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意外得到
作者:龚景仕      更新:2021-06-04 05:15      字数:11085
  这晚的庆功宴,彭其彪很不舒服,这倒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二毛子将才歪脸斜眼看自己的那副神情,洋洋得意倒也罢了,那笑影里总掺进了一股子炫耀与挑衅的意味,舒服才怪。向二毛子说了几句道贺的话,喝下一杯酒,推说有事,起身离席。
  彭其彪的不舒服,汉胡子心知肚明,他要的,正是这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伸出大手,按在彭其彪肩上,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有事是要办的,也不差这会儿。先喝酒,喝酒。”汉胡子亲自给彭其彪倒满一杯,附耳低声说道:“这么早走人,人家会说咱嫉妒,硬往这上头摁,也摁得上不是?来,咱走一个,就喝他个一醉方休咋的······”
  即使是在高兴的时候,汉胡子也不会得意忘形,也不会忘了使使制衡术,花言巧语,挑柴拨火···
  “我真有事。”
  “晓得,晓得,坐,坐,咱喝酒,旁的,咱不管他。”
  既是老大发了话,彭其彪自然不好违抗,只好坐下来喝酒。
  “说到事,还真有件事。你去办,我才放心,这事,怕还要早办,快办。”汉胡子拍拍彭其彪肩膀说。
  汉胡子的岳母七十多岁,最近大病一场,可谓死里逃生,病好后,老太太要求女儿女婿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替她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木,三墙三盖不说,木材还得清一色柏木,据说这柏木木质细腻,坚硬,水,虫都不容易侵入,故尔千年不朽,狮子头至少是人站拢去看不到小偷。这样算来,每节柏木至少得三到四尺的围。
  找这样标准的木头,谈何容易。
  按说,做这样的事作为亲侄儿的二毛子是不二人选,可是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他二毛子才不会干呢,这几天他随堂姐照顾婶婶,翠红楼头牌翡翠边也没挨了,这水一样灵动的小丫头片子,真会象她嘴上说的一口佳肴,就给他二当家的留着,没准会闲着,即便真的是闲着,也是饥饿难挨,该喂奶止渴了;球儿茶馆,进出的都是有钱的主,推牌九,炸金花跑得快哪一样都是让人血脉喷张的活计,这滚油锅里受煎熬的日子还要继续,我二毛子傻呀!喝酒要功夫,吃饭要时间,不会安排不会照顾自己的人那才叫真的傻!他想了想,跑去堂姐房间,恰好,汉胡子不在,只堂姐在。
  “姐,这遍身软软的,这走路抬腿搬架山似的,起都起不来。你说,该不会是病了吧。”
  “怕也是,这几天随姐姐床前床后膝下端茶递水的招呼老夫人,肯定是累坏了。”
  “姐这一提醒,别说,老弟还真觉着了是回事儿。我想去看看医生。”
  “看看,谁说不,早看早好早落心。”
  “那小弟明朝就去。”
  “去,越快越好。”
  “还是姐疼人。”
  二毛子走至门口,顿一顿,又折了回来,“姐,弟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事儿,按理说是弟本分事,姐夫昨儿指定的我去办,我这一去看病,挂号拿脉取药的,一时半会儿的拿不下···”
  “是不是老夫人棺木的事?”
  “哟,俺姐,真是比干转世,一颗八面玲珑心呐!”
  “这你放心,姐都给你姐夫说啦,想必他已经做了安排。”
  “哎哟,姐疼咱,姐疼咱!小弟这病,这会儿都好了一半啦!”二毛子双手一揖,转身离去。
  “慢着!”
  嵇春华一声轻喝,让二毛子跨出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姐还有么得吩咐?”
  “这没日没夜的照看老夫人,难为你啦。”
  “姐说哪儿的话呢,婶婶膝下尽孝,应该的。”
  “不是姐说你,姐估计,你那口袋,也差不多打荡荡哒。看病找乐子,都是要钱的,姐这儿十块大洋,你拿去,一点私房钱,犯不着给你姐夫说,记住啦?”
