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一次听师父说相声
  烧饼和张云雷在剧场还没有回来，师徒四人默默的吃着，从头到尾师父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师娘劝他们多吃点儿。
  吃过饭师父站起来让孔云龙跟他到书房，岳云鹏帮着师娘收拾餐桌，然后坐在沙发上和师娘一起等，他告诉师娘会背地理图了，师娘说开始学艺都有这个过程，要他坚持下去。
  岳云鹏没有从孔云龙脸上看到他和师父在书房谈话的信息，平静的说师父让他进去。
  心情忐忑的走进书房，师父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拿起茶壶给师父身前的茶杯了倒了一杯水，师父指了指斜对面的沙发让他坐下。
  岳云鹏用半个屁股坐在沙发边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两条腿有点不安的抖动着。
  师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放下，看着岳云鹏。
  岳云鹏害怕这种审视的眼光，他抖抖索索的说：
  “师父，我会背《地理图》了”。
  师父没接他的话，也没有让他背，而是问道：
  “我问你个问题：你觉着你能说好相声吗？”
  这个问题岳云鹏自己也多次在心里问过自己，至今也没有答案，今天师父突然问起来更让他惶恐，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能让师父满意，考虑了一会儿才老实的说：
  “师父，我也不知道”。
  师父没有就他的回答说什么，接着说道：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台下观众藏龙卧虎，有教授，有大学生，你会说话，他们也会说话，凭什么他们要花钱听你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说话？”
  这个问题让岳云鹏更是惶恐，他不安的低下头紧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嘴张了几张也不知怎么回答。
  “你不用急着回答，回去好好想想”，师父接着说。
  “我下面的话你未必听得懂”，师父调侃着说。
  “人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对吗？对，也不对。婊子的情在床上，戏子的义在台上。一个演员的表演要让现场的观众满意，对得起观众花的每一分票钱，就是演员的‘义’”。
  “咱们这行讲究‘状元才，英雄胆，城墙厚的一张脸’，怎么讲呢？状元才，什么都得会，什么都得研究；英雄胆，得有胆子，上场不能怵头；城墙厚的一张脸，台上要豁的出去，不能害臊。‘要脸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就是要脸’，撒开了演，观众爱看，好像不要脸实际上是有脸”。
  岳云鹏慢慢镇定下来，认真听着，师父和了一口茶，接着说：
  “不管台下观众人多人少，都要一样的卖力气，每一位观众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是指着人家的票钱吃饭。”
  “平时要多看书，开阔眼界，可以没文凭不能没文化，艺人拼到最后拼的是文化。老话说得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现在人们把我们这行看得太简单了，认为会说话就会说相声，世界上最难的就是无本的买卖，人家卖东西的还有货给人家，我们一张嘴就能卖钱，凭什么呀？”
  “走脑子，一定要走脑子，玩意儿是假的，力气是真的。身不动膀不摇，站在台上嘡嘡嘡三十分钟，挣人家好几个月的钱，再不走点儿脑子，那就是诈骗呐！”
  岳云鹏给师父添了茶水，坐直身子继续听着：
  “就像你们这几天背的《地理图》，‘清河，沙河，昌平县’，不是说会背就能卖钱呀，会背那有什么难的，是个人就行。当初这个段子设计出来，这个前面入活的方式叫‘庙油子’，他是一个坏蛋，他给人支，你去哪儿，你从这儿走，你走清河，清河你奔沙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县，越说越顺”。
  “还有《菜单子》，就是《报菜名》呀，《八扇屏》，这三个贯口，它是三个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故事。我请您吃饭，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他能说出这些个菜来，他不是个一般人呐，他哪怕没吃过，他得见过，他得接触过，他才知道什么叫糖熘芡实米，他才知道什么叫江瑶柱，你说拿东西叫干贝，我说它叫江瑶柱。你就要想他这个人物，最次也是个大宅门的落魄子弟”。
  “《八扇屏》，后汉三国年间，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嘡嘡嘡一背，他是个念书的馊腐文人，好抬扛一根筋，骨子里有问题，你得是这么个定位，才能把这段说好”。
  “都说相声有四门功课：‘说、学、逗、唱’，实际上拆开揉碎了说是十二门。首先得会说‘定场诗’，上场先说几句诗，上台来拿着醒木摔桌子，别小瞧这个，天底下过去来说就这么几块：皇上有一块叫‘龙胆’，娘娘有一块‘凤威’，文官有一块叫‘惊堂’，武将用的叫‘虎威’，和尚老道也有，叫‘戒规镇坛’，药铺的算半块叫‘压方’，我们这块最讲究，叫‘穷摔’”。
  听到这句，岳云鹏不由的笑出声来。
  “一摔这个，就是告诉观众不要说话了，咱们开始了。我们这个诗和别人的诗不一样，不是很正经的那种，一般带点小包袱，比如说：‘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瞎大爷娶个瞎大奶奶，老两口过了多半辈儿”，说着，师父用手在茶几上拍了一下：“谁也没看见谁，当然关里关外拍法也有不同，关外是说完了再拍”。
  “会说单口相声，一个人说，长篇大段的故事，有短篇有长篇。会说对的，能站在桌子外边逗哏，能站在桌子里边捧哏，这两个人叫搭档，行内称一场的。会说群口，三个人的四个人的，最多四个人，再多就乱了，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另一个叫腻缝儿，超过四个人的也有，像化妆相声，更多人的相声剧”。
  “还有一门叫‘双簧’，俩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抹上白粉，带上小辫儿，前边的不能说话，后面的出声音，前面的发头卖相，后面的听横竖嗓音。还有一门‘口技’，用的虽然少，可也得用，它分两种，一种是口里含着一些个辅助发声道具，学个鸟叫什么的，一种是不用道具的，比如学个马蹄声，锯木头什么的”。
  “还得会唱‘数来宝’，现在演变有叫快板的，两者还是有区别，以后学时再详细说。你在剧场也看到过开场唱的‘发四喜’、‘十不闲’这些小曲小调，就是门柳儿，是以前招揽观众用的。还有一个比较难的叫‘开杵门子’，过去艺人撂地演出时要钱用的，现在都是买票，用不上这个了。还有就是白沙撒字和太平歌词，也是招揽顾客用的，太平歌词是相声演员的本门唱，说学逗唱中的唱就是指唱太平歌词。学就是学个小曲小调，学唱地方戏”。
  师父的一席话让岳云鹏对相声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什么是艺术？艺是演员的能耐，术是把能耐卖出去，想要靠相声吃饭，就想办法让自己先活下去，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艺术。咱们卖的是艺，和修车的、修脚的没什么区别，靠能耐吃饭，不比谁低一等，也不比谁高一头”。
  师父看着岳云鹏：“你的嗓子很好，咱们这行有句话‘一柳三火’，会唱的更容易让观众记住和接受，你找张云雷把太平歌词抄一份，多向他学，不懂的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