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鉷此时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可是，此事似乎没有牵涉到萧府尹吧？”
  听闻此言，曹渊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他凑近卧榻，低声对王鉷耳语道：“王大人明鉴，其实……今日之托本非我家大人的意思。”
  闻听此言，王鉷心中的疑窦顿消，嘴角不由地也随之微翘。是啊，一个御史中丞上疏弹劾节度使，只可能牵涉到节度使本人或是与之相关的朝臣，如何也不至于和负责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尹扯上关系。而朝堂之上既和高仙芝有牵连，又能策使萧炅代为传信的人，就只有宰相李林甫了。
  想到此处，他重新抬起眼皮看向曹渊。曹渊对此不置可否，然而他的眼神却已经将其内心想法显露无遗。
  萧炅果然只是负责联通代传消息，真正藏匿于幕后发出这条指令的人，是李林甫。
  “王大人聪敏过人，想必已经猜到。倘若在下继续说下去，便有赘言之嫌了。”曹渊放低声调，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鉷向后仰靠在绣枕上，长舒出一口气，沉声问道：“说吧，让我怎么做？”
  曹渊说道：“其实此事对您老来说易如反掌。杨嗣昌是您老的属员，此时由您出面晓以利害，劝说他放弃对高仙芝一案的追查，最为合适。”
  王鉷面色如常，内心里却开始思忖起来。此次李林甫亲自出手遮挡，正说明高仙芝诈功屠城之事必然属实，而这其中自然也免不了要牵扯到李林甫。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机会。擅调军令杀良冒功是重罪，尤其是在胡汉杂居的边塞要地，倘若杨嗣昌果真查到实证，就算皇上有意网开一面，到时候囿于朝野舆论，也不得不严惩高仙芝。高仙芝和安禄山是李林甫最为倚重的边将，惩处高仙芝就等同于斩断了李林甫在朝外的一条臂膀，就算动摇不了李林甫的相位，也必然使其元气受损。
  然而，仅凭此事扳倒李林甫风险甚大，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倘若弄巧成拙，被李林甫顺势反扑，弄不好还会将自己的仕途和性命也搭进去。权衡利弊，此事还是不和李相起正面冲突为妙。顺应李林甫的授意去劝说杨嗣昌，方为上策。不过，这并不表示不能暗地里使绊，只要自己敷衍过此番说服之举，给杨嗣昌留足时间查到铁证，便可将高仙芝和李林甫置于被动。即使此计未能成功，倘若日后李林甫追查起来，自己也可以抛出杨嗣昌来洗清自己的干系。
  终于，在沉默半晌后，王鉷缓缓开口道：“假若只是一桩普通的案件，我可以尝试去劝说杨嗣昌。可是，既然此事已经被圣上准允，那杨嗣昌便是身负皇命。我虽身为御史大夫，却又岂敢劝说他放弃追查？此为其一。此人心孤气傲，以扶道匡正居于士大夫之列，即便是大费周章，也难以担保能让他扭转心意。此为其二。有此两点，游说之举便很难奏效。”
  然而，曹渊却面容沉静地答道：“王大人尽管放心，圣上是不会实心支持杨嗣昌的。”
  王鉷面色微变，坐起身子问道：“此话怎讲？”
  曹渊凑近王鉷说道：“您老身在府中，有些事可能还不知晓。圣上今日在紫宸殿内秘密召见李相商议御边之策，拟令高节度使挂帅出征，户部和兵部也在全力为安西军筹募粮饷，并安排骡马车队以转运物资。”
  闻听此言，王鉷心头不觉一凛。如果真是这样，那皇上对高仙芝的态度便很明确了。
  “圣意如何，您老也都知道了。按照圣意办事，还会有错么？”曹渊目光狡黠地说道。
  从这一刻起王鉷彻底明白，杨嗣昌已经断无翻案的可能了。
  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低声对曹渊说道：“烦你回去转告萧府尹，就说劝诫杨嗣昌之事我会尽力而为。”
  “如此，就有劳王大人了。”曹渊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请王大人安心养病，在下就不打搅了，就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