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2
作者:宋氲      更新:2021-06-05 05:06      字数:3582
  画舫过处,鸳鸯惊起。躺在软榻上的女子正睡得香甜,忽闻一声啼叫,猛然惊醒。
  成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迷糊问道:“何时了?”
  “天色尚早,你不若再休憩一会儿。”帘布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那人似是想到什么,又道:“阿朱与我道你好鱼,正好给你捕些鱼来。”
  “不必麻烦。”白衣女子缓缓从榻上坐起,墨黑的发丝拂过软枕,倾泻下来映着流光的色泽。
  那人闷闷地“嗯”了一声,一只手拂开帘布,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成泠眼愣了愣,随即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
  “阿泠,冥王欲与你讨一人,你以为如何?”
  “此事叫他自个来说,你看起来很闲么?”成泠此话并非在责怪他,她整日为神界四处奔波,墨凡尘辅政,自然也要随她一起奔波,想然是劳神伤身的,冥王把麻烦事丢给他,想累死他不成?成泠伸了个懒腰,觉着这会儿气候不错,不若活动活动筋骨。
  墨凡尘会意,便不再多言。他望着她的眼有难言的温柔,却在成泠看过来的一瞬,眼眸恢复以往的淡漠。
  成泠拾了根木簪随便绾起青丝,眼角含笑,“趁现下日景好,不若放松一会儿。”说着,她便拂起帘子走到舟边,缓缓蹲下身,手轻轻拨动起冰冷的湖水,湖面波纹缓缓荡开。
  绿荷红菡萏,缥缈漾影摇香。
  “小心些,莫再掉河里了。”墨凡尘双手抱臂靠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记得成泠少时失足跌入忘川吓得不轻,自那以后便不敢再踏入冥界一步。
  成泠手一顿,面容尴尬。这家伙怎么总喜欢提起她的糗事,一界之主不慎落水,着实丢尽了脸面。她指尖微动,一根细澄澈的小水柱陡然朝墨凡尘击去,水珠迅速、利落地洒在他衣襟上。成泠回首,佯怒道:“小心我拖你下水。”
  他倒也不生气,扬了扬嘴角,“你的剑道是我所授,不难破。”
  成泠嘴角抽了抽,不禁感叹:相处千年,他啊早已对我了如指掌。
  “谁嫁与你谁倒霉。”长得倒是美,嘴却是毒,哪有姑娘承受得住。
  回到神界,冥王已候在大殿。
  华玥知晓冥王会来向成泠求娶,心想在府邸乖乖等着木卿回来便好,只是她按耐不住,便偷偷溜了过来,正躲在石柱后面悄悄张望。她身子娇小,若不仔细留意无人会发觉石柱后躲了一个思春的少女。
  但成泠堂堂一界之主如何会察觉不到,她淡淡瞥了一眼石柱,心里觉得好笑。如今的女仙君,胆子越发大了。成泠正想着是华玥镇住住木卿,还是木卿镇住华玥,木卿轻咳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木卿也不绕弯子,面容诚恳道:“本王心仪神界一位女君已久,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神君能否把她指与我?”
  成泠眼底划过一丝玩意之色,漫不经心道:“本君与冥王有何交情?本君年纪大了,有些事记不得。”冥王来神界十次,九次是寻墨凡尘饮酒玩乐,他们何来交情,不过就是仗着自己与墨凡尘交情好,没脸没皮地到她这来坑宝贝罢了。
  不过哪天成泠心情不错,许会考虑考虑。
  冥王娶妻的大志不得已实现,这会儿一边叹气一边挑成泠的不是,惹得墨凡尘又怒又笑。
  “她还不知你的心意?”
  “不知。”
  “榆木疙瘩!”冥王一脸恨铁不成钢,墨凡尘爱恋成泠将近万年,眼看着她从豆蔻年华长到了桃李年华,也适时找个夫婿嫁了,他再不出手,媳妇都要跟旁人跑哩!
  “她乃一界之主,有些事非她所愿,强求不得。”墨凡尘苦笑一声,眼底的失落却分明的落在了冥王眼中。
  “哪日你二人若有了麟儿,记得与本王结亲。”
  ……
  予酒下界前嘱托白莫替他送婚书,正巧阿止闲暇便央求着一起去。白莫不知予酒抹去了她与他的一段记忆,只当是她受了伤,不日便会想起,遂许阿止同去。那时予酒跟红莲正在前往冥界的路上,并不知晓此事。
  阿止对于白莫突然成了凤皇并未感到惊讶,白莫苦修百年,如今这位置是他应得的。当初阿朱捡他回来时只是一颗蛋,现在长这般大有出息了,她甚感欣慰。
  他一梦醒来发觉自己身处鸢水楼之中。锦言漫步时无意间发现他重伤昏迷,便将他带回了鸢水楼。她夙夜为他调稳内息,过了半月他才清醒,只是下床走动有些废力。
  临川还未助冥王聚魂,冥王这就放他回来,这不像他的作风。
  片刻后,锦言端着药汤步入房门,看着坐在窗边的神君,脚步顿在原地。素白的长袍,淡漠的眉角,一如往昔清冷。临川目光投向远方,神情悠远,全然不察立在门口的人。
  即使他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她仍是觉得他遥不可及。临川生来便一身清冷孤傲,可他偏偏只为成泠放下傲骨,为成泠所用,甚至搭上性命。
  你为何不愿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
  “怎么不过来?”临川转头,见锦言愣在一旁,轻声道。
  “哦。”锦言回过神,徐步向他走去,把汤药放置在他手旁,道:“我来给你送药。”顿了顿,问道:“上君方才一直盯着窗外出神,外边可是有何好风景?”