  “哎哎”见到白花花的大洋,二毛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接过银元,转身就走,一想那挥五喝六大进大出的荣耀,想到那细皮嫩肉小鸟依人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二毛子在彭府,心早已飞在了谢家铺镇上,全没了半点病态,现在又有了这许多钱,罗霄殿玩一趟没问题,拔腿就走。
  “慢!”
  二毛子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定在了原地,回过头来,“姐,您还有何吩咐?”
  “别净顾着外边寻乐子,你得给我盯紧点儿。”
  “你是说,姐夫……”
  “别看我说话他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的听,那是因为历史的缘故……这我就不说哒,李家的小寡妇小葱儿,像葱一样嫩,小模样也跟葱一样的白,是白绿是绿的,哪会是个闲得住的角儿。上回晚饭后我跟他出去散步,在长常公路上碰到,你姐夫一双眼看得都拔不出来哒,那小妖精,一对眼睛,钩子似的对着他看,我觉着会有事儿……”
  难怪,老娘身体还没好利索,堂姐就急着赶回来的,原来是怕鸠占鹊巢!二毛子是何等活络的人,他想,为这号事儿得罪下姐夫,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堂姐要求,又不好大门一关拍屁股走人了事,咋办?他眼珠子一转,暗道:“活人岂能被尿憋死,姐夫那头,不惹不沾,知情不报,堂姐又不是神仙,她怎么会晓得,刀切豆腐两面光哩。想到这儿,高兴劲一上来,便学着清朝太监主子面前样儿,单手扪胸,低头轻声道:“喳!”
  “喳么得喳,别想拿阳奉阴违那套忽悠姐,姐这条蛔虫早把你那五脏六腑看了个透明!告信你,要是我发现有么得不对劲,我一刀子取了你项上狗头!”
  “是,是,姐,二毛听姐的。如果没么得其他事……”
  “别想着开溜,想点正事吧,别觉着姐这儿果真就是个阎罗殿!”
  二毛子一面点头应是,心里暗道:“看来这十块大洋也不是可以白得的。”
  “在有,其彪这小子,办事还顺眉顺眼的,说的是个人才,可往深里一想,这小子,他就是把双刃剑,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割咱们一刀,他跟舵爷走的太近,舵爷对他太信任,让人有种失宠的觉气。我想过了,咱们不能信马由缰,而要操舵掌艄,这样才能保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不是。”
  后头这事,还真是个事儿,弄不好,自己的半壁江山也得水泡泥菩萨,玩完。二毛子由衷的道:“堂姐英明。”
  可惜这些,敦厚的彭其彪浑然不知,一口陷阱,就在前面等着他!
  既然是舵夜吩咐的事,彭其彪不敢怠慢,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就叫上二麻子一班弟兄拉上板车到谢家铺镇上竹木市场挑选柏木桐子。
  照道理说,中南五省最大的竹木市场,挑一副棺木木材那是像吃芝麻小菜一碟的事,可事情就是有点奇巧,偌大的市场,杉木松木的堆积如山,他偏偏就是柏木稀罕的很,三到四尺的更是凤毛菱角,彭其彪在自家的市场里选了半天,也只选得七八桐,没奈何,他只得去隔壁日本人开的竹木市场选货。
  直至日落西山,一十六桐料,另搭回料,才一一办齐。任务完成,彭其彪一高兴,大手一挥,“走,咱先把料拖到车路边上,然后王胖子餐馆喝酒去。”
  二麻子嬉皮笑脸道:“头,何个请客呀?”
