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弄险交易所
作者:龚景仕      更新:2021-06-04 05:15      字数:5656
  “饶命!”二毛子跪倒在大岛藏一跟前。
  “也许,刚才给你干掉的那个哨兵,他也想说饶命,可你没给他这个机会,你说,我能给你吗!”
  冷冰冰的枪口,始终没离分毫,二毛子心说完了,为争一口气,搭上一条命,不值当,这时候,他后悔死哒!他丢了枪,又一次哀求,“别别开枪,要我怎样补偿您都成,只要不开枪!”
  “这话说得多少凭了点良心。说吧,说说补偿这俩字。虽说,我大岛藏一从未亲手杀过一个人,也有过尝试的冲动,没有直觉的人生,算不上是完美的人生,这事放后再说。今天,我想有个新的领略:一个人杀了人,他是怎样的心境,如果用到研究上,我相信,这是个绝佳教材。”
  大岛藏一,一个捏死一条人命甚或灭掉一支部队也会象魔术师变戏法那般简单的大岛藏一,落到了比魔头还魔头的大岛藏一手上,他能有好果子吃吗?二毛子觉得一股子杀气,从脚心直蹿脑门。
  “枪有价,命无价,所以我大岛藏一不杀人。我看,这个时候,你也找不到价,那我告诉你,命的价格你晓得,我晓得,都晓得,不晓得,那是不到时候,到得拿自己的命进行偿还的时候,再不说不晓得。你说呢!”
  “先生,如果,我以我一身的服从换取平安二字,你还会扣动枪机吗!”毕竟是久经沙场,二毛子虽慌乱至极,话也说得有条有理。人的生命在最后关头,通常都是超乎常理的冷静。
  目的已经达到,大岛藏一收起手枪,对荷枪实弹堵在廊上的日本特工故作轻松道:“我与二当家的好些时日不见,叙叙旧,别弄得如临大敌似的,都给我散了,我要与二当家的好好品尝品尝青酒美味。”
  此情此势,二毛子不得不乖乖的听从大岛藏一安排进入到卧室。
  “大凡有作为的人都喜欢枪,二当家的也不例外呀。”大岛丈一边斟酒边说。
  “可是,就因为这喜好,失手打死了一名您的手下,看来喜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发生了,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大岛先生真的不计较?”
  “我若计较,岂不是要失去一位朋友,不是吗?”
  “谢谢大岛先生的宽宏大量,在下告辞了。”
  “别急嘛,一壶酒喝完了再走也不迟嘛。二当家的,是个明白人,和明白人说话的最大好处是省去中间那些繁琐枝节。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晚发生的事情,这动静太大,而且是在我的家里面,被你杀的是我身边人,不理会,不合情理。”
  就知道这大岛城府极深,绝不是盏省油的灯。现在好了,平原不交战,关起门来打狗来哒,二毛子心里一紧一哆嗦,送到嘴边的酒洒出了一半,睁大眼睛看着双眼如炬又阴森恐怖的小老头,脸上豆粒大的汗珠就滚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您……您说,要我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很简单,我要你做的,就一件事,一件对你,对大日本帝国都有益处的事。”
  “您说,您说,别说是一件,一百件,一千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去做,我说的是真话,大真话。相信我,大岛先生。”
  “我要你改一个字。”
  “一个字,这不是很简单吗,拿笔来,我改,我这就改。”
  大岛藏一摇摇头,“这个字,不是用笔改的。”
  “那,那用什么改?还请大岛先生明示。”
  “行动,只有行动才有结果,只有结果才有效果,这效果,才是你我需要的东西。”
  “先生说了这样多,这个字,这个字恐怕很不寻常吧!”
