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十里长亭恨短亭
作者:我是个大海怪      更新:2021-06-05 07:22      字数:4010
  菡萏携白芨取药归时,白芨依旧苍白,神态里更加恐惧不安,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菡萏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心闲气定。
  “菡萏姐,你说那副管事真就这样活生生的打死了?”
  “恩!”
  “如果刚才我不说出来,陈大人会不会也这样处罚我?”
  “恩!”
  “我想也会。在这宫里我们就像那蝼蚁一般,任人踩踏。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哪个会掉一滴眼泪?”
  “恩!”
  “像我们这样卑贱的奴婢,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死活。”
  “恩!”
  “只期望明年公主大婚,我们都陪嫁入大将军府去才好。菡萏姐,你说是不?”
  “恩!”
  白芨这时终于发觉菡萏有不同,轻轻推扯了她,直吓得菡萏浑身猛地一哆嗦。空洞无神的眼睛渐渐恢复丝丝光彩。
  原来这心闲气定,古井无波,是被吓蒙了。亲眼看见一个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被廷杖打死,那哀嚎惨叫声,那血淋淋的身躯,怎不叫人恐惧心惊肉跳地?不是铁石心肠,哪能无动于衷呢?
  ……
  楚霸天夺门而入。木槿正用湿巾擦拭着余容脸上的虚汗。苍白的俏脸少有血色,峨眉时不时的蹙动,好像在遭受莫名的痛苦。才几日不见,怎么会这样?看到余容这副模样,楚霸天胸口犹如被遭重击一样,喘不过气来。一个箭步跃到床沿边,躬身探手测脉。这时木槿才反应过来,如魅似影,火光电石间。
  气海被击散了?全身气息紊乱?
  怎么会如此?究竟是谁?
  余容一直都体质纤弱,乏力多病。几日前,他好不容易渡了些真气藏着她气海里,想让她养出气胎,能改善体质。若是以前她体内没有这股外来气,被击散气海最多不过是疼痛一番,并与大碍。不想此时这一丝真气反成了祸根,气息乱窜,反而欲鸠占鹊巢,挤压吞灭余容的生气。
  就如一方塘,本来水位极低,刚好能养一方塘鱼。楚霸天藏下的真气像似给这方塘注入了大量的新水,盈满池塘。谁知被人击散了气海,就如在堤岸上开了一道口,水流就顺着缺口冲击出来,毁摧堤毁岸之势。
  “洵哥哥不要丢下余容。”看着余容在梦中挣扎恐慌,楚霸天好不心疼,紧紧握着她的手,输送着真气调理着她体内乱窜的气息。
  阳,阴之本。阴,阳之始。阴阳是为一体,复始循环。得一气生阴阳,互生互补,化为太一……神明,气静,心定,意宁,则天清地宁。忘尘忘忧,气态祥和……这是张乐道的阴阳决的一阙。
  半个时辰后,余容体内乱窜的真气终于稳定了。峨眉舒展,面容平和。
  ……
  世间处处都充满了阴暗,何况在深宫内院,这世间最阴暗之处,死几个人再平常不过,哪管是他怎样被消失的?这里宫婢的一条性命还不如丢进池塘的一颗石子,死了也惊不起半点涟漪。
  杖死内务府副管事,不仅是要敲打那个野望不小的王侍中,更要表明自己对张皇后的忠心,顺手还卖了个人情给楚霸天。陈十文身为侍常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怕早就身死在攀爬的路途上了。