  彭其彪一个巴掌落在了二麻子肩头,“好小子,明知故问,当然是老子倒霉咯。”
  “钱都买哒木头,你还有钱吗?没钱,没钱就别硬撑啦。”
  这倒是个事儿,人进馆子,讲的是面子,点的是票子,没有银子,哪来面子。将才只顾着挑货,价钱也不多讲,就给钱拉货,口袋里还有没有钱?彭其彪想到这儿,连忙这个口袋掏了掏那个,嘴里念念有词道:“菩萨保佑,千万别让我彭某人在众兄弟面前丢脸。”
  “嘿嘿,弟兄们这馋虫,命不该绝,咱哪,不多不少,一块大洋,保证喝的弟兄们挺肚子松裤带,走。”彭其彪找到一块大洋,喜不自胜,大摇大摆,领一帮子人拖着板车走出市场,“我说嘛,老天爷几时亏待过彭某人,没钱哒,俺正着急呢,这时候,老天爷就伏在俺耳朵边说,莫急莫急,你这些弟兄都是天兵天将,饿不着,钱给你,哈哈。”
  “跟着二当家的,他娘的就是个爽啊!”二麻子由衷的说,大伙一起附和,大家一路欢声笑语,走出市场门口。
  “等一下,老板。”
  彭其彪的腰给人轻轻碰了一下,彭其彪只顾和弟兄们高兴,欢声笑语的,被这冷不丁的一碰,即刻从天堂回到了木场。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手拿着一只蓝色的文件夹,一手拿着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票据,得体的笑笑,“这出场手续,请老板办一下,呵呵。”
  噢,明白了,人家是在要出场手续费。若在平常,彭其彪没说的会大票一递,一句“不用找哒,”转身走人,可是今天的情况就不同哒,弟兄们跟自己忙活了一天,到现在肚子里还在咚咚打鼓,让他们搓上一顿,在情在理,都是当然,进了馆子,一块大洋,不见得就宽裕到何址去哒,这手续费一交,岂不是要让弟兄们一腔的欢喜变成一团冰块吗!于是说道:“大哥,不好意思,这钱都买了料哒。你看这样好不好,明朝,明朝我一定给你送过来。记住,我叫彭其彪,吐口唾沫是口钉的彭其彪。”
  中年汉子道:“票都已经开了,你要不给钱,俺就得掏腰包贴上,你这不是坑俺么!”
  彭其彪一听火了,“你这人真不晓事,变通一下都不会,做么子生意!”
  不给钱也就罢了,还说不会做生意,中年汉子发火哒,“赖账的人差不多都是你的伎俩,要么说钱都买了料,要么说没零钱,说白哒,一个一个的,都是老赖,棉袄捂身不出汗,都跟你这样,咱还做生意啵!”这人仗着是给日本人做事,得理不让人,口气比枪杆还硬扎,级台风刮来十二期,也纹丝不动。
  彭其彪发火了,一挽袖子,紧握铁拳,就要教训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这时另外一个开票的小个子汉子跑过来,拦在二人中间,圆场道:“明朝就明朝,三当家一句话,比银子还值钱。”
  这还差不多。既然给了台阶,再闹也就说不过去的哒,彭其彪放下拳头,走出市场大门,可就在这时,那中年汉子不轻不重的蹦出一句话来:“真以为我不认得,不就是个三当家么,就是二当家的又怎么样,昨晚偷枪,被大岛藏一逮着,照样治得服服帖帖,哼!”
  这话,彭其彪听得一清二楚!他掏出快慢机,转身,大步上前,拿枪抵住中年汉子太阳穴,逼到货架下,低声喝道:“刚才的话,你给我重复一遍,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信啵?”
  土匪做事,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小个汉子一见这刀进刀出的阵仗,吓得是屁滚尿流,圆场也不打了,一声“光说开票,票据也忘记哒”缩进货棚,刀架脖子上也不出来了。
  至到此时,中年人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这时候,日本人靠不住,救不了他,这会儿,他已经大彻大悟。
  “大,大爷,饶命,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小儿,我死了,他们谁也活不成啊,大爷,大爷,求您哒,俺将才话,就当是俺放了屁成不成,您要是杀了俺,那就等于杀了一家人啦,大爷。”
  日本人真他妈不是东西,平素狐假虎威的,节眉眼上,鸟毛看不到一根!中年汉子彻底地放弃了幻想,“大爷、大爷,求您哪····”
  彭其彪掏出一块大洋,快慢机仍没有离开原来位置,“好久不杀人,俺这手,痒痒啦!”
  中年汉子扑通跪倒在地,哀声连连,“爷……”
  “彭某人说话算话,俺给你两条路,供你选择,听清楚了,双脚只踏一条道,银子,枪子,你选!”