  “寻常,也就两画加一画这般简单。”
  “先生说的,在下是越听越糊涂了,迷宫似的……这字儿……”
  “二当家的二字,改一改,改成大字。”
  二毛子一听,一对小眼,即刻变成了一对铜铃。张大的嘴里放一枚鹅蛋,应该没问题。“你……你这不是叫我谋反,篡权?这可是杀头死罪,我干不了,别的都行,唯独这事,我真的干不了。”
  “你错了,真要说篡权,篡权的是你堂姐夫,还有你堂姐,谋杀你叔叔,私盖印章,伪造遗书,号令天下,硬生生将一个嵇字改成了彭字。谁篡权,你知我知,天下皆知,二当家又何必拿它当一根绳子捆住自己手脚呢。现在,把这个大字要回来,这叫物归原主,与篡权扯不上边。”
  说的也是,争权那阵子,他二毛子也参与其中,充当了夺权急先锋,那会儿,他想的是,堂弟继承大统,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事成,没他什么事儿,花开自是春风事,不与蜜蜂半点关,但帮了堂姐堂姐夫就不同了,不说他是有功之臣,事成之后,他的位子仅次于汉胡子,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如今,要他站出来,和汉胡子一决高下,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想花天酒地,每一天都神仙似的,从没想过这事,他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汉爷,还有我堂姐,那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经营这么些年,只怕是岭头的樟树也都姓彭了,我与他争,这不明摆着是拿了鸡蛋碰石头吗。”
  大岛藏一冷笑一声,“瞧你这点儿出息,就只晓得汉胡子,就不晓得大和民族,就不晓得大半个中国都纳入了日本帝国版图,瞧吧,等不了几天,整个中国都没了,都已是大日本帝国囊中之物了,区区常德,汉寿,安乡三个小县又在哪儿,他汉胡子又在哪儿呢?记住,只要你答应,你就不是孤军作战,大日本帝国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也是,中日常德会战,一个虎贲之师,也给日本人三下五除二击得粉碎,何况是一群乌合之众呢?这一点,他二毛子还是深信不疑,问题是,你日本人为何哟啊扶持我呢?想到这儿,他问道:“先生叫我出阵,不会是好人背瞎子过河白白帮忙吧?”
  大岛藏一嘿嘿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节省许多时间,少绕许多弯路”他竖起两根指头,“我没说他汉胡子硬是不行,但他有两个问题我们不得不考虑:一是他不大听话,很多时候和我们大日本帝国起冲突;二是他年事已高,这与我们要一个年轻有为锐意进去的要求大相径庭。而你恰恰相反。”
  坐大当然是好事,也是他二毛子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各县各山头头领,他们都是汉胡子的爪牙,光是对付他们,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显然这些狡诈的日本人只想着扶持傀儡,却没有想到接踵而至的后遗症,到时候,四面楚歌的自然是自己;但又一想,日本人想法没错,亡了中华,他们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人号令江湖,为其所用,而这人绝不会是现在老态龙钟的汉胡子,这样说来自己就是真龙天子;之于真刀真枪的,那是你小日本个汉胡子的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何乐而不为呢。“我听从大岛先生安排。”
  “那就定下啦。”
  “我说过,一生,一生追随先生。”
  “是,是大日本帝国。”
  “二当家的爱枪,在下不想拂了二当家兴致,这挺歪脖子,外加一千发子弹,你拿走。”
  “哇,大岛先生,杀死贵国特工,您不计较,反倒给予如此丰厚馈赠,大岛先生,您这礼太重了,我嵇某人真的受不起呀!”