  哺时,余容悠悠醒来。楚霸天坐在床沿旁,闭着眼,恢复刚消耗过度的体力。菡萏端着药碗侍奉在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楚霸天的背影,目光里藏着无限的温柔、憧憬。原来菡萏心里也是他。一时间间,她看她,她看他,他看她,空气里弥漫着暧昧。
  “别动!”余容甫一侧身,消耗真气过度的楚霸天便惊醒了。轻轻地挽扶起余容躺靠在身上。菡萏递过药碗,静立在侧。心若知足,寂静欢喜。
  被心上人侍药,余容有些娇羞甜蜜。只是那不解风情的陈十文不合时宜的进来催促楚霸天出宫。张皇后自封长秋宫,这栖凤苑便被眼红紧盯着,容不得半分出错。余容去将军府,楚太后和张皇后尚能压住。若是一个成年的外臣在这宫中过夜,这可是坏了祖制禁律,更关系着天家颜面。
  陈十文陪同楚霸天出了宫门。“明日且拟个章程,上承天听。”陈十文提醒道。
  对于这个天家近臣,朝堂新贵,陈十文很是爱护。无关乎出身地位,不关乎武功或是名望,只因那颗不计己身只为生民天下的情怀。每一个不谋己身的人,都值得人去尊重爱护。
  ……
  是夜里,楚霸天拟了章程,却总感觉不对。若为查五斗米道与江南事,应当先行扬州江南诸地,明察暗访,摸清五斗米折腰的目的。而圣意明显透露着,欲让他先行徐州,明察时必先撇清徐州张家与扬州张家的干系,不受其牵连。楚霸天不知如何抉择,唯有请教楚平。
  “上承帝心,下启民愿。五斗米不过癣疥之疾罢了。”楚平只说了这一句。
  上承帝心,这是为臣之道。下启民愿,这是为官准则。癣疥之疾?豪气否?抑或是自负否?身为大汉的护国大将军当有这般豪气和气魄!
  翌日,凌晨。侍中于和亲自到将军府接引楚霸天行早朝。依惯例,楚霸天的西园校尉衔,只是个蒙荫散衔,有官无职,必得皇帝允许才可入早朝。
  天微亮,司礼监扯着嗓子唤了声:“入朝。”群臣分两列,蹀躞亦趋,鱼贯而入。过司马门,却非门,章华门。两侧羽林卫七步一岗,执戈而立,一派肃然。楚霸天只能随侍中于和站在门侧三丈外,看着群臣进入司马门。大司马窦融行左侧第一人,依次是卫将军陈典,上将军李靖……太师李公辅行右侧第一人,司徒上官北,御史大夫邹无忌……他还看见了一直屯驻在洛城城北大营卫尉卿四师兄徐敬。
  待群臣入了崇德殿,于和才领楚霸天进却非门,停足章华门,是为礼数。
  辰时后,崇德殿。小黄门急匆匆到章华门,宣传楚霸天入殿。
  这是楚霸天第一次进入崇德殿。殿内群臣皆抱持玉笏,躬身向前一动不动,神情肃然。楚霸天一进崇德殿,顿时就感觉到十分压抑。呼吸间大气不喘,行动时如屡薄冰,这就是一种势,一种为天下共主俯视苍生的气势。
  “奉帝召制曰:擢西园校尉楚洵为江南路巡查使,巡查江南诸地,纠察风尚。特许查封革办之权。”陈十文宣读完了圣旨,碎步跑来送诏。
  便宜行事。章帝的中旨特许他便宜行事。是为,若为行此事可自行为主,万无禁忌,无有束缚。却未经过中书省的审核,被尚书令驳回,只允许了查封革办。须先查实,其后才可封其行动,再革其官职,最后才依律法处置。
  “臣领旨!”楚霸天领旨时,才可抬头。放眼望去,满朝文武战战兢兢躬身而立,一动不动。
  领旨谢恩后,陈十文示意楚霸天退下,宣德殿候着。
  ……
  立秋至,凉风起,白露生,寒蝉初鸣。
  洛城东郊,洛河岸。杨柳黄叶萧瑟飘落满地,正是个销魂的季节,更哪堪离别?柳叶纷飞何物能留?
