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满面热情，哈腰笑道：“两位来点什么？”
  陆青芷不假思索，直言道：“把你们这儿最好喝的酒先来上两坛，再上几个你们这边的招牌菜，只要是好吃的、统统上来！”
  店伙计正要应声，被曹慎挥手打住，转眼看了看陆青芷，不解地问：“点这么多菜，你能吃完？”
  “我高兴。”她翻了翻眼珠子，回道：“怎么，怕钱不够啊？姑奶奶我有的是钱！”
  言罢，她已掏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花荷包放在桌上。
  那店伙计自是看得两眼放光，转又被曹慎拉到了身旁：“这样，你们这最好的酒先来两坛，至于菜，但凡可以拿来庆祝生辰的菜，统统给爷端上来，爷不差银两。”
  “哎，行嘞！”伙计拿着银两乐呵地去了，这边陆青芷反应了片刻，才疑惑起来。
  “今天莫不成是你的生日？”
  曹慎笑着点点头，又道：“哎呀，本少爷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把生辰过得这般寒酸，就连唯一一个陪我过生日的人、都是被我忽悠出来的。”
  陆青芷不以为然，不觉提上兴致，说道：“什么忽悠不忽悠的，你若早点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自然很乐意陪你出来喝一杯的，你倒搞得神神秘秘，我便是有那份心、却连准备礼物的时间都没有了。”
  曹慎满意地笑了笑，回道：“是是是，有敬王妃陪本少爷过生辰，已经是本少爷最大的福分了。”
  “福分算不上，若是细细说来，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此外，你也帮过我不少，今日能陪你一同过生辰，咱们就喝它个不醉不归！
  曹慎，我顾星罗助你生日快乐，愿你每天都有佳人环绕、享福不尽！”言罢，她高高扬起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下肚，陆青芷顿觉心中舒畅，那些烦人的情绪也消减了不少。
  午间，艳阳高照，二人从同盛酒楼出来，也才微醺。
  “说好不醉不归的，咱们这才喝了多少酒，就这么走了，实在扫兴。”
  “换做以前，你想和多少酒本少爷都不会拦着，可是王爷有令，务必照看好你的安全，不然本少爷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咯。”
  “你别跟我提他，影响心情！反正他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今天可以随意放肆。”
  “行啊，反正青天大白日的，现在还早，等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游走在人流涌动的大道上。
  却不知此时不远处的高楼上，早已有人将此望进了眼里。
  “这个人，就是曹家二少爷？”
  “回王爷，正是。此人名叫曹慎，是曹权的二儿子，年纪轻轻便从了军，和慕容家大少爷算是旧识，三年前从边塞回来后，他就再也没回过营里。”
  南冶嘉倚在栏边，眼中带着蔑视，目光不离街上那两道身影。
  “本王没猜错的话，这个曹慎一定和南冶卓脱不开关系。”
  刘管家目光如炬，顺势看了看楼下，细声回道：“奴才派人查过，这个曹家二少爷从来最爱流连烟花场所，算是遗传了他父兄的秉性，也是个贪图酒色之人。”
  “不，本王看着不像。”南冶嘉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禁笑道：“若他只是孤身一人，本王到还不会多想，但你看看、他身旁现在站的是谁，这要本王如何相信，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曹家二少爷。刘管家啊刘管家，你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刘管家低头应了声“是”，又听身边人道：
  “看来，本王没有低估这个顾星罗，不管她是顾星罗还是陆青芷，本王都可以断定，她绝不是个简单之人。”
  言罢，他抬起另一只垂于腰际的胳膊，一张大手伸到了刘管家面前：“拿来。”
  刘管家闻声会意，随即转身进了屋里。再回来时，他已拿了一把精雕的木弓，几支锋利的羽箭。
  南冶嘉接过弓箭，脸上逐渐扬起笑意。
  “曹大少爷。”
  “嗯？”
  “你说你今天这生日又有生以来最寒酸的一次，那你以前生日都是如何过得，谁陪你过得。”
  陆青芷两臂叉在胸前，走着走着不觉想到了这茬，脑子里顿时生出了疑问。
  曹慎自顾走着，面上带起了神秘的笑：“你这么聪明，不放猜一猜咯。”
  她果然凝神思索了起来，却猜不出个所以然。