  “思虑琐事罢了。多谢女君近月来照顾在下,男女有别,恐损女君清誉,不便多叨扰。”临川义正言辞道。冥王的事不解决,他就见不了乐清,他答应乐清过几日便回去,但却如今已过了数月,她会与临川置气吧?
  “你要走?”锦言眉角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你一身伤能去何处?”
  “自有打算。”临川淡淡道,“女君往后若有难,在下定然帮你。”
  见他这般执拗,锦言也不好再挽留,朝他微微颔首以示同意。锦言忽地想到什么,连忙拽住他衣袖,双眼发光:“你不若现在便帮我一个忙?”
  “何忙?”
  “带我出去,我自小多病,父亲不准我出去玩,前些日子我是偷偷溜去冥界的,你就送我到凡界,可好?”
  “既是如此,女君应当听从父言。”
  锦言眉心一皱,急道:“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佩不幸落入凡尘,我是定要寻回的!父亲不知,上君你便帮帮我罢……”
  临川扬了扬眉角,思虑良久,颔首:“好。”
  凡界
  临川把锦言送到后,锦言便自个寻遗物去了,他本想回冥界,突然来了兴致想要买些玩意送给阿止。
  有位老妇人摆摊捏泥娃娃,临川瞧着可爱便走了过去。临川陡然感受到阿止的气息,蓦然回首,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一抹米色身影上。
  姑娘正挑着糖画,眼眸染上几许笑意,他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笑。
  阿止拿了一对糖人正欲离开就远远地看见白莫背着包袱从店铺里出来,那包袱看着沉甸甸的,想必装了不少阿朱喜欢的玩意,白莫对阿朱诚然是上心。
  二者皆是凤凰,不若叫予酒给他们指婚。阿止心里美滋滋得想着,朝白莫挥了挥手,“阿莫,这儿!”
  临川眉心微蹙,凤皇如今不该待在梧栖岛治理族中之事么。阿止把其中一个糖人塞进白莫嘴里,白莫一愣,含着糖人含糊道:“神君,我又不是小孩,我才不要同阿朱一般幼稚。”
  阿止乐了:“你们整日玩闹,玩得都是些孩童的把戏,如何不幼稚了?”
  白莫嘿嘿一笑,手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道:“我如今已成人,不如以往。”
  阿止点点头,好玩地揉着白莫的脑袋,似是要把他的头发揉乱才肯罢休,“出息。”
  临川见到这副情景,眼眸瞬间冷了几分,正要发作,却见白莫面容焦急,与阿止说了几句便跑走了。临川收回手,半握成拳,按耐住心底的不悦抬脚走向阿止。
  阿止垂首把玩着糖人走在临道旁,忽的意识到若玩坏了糖人,阿朱该与她置气了。正这样想着,阿止与人撞了个满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轻轻一嗅,觉着这香气迷人。她方要道谢,忽觉腰间一紧,便被那人禁锢在了怀里。
  “嗯?”阿止抬眼,眼底划过一丝不知所措。是个男人?
  “我想你。”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止愈发茫然,他莫不是买醉错认了人……
  “放开。”阿止推了推他的身子,低声喝道。
  临川害怕她生气,乖乖松了手,对上阿止冰冷的眼,临川不禁疑惑,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无情、冷漠。
  他试探性地唤道:“阿止?”
  他怎会知晓我的名字?阿止退后一步,不咸不淡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见他无一点醉意,方才也未从他身上闻到酒气,于是阿止就认定现下她是被登徒子缠上了,语气便冷硬了几分:“青楼女子懂得风月,公子不若与她们玩去,在下无空。”
  临川瞳孔一缩,眼底浮现一抹惊疑,质疑道:“你不认得我?”
  “不曾相识。”阿止神色淡然,转身离开,身形决绝。
  “且慢!”临川心中一急,连忙抓住阿止手腕,阿止愤然回首,眼角泛起一丝肃杀之意。临川眼愣了愣,一言未发,垂眼看着阿止的手,眼底划过一抹苦涩。怎么会这样……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白莫正好赶回来,大老远就看见二人拉拉扯扯,与阿止目光相撞的一瞬,白莫被她的眼神骇得一哆嗦,忙低下头,嘴里念叨: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阿止抽回手,缓了缓淡漠的神色,谓白莫道:“阿莫,该回去了。”
  “神君,方才那位公子瞧着像是……”话未说完,阿止打断他:“登徒子罢了。”
  临川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垂眼看向方才握过她的手,已是空虚一片,指尖只残余着一丝温度。她答应他要等他回来的,他现在回来了,可她怎能忘了他。
  苦等了万载,却仍是一无所有。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掌心,好似一朵盛开的白梅,倒映着她亘古不变的容颜。
  阿泠,我等你。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寒冷的秋风掠过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远远望去,那一点白融入夜色,深沉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