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坞堡被攻破，生存的屏障就此破碎，家中男子在战斗中被斩杀，剩下的老弱妇孺暴露在异族军队的刀下，就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这一支乞活军的覆灭就在眼前，自灾荒年间背井离乡，向上苍乞求活命，苦熬了几十年，终究还是躲不过这最终的末日审判。
  战斗之后，剩下来的男子人数已经变得很少，被驱赶到一处平地上，旁边围着一群鲜卑骑兵，已经向他们举起了刀。
  “儿郎们，听我号令！”段赞举起手，放声嘶吼，粗犷脸庞上布满灿烂笑意，望向廖残生的目光中，那无边的快乐简直就要满溢出来。
  廖残生紧咬牙关，默默地拔出了刀。
  终其一生，总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当热血涌上头顶，任何顾忌都可以肆意抛到一旁。
  在前方，是他见到的数量最多的汉人，大多数已经倒在异族的屠刀之下，剩下的也被围困在乱刃丛林之中，只等段赞发出号令，剩下的男子就会被鲜卑骑兵乱刀砍杀，老弱病残的命运恐怕也会和他们一样。
  至于他们剩下来的妻儿老小，自然是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为娼，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在痛苦卑贱中打滚，身处地狱，无法逃脱。
  廖残生表现出来的杀意如此明显，立即就有十几个鲜卑骑兵纵马前冲，拦住去路，想要将他团团围住，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这些都是奉了慕容垂和慕容冲的命令，前来保护监视的，若他死在段赞乱军围攻之下，只怕他们也要以命相偿。
  但廖残生的骏马速度更快，立即拨转马头，催马冲刺，从他们侧面绕过，杀向前方的段赞。
  两个被慕容垂派来的骑兵举起长矛，试图拦住他，却被廖残生一刀挥出，斩在矛尖上，大力涌去，将这两枝长矛荡开，骏马疾驰，朝前狂奔。
  在他怀中，冰姣依旧舒舒服服地倚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娇俏小脸毫不变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的惨烈杀场，对于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处境仿如丝毫不放在心上一样。
  只有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臂膀，用行动来表达对他的支持。
  “段赞！”廖残生张开嘴，用尽力气放声狂呼，如霹雳雷霆般的吼声在荒野中响起，远远传播开去：
  “有种的跟我单挑一场！你要是能在马上赢了我，这条命就给你拿去！”
  残存的汉人百姓都为之震惊，抬头看向那边纵马奔驰而来的猛将，隐约的希冀从心中泛起。
  刻骨的仇恨立即就在段赞眼中涌出，霎时想起那一夜大帐中的单挑角力，平生未曾遭受过的奇耻大辱浮起在心头，恨得眼眶都要崩裂。
  但那只是空手角斗，与现在的马上单挑截然不同。自己生长在马背上，又驰骋战场多少年，早就把杀人当成了本能，马战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骑术不精的汉人？
  段赞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仰天笑着，掩盖住心中的愤恨耻辱：
  “要是你赢了，就把他们放了？你好大的脸！大王不下令，谁能有胆子把他们放掉！”
  “不必！”廖残生也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轻易松口，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是我赢了，你就先不要杀人，禀报大王，请大王处置这些俘虏！”
  狂呼声中，战马已经驰近段赞前方，廖残生放声怒吼：
  “段赞，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缩在人群后面，跟我斗上一场，让你看看男人是什么样子！”
  简直就是当面赤裸裸地羞辱，狂怒霎时在心头涌起，段赞就如廖残生一般，热血涌上头顶，什么都顾不得，拍马冲出，挺起马槊指向廖残生，恨不得将他刺个对穿。
  廖残生也挺起了长矛，两骑战马相对冲锋，速度越来越快，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向对手。
  马槊坚长锋利，稳稳地握在段赞手中，用力之大，手指都捏得发白。
  这一槊刺过去，只要能刺进廖残生的身体，借着战马狂奔的速度，立即就能将他穿透，挑在马槊上面，向所有人展示段赞的战力武功。
  相对狂奔中的战马，上面坐着的却是三个人。冰姣望着持马槊冲来的段赞，脸色越来越冷，轻轻地啐了一口。
  段赞当然也看到了她，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只是把马槊稍向上抬了一点，如果真的不小心把她和廖残生刺成一串，那不过就是少个歌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两马对冲，快如狂风，转瞬就冲到一起。
  廖残生脸色沉静，长矛挺出，力量运起，猛地一挑，将马槊尖端挑向上方。
  这正是他展现战力的时刻，对战之时，他的反应速度要远超过任何人，纵然力量上稍有差距，但挑起马槊已经足够了。
  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想到廖残生竟然还能如此精准地挑起对方马槊，段赞只听到当的一声响，掌心一震，两马擦身而过，他可以清楚地在身侧看到廖残生冷漠的脸，以及冰姣厌恶的眼神，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战马相对冲过，段赞勒住了缰绳，就要返回原路，与廖残生再对冲一次，挑他下马，当场杀死了他。
  身后马蹄声响起，段赞转过头，却看到廖残生绕了个圈，又驰回来，追着他过来，挺枪就要刺他。
  段赞大怒，勒转马头，也没有距离再行冲刺，只能纵马冲奔，短距离冲击，挺马槊捅向廖残生。
  廖残生拨马闪过，举矛挡向马槊，双腿夹紧了马腹，绕着段赞不断刺出长矛，发出攻击，缠住他不让脱身。
  刚才那一刻，看到汉人老幼要被斩尽杀绝时，廖残生控制不住地杀意汹涌，就要纵马冲上去斩杀段赞，当热血上头时，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是冲刺对击一矛之后，脑中却渐渐冷静下来，想到了许多。
  杀了段赞或许不难，难的是后续处理。
  段赞是段氏鲜卑的嫡系后人，身负无数鲜卑人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