  “这,这话咋说呀,爷。”
  “你猪呀,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我教你:说真话,讲实话,我不但不杀你,还给你钱,否则,小董平这食指一动,砰一声,送你到另外一个世界,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只是,话我直说,可大爷,这钱,我不要。”
  “不行,彭某人做事,钉是钉,铆是铆,说话算话!”
  “行,行,您问,只要是俺晓得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算你识趣。”彭其彪拿枪敲敲对方脑门,“说,二当家的偷枪,枪都偷到手哒,又咋来了个给大岛治得服服帖帖,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是那回事。”中年汉子便将二毛子打死日本兵,夺得机枪,被人围困,二毛子跪地求饶,最后达成协议,大岛赠枪赠子弹的事和盘托出。
  “听你这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我咋晓得是真是假?”
  “俗话说捉得住猛禽,捉得住猛虎,可捉不住人口,交易所的人,何个不晓得,不信你问问。”
  开票人的话,彭其彪信,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身在险境,他怎么可能说假话!他也听说过,大岛藏一,那可是个狠角色,麒麟过身,也要搬掉一只角,山寨二当家落他手上,他绝不可能锹拖水面平平过,必定还有深层的内容,于是激道:“河流土做埂,原是舌头打个滚,打死了人还赠枪赠弹的,没凭没据的,打死我我也不信。”
  “不呀”中年汉子理直气壮道:“二毛子还签字画了押的,白纸黑字铁板一块,不信,打开大岛保险柜看分晓,大岛什么人,人精,凡事儿一经他手,滴水不漏!”
  “好啦”彭其彪将大洋塞到对方手上,“事情我都晓得哒,你可以走哒。”
  “是是,不过这钱,我不能要,爷,你饶了俺吧。”
  “我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别婆婆妈妈的,惹老子不高兴。跟你说,彭某人说过的话是话不是屁,你不要就等于是骂我不义,晓得啵?”
  “是是,只是我将才好像听说,你跟弟兄们去王胖子餐馆喝酒,没这钱不行啊,你看这样行啵,这钱你先拿去给弟兄们买酒喝,权当是我借给你们的……”
  “说那么一大堆,绕来绕去还是不肯要不是,告诉你,彭某人吐口唾沫是口钉,这钱,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别不识抬举,上老下小的,拿钱扎手啊!别磨磨唧唧的,口吃咸鱼淡操心,喝酒的事儿,不是个事儿,王胖子,老宾主了,赊个三天两日的,没问题。”
  “好好,这钱,我收,我收。如果爷没别的吩咐,小的告辞。”
  “慢着”彭其彪一只手搭在了对方肩膀上。
  “爷还有何吩咐?”
  “还有件大事:漏了收入,也就是说你失了职,大岛要是晓得,你这饭碗就保不住了,这出场费,你先给俺垫上,明儿一早,俺叫二麻子给你递过来。”
  “不不,我结,我结,一块大洋,绰绰有余了。”
  “不行,来是来,去是去,一码归一码,含糊不得,出场费,我明儿亲自送过来。”
  “真没想到,三当家的办事,真叫个爽,小的晓得哒,小的走哒。”
  “慢着,今天的事,你我嘴上都落把锁,透了风,我怕会有人对你不利。真有人弄事儿,你告诉俺,俺给他一个日落江心一点红,记住啦?”
  “谢了,三当家的虑事周全,小的代全家谢您啦。”
  只身夺枪,狗屁,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害臊!与大岛藏一达成协议,么得协议?但是不管么得协议,都不是好协议,是好协议,他二毛子还不满世界嚷嚷的;与日本人为伍,拿时下的话说,那是汉奸,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等等等等,菜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捉贼得拿脏,捉奸得双,没脏没证的弄他汉奸名头,不公道哇。彭其彪想到这儿,紧走几步上前,拉住开票员,“别怪俺啰嗦,大哥,二毛子跟日本人签的文书么得的,日本人会放到何址,晓得啵?”
  “晓得,这样机密的事,大岛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比老鼠还要谨慎,他一定不会随便乱放,八成是放了保险柜里。”
  “么得,么得柜?”
