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鉷凝视着曹渊的背影走出房门，随即长舒出一口气。这时，门外又传来几下轻微地叩门声，同时响起了管家的声音：“老爷，今日的汤药煎好了。”
  王鉷略微转动了一下酸困的脖颈，闷声说道：“拿进来吧。”
  管家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只熬药的瓦罐，热气断断续续地从罐盖的边缘逸出。他将瓦罐放在茶桌上，又取过滤网和瓷碗。
  管家熟练地提稳壶罐兜起滤网，伴随着壶身的倾斜，褐色药汁汩汩流过滤网滴落碗中。他把滤网中残留的药渣倒入瓦罐，将散着热气的瓷碗小心翼翼地递到王鉷面前。
  王鉷接过药碗轻呡一口，浓郁的药草味熏得他有些咳嗽。管家连忙从桌面上取来一方巾帕，替王鉷揩拭着嘴角。
  “曹渊出府时走的是后门吧？”王鉷突然问道。
  管家答道：“回老爷的话，走的是后门，此事小人特意吩咐过管事的仆役们。”
  “嗯，知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王鉷面色凝滞地盯着碗中的汤药，喃喃自语道。
  他将碗中剩余的药汁一饮而尽，对管家说道：“你去替我办件事。”
  管家接过空药碗，说道：“大人尽管吩咐。”
  王鉷附在管家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又再次叮嘱道：“此事务必要办妥。”
  管家点头说道：“大人尽管放心，小人这就前去安排。”
  王鉷感到浑身酸痛疲惫，他撤掉身后的丝织靠枕，侧卧在榻铺上闭起眼睛。管家收拾起瓦罐和瓷碗，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门。
  房间里复归寂静，耳边只有自己略带干哑的呼吸声。火盆中的炭块忽明忽暗，隐隐照亮墙壁和糊纸的窗格。
  寒日西斜，烈风呼啸。
  大雪初过后的长安城异常清寒，不少民宅和庙宇的屋瓦和台阶上依旧残留着皑皑白雪，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打破这座城池少有的沉寂。
  大明宫城楼上的暮鼓声响起，在临近黄昏时分的干冷空气中显得格外真切。伴随着宫城内的暮鼓声，长安城中各坊市的街鼓也依次响起。距离全城宵禁还有半个时辰，街上的行人纷纷在寒风中裹紧衣衫加快步履，希望尽快赶回自己所住的坊区。辕马在车夫的吆喝中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湿润雾气，在鼻孔周围凝结成一层薄霜。车马的鸾铃声有节奏地附和着清脆的马蹄声在风中不时地响起，使暮色中的街道显得更为凄清寥落。
  杨嗣昌像往常一样走出建福门，准备步行回府。刚走至光宅坊西侧的坊墙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杨中丞请留步。”杨嗣昌疑惑地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长随打扮的车夫。
  车夫满脸堆笑，向杨嗣昌深鞠一躬，轻声说道：“知道杨中丞每天在这个时候散值回府，在下特意在此等候。”
  “你有何事？”杨嗣昌面色有些疑惑地问道。
  车夫微笑着说道：“我家大人有事相商，请杨中丞到府中详谈。”
  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长随，杨嗣昌脸上的疑惑不禁又加重了几分，问道：“你家大人是……？”
  车夫没有回答，而是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杨嗣昌接过纸条展开，两腮不觉略微颤动了一下。
  车夫轻声说道：“您在御史台当值，我家大人的字迹您应该认得出来。”
  杨嗣昌面色犹豫不决，说道：“可是，街上很快就要开始宵禁了。”
  车夫恭敬地答道：“大人放心，我家老爷提前就吩咐过小人，说此事不会耽误杨中丞太多时间，等到此事谈讫，我立刻驾马车送您回府。”
  杨嗣昌犹疑地蹙眉问道：“你家老爷就没说要商谈何事么？”
  车夫躬身答道：“小人是府上的车夫，只负责将大人接入府中，如此机宜之事断然不敢向老爷打听。”
  杨嗣昌沉吟片刻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见此情状，车夫立刻掀开车帘，满脸笑容地对杨嗣昌说道：“杨中丞，小人侍候您登车。”
  杨嗣昌道了声谢，弯腰钻进马车里。车夫见杨嗣昌在车内坐定，便放下车帘跳上车辕，挥鞭抽打马背，驱动马车沿着长街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