  “我知道你也是堂堂的曹家二少爷，但你不是很小参军了嘛，除了你父亲和哥哥、你以前的战友，我实在想不到你还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即便是有，也能保证年年都陪你过个华丽丽的生辰？况且，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也没听你说都有哪些好友。”
  曹慎嘴角微扬，笑道：“你怕是忘了，本少爷不论到何处，都是无比受欢迎的，以我这般潇洒的英姿，还会没几个陪我过生辰的朋友？”
  陆青芷想了想，瞬间明白。
  “我还真是忘了，像你这样作为梨香院的常客，不论何时往里面一跑，围着你的姑娘可是树叶数不过来呢，啧啧……”
  街上车水马龙，迎面走来几个着装奇特之人。
  擦肩而过后，陆青芷不由转过了头去，直至停住了脚步。
  “你看什么？”曹慎跟着驻足，只见她的视线紧紧落在那几人身上。
  “我总觉得那个人十分眼熟。”陆青芷盯住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曹慎也仔细打量了那些人，脱口而出道：“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漠辽人，近些年我朝和北疆的漠辽族频繁往来，出现在这里的漠辽人也越来越多了。”
  “漠辽人我也见过，看着与他们没有差别。”
  陆青芷复想了想，奈何实在记不起来，便没再纠结。
  此时阳光有些刺眼，曹慎不经意扭头，恰巧看见不远处的高楼上，一支利箭对入视线。
  眨眼的工夫，那箭已经离了弦，往这处飞来。
  “小心！——”
  伴随“呲”地一声，他已迅速拉过身边之人，一个转身将她护在了怀里……平静过后，陆青芷还未反应过来，曹慎也并未察觉到异样。
  等二人齐齐转身，却见地上躺了个人：“……”
  二人齐刷刷地扑到地上，谁都没想到此人竟是金灵。
  “金灵！”
  锋利的羽箭正中她的心膛，从前胸穿到了后背，而那被穿透的伤口，正在噗噗地往外冒血。
  “金灵——”
  金灵倒在曹慎怀里，吃力地抬起一只手，颤颤悠悠。
  “你怎么这么傻……”曹慎竭力地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
  金灵挤出一丝笑，沾着鲜血的手试图触及他的脸庞：“其……实，我一直都不曾走远，就怕你……找……不到我，可……你从没来找过我、即便……我就在……你身边……”
  她似乎没了力气，纤瘦的肢腕悬在半空，转而被曹慎一把握住，紧紧捏在了掌心里，颊上随后滚下两行泪：“是我配不上你……”
  “不……对。以后、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一味地……付出了，为……你而死、我死而无憾、希望有一天……你能遇到一个和你真心相爱的……女……子、”
  她纤白的手腕从他手里滑落了下去，一滴滚烫的热泪也从他眼里滴到了她脸上，只是这脸颊逐渐冰冷。
  一股冲劲涌上了陆青芷的嗓子眼，她撕心叫了几遍金灵的名字，却无任何意义。
  高楼上的人洋洋得意，暗笑几番后身影逐渐消失。
  这一刻画面如同被定格，围观之人来来回回、由少增多后又逐渐减少。
  陆青芷也不知道，曹慎究竟抱着金灵的尸体跪了多久。
  庞大的太阳依旧热烈地照着大地，少了早先那些暖意，多了无情和毒辣，亦多了几分嘲讽。
  来回涌动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由沉闷变清脆。
  一位头发胡子皆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暗红色拐杖缓缓走过，拐杖上挂着几只铜铃铛，虽拐杖的摆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人似乎不看路，也不被路边的场景所吸引，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步伐沉顿地往前走着。
  那带着节奏的铃铛声一声一声传进了陆青芷耳里，她怔怔地看着那经过的老者，脑里“嗡”地一声，忽然瞪大了两眼。
  “你先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曹慎目不斜视，却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
  陆青芷顿了顿，迈腿便追上去了。
  不远处的高楼上，南冶嘉再发从屋里出来，靠着栏杆往下面瞧了几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故事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这时刘管家跟着出来，格外谨慎：“王爷，客人到了，已经在赌坊候着。”
  “本王，这就去。”
  他得意地扬起嘴角，大袖一甩，转身进了屋里。
  清脆的铃铛声仍在这一片街环绕，陆青芷快步跟着，一秒都不曾松懈，终于跟上了那乞丐老人。
  她一直在寻找的乞丐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