  “保险柜。大岛卧室里有个人把高的保险柜,我每次汇账,他都把金条珠宝啥贵重的东西都往里头放,闹堂大的很,净放贵重东西。”
  “保险柜,这玩意儿,听说过,没见过,好弄啵?”
  “保险柜就是铁皮做的柜子,设有得密码么的玩意的,这密码只有大岛一个人晓得,要是弄错了一个码子儿,你就是喊他爷爷,他也不理你。”
  “这么邪乎,俺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哪样东西难得倒俺小董平。”
  “真的不骗你,那玩意儿,迷宫似的,难弄死哒,听我一句劝,兄弟,莫去打它主意,一不留神,死在那魔窟里也说不准。”
  彭其彪拱手道:“谢哥好意提醒。”言毕追赶二麻子一干兄弟。
  “哎!”
  身后一声哎,让彭其彪站住,转过身来。“大哥还有何见教?”
  “这个……”
  “看样子老哥有话要说,又不便说,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彭其彪言毕转身就走,他不想为难人。
  “哎!”开票员下定决心,快步走到彭其彪跟前,看看左右没人,这才道:“俺看你是个实诚人,跟二毛子不一样,俺就给你说了吧,那二毛子,要把你们山寨的人都卖给小日本,小日本则给他扶正……”
  彭其彪闻言,惊得目瞪口呆,“有这等事?!”
  开票员点点头,“是真的。”
  “谋逆,是砍头的罪呀!你为么得要跟我说这些,为么得要帮咱们,老哥。”
  “俺就想,土匪也是人,里头也有好人,就像你三当家的,再咋说他也是和俺同祖同宗的中国人,改朝换代,江山易主,那是要死人的,俺不能看着中国人死,小鬼子捡便宜,置若罔闻不是!”
  彭其彪轻轻握拳,一群擂在了开票员胸脯上,“同祖同宗中国人,这就是你帮俺的理由,俺记住哒,俺谢了。老哥若是往后有什么为难事,吱一声,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俺也会帮你,俺彭其彪吐口唾沫是口钉!”怕时间长了引起人注意,彭其彪再没多言,一拱手告别。
  没想到买一副木头,却意外的获得了如此重大情报,彭其彪心里是三分喜色七分忧虑,喜的是一个破天谎话,惊天阴谋的情报,得来全不费功夫;忧的是二毛子已与日本人联手,山寨兄弟时时都面临着折腰之忧却还浑然不知,他晓得,要戳穿一个阴谋阻止一场杀戮,必须得有汉胡子出面办得到,要汉胡子出手就必须要有铁的证据,让他相信,否则,空穴来风,反倒受人以柄,弄巧成拙。
  问题的关键是,证据,怎样才能找到这维系了千万人性命的证据!
  回到彭府,彭其彪少言寡语,心里净想着那魔匣子保险柜,想着怎样才能将那份文件弄到手,是拿枪打开还是拿炸药炸开···方案想了一堆,就是没个得用的。
  三当家的深锁闺门,不声不响的,有几次议声也没参加,这引起了汉胡子的注意,唤过二麻子问个缘由,二麻子想了想,答道:“怕是得了相思病:自从那晚樟树岭上见到了美若天仙的王小妹,他就时常一个愣怔···这话传到彭其彪耳朵里,彭其彪是哭笑不得。
  汉胡子以为彭其彪是病了,这可是个笼络手下的好机会,他叫厨房炖了鸡汤,差二毛子送过去。
  “哥,咋回事啊,百事不理,足不出户,大老爷们,都变成三寸金莲啦。”
  “没么得,病哒。”
  “昨天打的是一头牯牛,今朝就病哒,二八月天还没这么变得快,鬼才会信。说说,是不是瞧中了哪个妞儿,只要你吱一声,不出一个时辰,俺给你弄来,觉得耽误不了哥的好时候。”
  看着这个和自己出生入死,枪林弹雨里闯的兄弟,彭其彪想,这家伙不但够义气,也还侠肝义胆,鬼点子也不少,给他说说或许有门。就把听到的二毛子投敌当汉奸的事跟二麻子讲了。
  “吃里扒外当汉奸,作死!哥,这家伙平素没少挤兑咱,咱可不能轻饶了他,借了门风加把火,弄死他!”