  杏旗下,酒肆里。
  窦先得知楚霸天今日离京下江南,故领着一群洛城纨绔膏粱在这东郊置酒送别他。
  丰乳肥臀,风味犹存的老板娘,游走在众纨绔公子中。黄藤酒,红酥手,软语迭声,媚眼迷离,直是万种风情。对于被这群纨绔公子扯着衣袖,揩了油吃了豆腐,荤言调戏,丝毫不在意,像是乐在其中。劝得众人都多饮了几碗,醉醺醺。
  微微佝偻的老板掌柜,在灶前烧水,酝酿着高粱红。低着头往火灶里添柴,一言不发。
  楚霸天饮完碗中酒,就借尿遁撤出了酒席间。如厕后,在火灶旁饮了几口清水。“掌柜的,我这群弟兄们看似行为举止有点浪荡,但没有坏意的。”
  老板回过头咧嘴一笑道:“公子多心了,小老儿识得趣。是我那娘们总想着飞上枝头,傍上了个达官贵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休夫了。”
  这番言语,直让楚霸天目瞪口呆了。
  “我就说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的。哪有达官贵人那么没品味看的上她,粗俗不堪,只懂得搔首弄蹰卖弄风骚……”老板嘲讽的话还没说完,耳尖的老板娘插着八字腰走了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耳朵,吼骂:“老东西又在说老娘闲话了?还不快去干活。”河东狮吼,震耳发聩。
  老板顿时没了刚刚那股意气奋发,指点江山的气势。
  这两口子也算是奇葩,楚霸天哑然失笑。
  “这婆娘够劲!我喜欢!”窦先无意说了句。楚霸天狐疑地看了眼这在洛城里名声狼藉的窦家子。
  窦先轻轻一哂,笑道:“我只是欣赏罢了。做事能八面玲珑,做人任性泼辣。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很贞烈。这老板算是个有福人。”相交这么多年,或许在洛城更至京畿诸地,窦先的名声都不大好,恣意妄为、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地。但是他还有几桩让人值得赞扬的品格,言出必践,不调戏勾搭良家子。
  “听说这几日袁侍郎去你家去的很勤快,怕是那坛酒真就喝出个事来了。”楚霸天岔开话题。
  谁知窦先一听,好没生气了,闷闷不乐道:“先前还以为那姓袁的娘们知书达理人又漂亮,哪晓得人前人后完全不是一个样。早知道就不去盗那坛酒了。”
  “人前人后?不可能吧!彼女家教甚严,在洛城中风传最是贤淑……”
  “这娘们这点是无可挑剔的,贤良淑德,勤俭卑谦……”
  “这还不好?还人前人后,诋毁她人。”
  “她太狡猾精明了,我是吃不消的”
  “楚霸天顿时无言。一脸嫌弃看了他一眼,撇嘴笑骂道:“偷着乐吧!”
  窦先一阵气岔,这友情难道是用来伤口撒盐的吗?
  “彼女若持家,必为内助!先哥儿,这是良人呀!娶了,赚了。”楚霸天打趣的说。
  “哎!也真是的。”窦先一怔。满怀豪情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娘们吗?你有你的计策,我更有我的手段。”
  ……
  “老东西,磨磨蹭蹭地,今天手瘸了?”
  “小声点。”
  “怎么了?”
  “那群人中有几个高手。”
  ……
  时已过辰时,陈十文使人过来催促离别上路,怕耽误了行程。
  楚霸天同众人饮完最后一碗酒,说道:“相聚匆匆,此情长存。待来时,楚某再与诸君畅饮一番。”
  “此去前路多珍重!”众人祝福道。
  窦先捧了碗酒过来。“洵哥儿,我们这群哥们儿现在就数你出息了。巡查使领西园校尉衔,实打实的千石大员了。我窦先向来不服人,此刻我真心服你。不论家势,不论才学武功,只说你这番敢去江南,就值得让我等折服。”
  “有些事我等必须迎上,不能有顾忌。”
  “话是话,行为行。子曾说:先言其行而后从之。王圣人也常言:知行合一。但却能做到的寥寥无几。他们不行,我不行。”窦先指了指身后众人,无人敢辩解。
  “知易行难,共勉之。”楚霸天道。
  “共勉之!”
  ……
  “启程!”一声吆喝。楚霸天陈十文一行八人,提缰南行。
  却不见相去百步外,一辆马车也缓缓而行。
  马车上,刘芸掀起车帘一角,远远看着楚霸天别宴。不近前,不打扰。她在等着余容来送别。良人远行,当有佳人送别。她想,却又不敢。
  直到楚霸天启程,余容依旧未出现。莫非她没听闻到消息?
  ……
  十里长亭连短亭,送君一亭复一亭。
  若不是此次来洛城尚有些事情,刘芸恨不得,一直躲在身后,直送君至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