞？”
  “恩！”
  “若是将身法轻功练至炉火纯青化臻之境，可以飞檐走壁，能踏水而行。但是想一直御空飞行，怕是不成，必须得有外物借力。”
  “哦，还是不能飞……”
  “我曾从典籍里似乎看到过，有前人御剑飞行过，不知是否属实。或许你剑术练到极致了，也许就能御剑飞行了。”
  “御剑飞行？”
  “我有一剑，能腾空舞动三转身，进击十步外。”
  御剑飞行、腾空三转身、进击十步外。小贝的思路瞬时跟天玄子的话走了，如果再厉害一点那不是二十步？五十步，百步……
  就这样，小贝专心致志地跟着天玄子学习剑术，而且格外用心刻苦。
  ……
  两个月，小贝把御风剑典三千式，所有的剑招都记了下来，虽然使出来有些生硬，但是有模有样的，动作也无偏差。这不仅关乎着天资聪颖否，更关乎到那一颗剑心。
  小贝收剑立于场外，天玄子持竹剑走到坪中。
  ……
  风乍起，起手式。一柄竹剑引风动，卷起满地竹叶舞动。天玄子已年近花甲，但是一套御风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般，衣袂翩翩，好不飘逸潇洒。挥转撩刺，随心而动，行动间浑然天成。
  原来剑典三千式并无顺序排列，一切皆有心动。除了起手式风乍起，中间不论上撩剑，直刺剑或者转身下划，都是由心意风向而定。
  小贝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是懵懵不懂。抓住了什么，又仿佛还是不懂。顿悟，便是在那一念间。
  ……
  终于到了东海之滨了，这几日，姑姑越发沉默寡言了。从前每次到达海边她总会敞开嗓门对着大海大喊几声，似乎要把心中所有压抑的东西释放出来。要乘风踏浪，要凌波微步，会随风起舞……海是她心里最自由的地方。
  这次她却静坐在马车里，恹恹地。
  有些人，一见误终生。比如之于金碧玉的楚霸天。如果这次未来洛城，她还是她，会骑乘白龙驹行走在大山名川中，会高僧谈论佛法经书，会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游侠儿施以教训，是那个寻人而醉心山水间的白龙居士，是那个写尽诗意风流的金大师。
  路子明倏然间想起了燕北小石城里雨中遇到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却有一股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气质。时不时冷言冷语恶言相向，反而更让路子明难忘记。
  几日里，他们访遍了东海之滨各座城镇村落，和沿海诸岛。依旧没有找到他，或许他真的离开了。
  “姑姑，东海海龙帮仇大说，有人曾在燕北草原上见过真君。”路子明在马车外道。
  “燕北草原？消息是否可靠？”
  “仇大言称是海龙帮燕北分舵舵主在草原上曾看见过一个老道士在引天雷。”
  “引天雷？若真如此，定是父上无疑！”金碧玉沉吟片刻。“叫仇大过来回话。”
  仇大领着海龙帮十几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十丈外。他一身玄色绸缎长袍，腰带紧束挂着腰坠玉佩，衣着工整。形态间也不像个江湖人，像是个巨贾富商。
  当路子明传达说让他上前回话，仇大有些受宠若惊了。整理了衣襟袖口，拍了拍长袍，生怕染尘。
  “东路三州青州北海海龙帮仇大拜见圣姑！”仇大叩首朗声道。
  “仇帮主请起。”金碧玉坐于车中，帘未掀，人不见。淡淡地说道：“太一盟已是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这圣姑担当不起。”
  “太一盟盟众虽散，但盟誓盟约依在，我等决不敢违背！”仇大信誓旦旦的说。
  金碧玉沉吟少时。不再纠结此事，问道：“你们曾在燕北草原那处见过真君？是何时？”
  “是去年快霜降时节，在阴山北麓脚下。当时阴山乌云笼罩，冬雷阵阵。燕北分舵的齐兄弟隐约看见有人在引雷。相信这世间除了真君绝无他人有此能。”
  “去年，阴山下……”
  金碧玉可以确信那人定是父上。这世间也只有他才有这般近乎天人的本领。
  去年，阴山下？
  终于又听到他的消息，可却是年前的事。他一直仙踪不定，天下如此大，又当去何处找寻？
  ……
  西秦，金沙城。
  露娜小公主从上次围猎后已有半年了，似乎她已经不再痴迷射猎，反而对东方的文化书籍产生了兴趣，还跟着汉商学起了汉国语言……让一向对汉文化或者说是对大汉帝国有提防排斥的西秦帝很是不快。
  “一般野兽都惧怕火，我们只要守着着堆篝火就会没事。”
  “火烧完了怎么办？”
  “放心，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恩……”
  露娜坐在书桌，前手托着腮，走神了。仿佛又看见了黑暗中那一双双幽绿森冷的眼睛和那张明明害怕却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笑脸。
  “啊……你流血了。”
  “没事，体内血多，死不了的。”
  “是刚才为了救我被狼咬的？”
  “……”
  “你说人死了还会有灵魂吗？”
  “……应该会有吧！”
  “听那些异教徒说，生前行善积德，死后灵魂会上天堂。若是做了恶，死后就要入地狱。我应该会进地狱了……”
  “别胡思乱想！”
  “地狱里肯定有很多酷刑和折磨。也会很孤单的……我不想死。”
  “放心，我们不会死的。”
  “如果我要进地狱，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吧。我陪你一起。”
  “对了。我叫露娜，你呢？”
  “……汤怀！”
  ……
  一念动，起波澜。
  辽东，拓跋部，王庭金帐。
  拓跋月每当翻阅藏在小箱底的信笺，脸上都会有一种慈爱的光辉。
  小石头也慢慢长大了，或许有一天他会来辽东寻找自己的。
  若有来生，望他不再是大汉的镇南将军，她也不再是鲜卑拓跋部的公主。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能终日相伴着，能亲眼看着儿子长大，不奢求更多了！
  拓跋月翻出荷包里藏了十多年的板块玉佩，似乎要下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