  “这无凭无据的,咋弄!”
  “无凭无据,咱找凭找证呀,咱就不信,他二毛子,洗一个澡,肚脐眼里就能弄得干干净净!找,一定找得到凭证。”
  “我也这么想,进了厕所,臭气拢身,他干净不去了。大岛藏一保险柜里,就有他的罪证,死结,可那玩意儿,听过没见过,更别说咋个摆弄法哒,所以这会儿,我是隔河看火烧房子,干着急呀!”
  “原来是这样。”二麻子低头沉思一会,忽然一拍巴掌,叫道:“俺看这个人行!”
  “何个唦,没头没脑的,打屁隔裤裆,闻口臭气听个响。”
  “你那群堂哥呀,他是干侦查出身,这号事儿,肯定没少经历,请他帮忙去啊,没说的是裤裆里抓鸡鸡,十拿九稳!”
  “啊呀,真是的,珠笔滚滚,要人提醒。狗汉奸,看你躲到何址去!”
  彭其彪鸡汤也不喝了,跳起来就往外跑。跑到门口,他站住了,心想,早听说了,日本人的竹木交易所大楼是个阎罗殿,站着进去没几个是原样回来的,这事儿与群堂八竿子挨不着边,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还是我自个儿去。”
  西沉的日头似乎比平时要大得多,也不晓得是一天时间露脸的机会不多了要好好的图一回表现呢还是走了一天累了,就想靠着屋角树梢的休息会儿,就离人近了,门脸儿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蓝蓝静静的天,白天的喧嚣给天空染上了一些尘灰,早落的露水跟勤快的霜风,也麻麻利利将它们打扫干净,空气里只有湿润与清新,让人赏心悦目,神清气爽。
  红霞满天,树木蔽日,还有鱼岭水库,绿荫如翡翠的碧波里闪动着的一片又一片碎金碎银的粼光,还有那白雪也似轻摇红掌饱食而归的白鹅,不是仙境,胜似仙境,难怪神仙对千鱼岭情有独钟的,日月精华,山川灵秀,都百川归海恰到妙处的汇集于此呢。
  彭其彪看到眼前美景,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了许多。他来到大雄宝殿,点燃三炷香,双手举过头顶,深深一揖,心中暗祷:菩萨在上,其彪不想害人,却也不想被恶人所害,更不想看着恶人横行。现其彪想惩治恶人,苦于力不从心,菩萨从来是以惩恶扬善为本,其彪恳请菩萨,赐给我智慧,攻破难关,惩治恶人。然后咚咚咚三叩首,将香毕恭毕敬插到香炉上。
  “其彪,怎么今朝有空来庙里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彭其彪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龚群堂。
  “哥,小弟山寨一些杂务缠身,想来看哥,看看武馆,却抽不开身,今日得闲,也算是如愿以偿啊。”彭其彪想,自己即将要去龙潭虎穴,生死难料,那么和兄弟道个别罢。
  “好,哥领你四处看看,然后咱兄弟喝他个一醉方休。”
  站梅花桩的,耍石锁的,刀枪对练的,大家都练得热火朝天。彭其彪道:“哥真有办法,把这些生龙活虎引到了这儿,让一个死气沉沉的林子一眨眼就变得生气勃勃哒。”
  龚群堂点头道:“能有这番光景,我还真该感谢一个人呐,没他,大厦无基脚呀。消停些哒,我会向他登门道谢。”
  “哥是说舵爷?”
  “嗯。不计前嫌,赠送馆房,没有这些,哥就是有三头六臂,只怕这会儿也是一事无成啊!”
  “不是我给哥吹口冷风,舵爷这人,心计深的很,从来都是傻把谷头钓只鸡的主。哥可要当心点。”
  “行啦,哥心里有数。到吃晚饭的时候哒,走,喝酒去。”龚群堂就到厨房,请王小妹端几样菜到水月斋,他要和彭其彪单独畅饮。
  彭其彪深知龚群堂脾气,认定的事情,石头牯牛也拉不回来,劝也是白劝,也就只好作罢。想到自己遇到的难题,不晓得如何去解,想到汉胡子赠送武馆很可能是另有所图,却又不晓得是何企图,说也说不出个眉目来,不禁眉头紧锁,轻叹一声。
  不多会儿王小妹端上了几盘几钵的:排骨炖玉米、盐炸牛肉片、红烧猪肉,一碟花生米以及一钵冬黄菜打蛋汤,再加两瓶德山大曲。
  龚群堂已然看出彭其彪有心事,却不急于点破,只是一个劲的劝酒劝菜,及至三杯酒下肚,彭其彪脸泛红光了,他这才一边斟酒一边问道:“贤弟有心事?”
  “这个么······”
  “哎哟,么得这个那个的,这个那个起来,咱还叫弟兄吗,来,咱边喝边叨。”
  汉胡子那块,他彭其彪只是凭直觉,凭经验给龚群堂说瞎子放铳没引(影)的事他也不愿意多说,既然已经提了醒,群堂是明白人不会不注意的,那么要说的也就只有自个儿的事了。
  “哥,你说,如果和日本人勾搭,那叫不叫汉奸?”
  “那也得看事大事小,性质如何。”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挺机枪,外带一千发子弹!你说,人家小日本放屁拿块纱布筛看有没有绿豆粒儿漏掉的主,能这么大方相赠,既然是以礼相赠,那就光明正大地来,却为么得要说左拐,见不得光。我猜想,这件事八成有鬼。”
  “说这半天,何个唦?”
  “还有何个,国舅二毛子。”彭其彪就将在木场听到的事像龚群堂叙说一遍。
  “听你这一说,疑点还真不少,起码来说人品就有问题,这号人,很容易出事。”
  “当没有当汉奸,没俺的事,俺担心的是他干了对山寨不利的事,要那样,俺不会轻饶了他!”
  “我听说,这二毛子,仗着夫人是他堂姐,飞扬跋扈惯了,目中无人,也常和你掐,你这样做,不是要得罪他么?”
  “只要是行得正,坐得端,别说是得罪一个国舅,就是开罪了国君俺也不怕!”彭其彪又喝下一杯酒,啪的将酒杯拍在桌上,一副为救宅子舍的门的样。
  “老弟,你想咋样?”
  “咋样,俺想过哒,一渠春水,是留是滞,全都坝那儿,等我找到证据,这坝,他也就不‘霸’咯!”
  “听出来哒,为了得到,贤弟将不惜血本一拼。”
  “哥说,这不值吗?”
  “值,为国除祸,为民除害,付出多少代价都值。可是老弟想没想过,那个竹木交易所,他只是个生意名头,实则是魔窟中心,妖魔鬼怪聚集之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呀!”
  “哥错哒,你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这叫雄师未出先斩将,大忌,大忌呀。咱彭其彪么得人,别人不晓得,哥你还不晓得,咱们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能让天堑变通途的彭其彪。”
  “贤弟,你这样凭一腔激情用事,你晓得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不晓得,哥晓得,哥告诉你,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头破血流!”
  “凭么得,凭么得吓唬人,凭你是个侦察连长么,告诉你,老子做匪多年,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得到了一点:渠中有草一渠堵,水发力时万渠开。眼前这芝麻粒儿大事,他难不倒人,更难不倒俺彭其彪。”
  “老弟,旁的都是些虚的,说了那也是白说不顶用。哥想听听,即便你披荆斩棘,突破重围,进入了交易所核心地带,那只保险柜,你怎么个整法?”
  “怎么个整法,俺这不是找你讨教来了么。”
  “那好,哥告诉你,铁皮包身,密码锁门,你打不开,人也走不了!”
  “还有么得唦,咱就背了那只柜子回家,安安静静开门取货,悠悠闲闲,一手拿酒杯,一手取文件,数金条,啧,那道儿风景,世上有一,人间无二。樟树岭仙人洞那几位神仙都没过过这号日子,俺过了。”
  看来这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对于先进科技那一块的事,没说的,是上辈子跟下辈子的事了,眼下,只有让他知难而退,才可保他安然无恙了。
  “那保险柜,人把高,你背得动啵?”
  “小弟也听人说哒,人有三分护财力,这不就是说,人在平素,担起百斤难,但在关键的时候,担起两三百斤的也不是回事儿。背得起,小弟正年轻,背得起。”
  “好,就算你背得起,这院落森森,特工众多,机关重重,背个保险柜,我看不会是小媳妇提篮子回娘家那般轻松不是。”
  “咦,别说,你这一说,俺觉得,还是个事儿了呢。”
  “再有,那保险柜就算你拿得回去,打开呢,开不了,捏哒,那也不等于是白捏吗。”
  “这个……”
  “犯难了吧,告诉你,现在很多现代化的东西,让人适应不了,一时半会儿的,学不转。”
  “哥这一说,还真给小弟提了个醒,有人学就有人教,够不着楼顶还有梯子呢,就不信,世上真有破不了的难题。”
  “告诉你,这块儿哥懂。”
  “嗨,你说这人,越想越钻牛角尖,哥是国军五十七师侦察连连长,受过专门训练,科班出身呢,好了,有哥教老弟,万难立决!”
  “教,我可以教,可怎么教,有教材有器材吗。理论说来是引人前进的引擎,但往往也是引人误入歧途的轨道啊,我给你举个例子,听声辨数,凭的大半是听觉,感觉,一丁点不对,保险柜就没法打开,杀身之祸,接踵而至。没有器材,我怎么教你,没有器材,没有感官认识和经验,打开保险柜,那就是痴人说梦的事!”
  “这么悬?”
  “还有更悬的呢,打开柜子,那只是第一步,还是简单的,还有更复杂更危险的工作在后头,柜子里安有机关,有报警装置,有毁掉保险柜的炸弹。”
  “这么说,一只柜子,它还真成了精啦!”
  “这就是为什么叫他保险柜而不叫它木箱子的原因所在。”
  “这么说,这柜子里的文件俺是拿不到了,恶有恶报,这话在这儿也说不通哒?”说到这儿,彭其彪又‘咕噜’一声,吞下一杯酒,就听啪的一声,酒杯摔碎在地上,“老天算什么东西,善不扬,恶不惩,都还说什么天公,天不公!”
  彭其彪骂过一通,又去端杯喝酒,这才晓得杯子已经给自己摔碎了,心中一气,一只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又开始了他的骂人,“老子还真不信了这些啦。老天不公,老子来做天公,老子来公道一回!孙悟空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不死,到底还是取回了真经,就不信彭某人这么命苦,只经一回难就会死掉,日他娘,老子这回是豁出去哒,死,也要拿回文件!”言罢抓过酒瓶,开了水龙头似的就往嘴里灌。
  龚群堂晓得彭其彪心里很烦很燥,你晓得酒的妙用,心说:喝吧,喝吧,醉了,就什么都不晓得哒……一个计划在龚群堂心中形成。窗外,日落西山红霞飞,霜风乍起寒意来,夜幕很快降临。
  事已至此,看来劝也无用。龚群堂略一思索,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身子靠近彭其彪:“你真要去?”
  “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定哒!”
  “那好,哥教你一绝招,就像你说的,万难立决。”
  虽说喝下了不少,彭其彪此刻脑子还算清醒,“哥要是……早说,饭进屎挤出,不就少了中坎弯弯绕。”
  “过来。”
  “哥呀,不就一只柜子吗,干嘛弄得要去刺杀天皇似的神秘……”待彭其彪脑袋伸了过来,龚群堂化掌为刀,一刀砍在彭其彪后颈上,彭其彪闷哼一声,一袋面粉似的晕倒桌上。
  “兄弟,对不住了,哥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龚群堂唤过铁塔跟陈宏军,道:“这是我兄弟,喝醉哒,今晚就让他睡仙神庙,好生照看。我去找点醒酒药来,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不得让他离开仙神庙半步。”
  搞得天塌下来似的,铁塔和陈宏军不晓得即将要发生什么事,看着龚群堂一脸严肃,也不敢多问,双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