  “二当家此话差矣,拿你们中国人的话说,现在咱们已是同壕战友,挚友,你都在为我们的天皇陛下效力,什么你赠我馈的,这些个不是炕头转灶头——家里事吗。”
  “大岛先生这么说,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这枪还有子弹,我都拿走。俗话说得好,人不在东西,而在情意,东西可以不要,情谊总不能不要。这话又有些矛盾了:这不收东西,情谊怎么就算的上是领了呢?我收下,收下了。告辞。”船过惊沙滩,大岛还说了,已经是挚友的话,二毛子已经完完全全从黑暗跳到了黎明,山寨大咧咧习惯又原封不动的回归,一声告辞作结,连声谢了也不舍得说出口。
  大岛藏一不高兴了,慢悠悠饮下一杯清酒,轻喝一声“慢”,肩枪携弹的二毛子就定在了原地。他非常清楚,虽说四处幽静,可凶险就隐藏在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多少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稍不如意,他便会身首异处,然后大街上一扔,除了野狗晓得食肉,何个还晓得实情。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大家都各顾各的忙着逃命,何个还没事拣事管那瓦上霜,如果自己真有不测,何个管账,他真的慢在了那儿。
  “大岛先生还有何吩咐。”
  “德国造机枪,射程一千五百米,有效杀伤距离一千,每分钟发射一百五十发子弹,杀人利器呀。我看中二当家才干和未来,所以神器相赠,二当家的得此利器,其威风自然不亚于彭其彪单骑救主,一寨皆惊。可是二当家的不妨替我想想,如果岗村宁次将军追问起这神器下落,我该怎样回答,仅凭两片嘴皮子过得了身吗……”
  “那么,大岛先生的意思是……”
  “很简单,二当家的只需在领取人一栏里签个字就行。”
  二毛子不是个含糊的人,白纸黑字的,这签名意味着什么,又会有怎样的后遗症,他清楚的很!他犹豫了,“这个……”
  大岛藏一又喝下一口酒,“二当家的有顾虑,合情合理,原因嘛,是还没有将二字改成大字,试想,一个人做了大,那是君临天下。什么感觉呀,唯我独尊唯命是从,芸芸众生,皆为我草民,男为我效命,女为我受用,啧啧啧,那个美呀……就为了这,做点事情,值,太值了,二当家说呢?”
  这时二毛子想,这大岛藏一如果是做中医,一定是个名医,把脉真准,是啊,做了大,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多少英雄折腰,不都是为了登峰造极的享受吗?何况自己不出力,借着风儿放风筝,出力的是风,扶摇直上的是我这只风筝。想到这儿,二毛子不再犹豫,在大岛藏一递过来的一张提货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完这一切,提起枪弹离去。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回过身来,极其慎重的道:“大岛先生,这表,请您务必要保管好,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
  “二当家的请放心,包括二当家的今夜造访,我们都会严格保密。”为了让二毛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大岛藏一当着二毛子的面,将表放进了保险柜。
  二毛子吁口气,他没理由不放心或者猜疑,因为从今往后,他跟大岛藏一即是一条船上人了,翻船对谁都没好处!
  出了交易所大门,二毛子就一门心思的考虑要编出一个怎样的故事,惊险,惊奇,让舵爷高兴得手舞足蹈,让那十二大金刚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进门,汉胡子一脸的霜,“跟金钩李胡子比武期限将至,大家得商量商量,准备准备,十二大金刚三县分舵主都在,就差你一个人,你都瞎晃悠何址去哒!”
  “闲着没事,就去谢家铺街上,就去大岛藏一的交易大楼溜达溜达。”二毛子一脸傲气,昂首而立于大堂之中。
  汉胡子瞪大双眼,很是不快,“有事没事的,你去那儿搞么得,那可是龙潭虎穴,阎王爷回头的地儿,早跟你们说过,那地儿,去不得,小日本,不但恶,还毒着呢,你咋的就不长记性呢!”
  “那小日本咋的,一个小小交易所咋的,哪天我高兴了,去他裕仁卧室溜达溜达又咋的,别说,还溜达出了一点东西嘿,舵爷。”虽说有大岛藏一“坐大”计划壮胆,当二毛子深知山寨藏龙卧虎,能人志士很多,彭汉青苦心经营多年,才降伏众将,挣得一个朗朗乾坤,净净宇庙,坐大,谈何容易,所有他日本人撑腰,这坐大一路,无异也是唐三藏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时日久远。所以眼下,绝不可锋芒外漏,花豹草丛不露色,饿虎出击宁静前的隐蔽是异常重要的,所以,在汉胡子一声“说说”这二字之后,二毛子这才不紧不忙道:“舵爷请稍候。”
  随着二毛子一声招呼,守门的胖子土匪屁颠屁颠抱进来一挺乌黑锃亮的歪脖子机枪,二毛子双手献到汉胡子手上。
  汉胡子接过枪,让人不易察觉“啊”一声,“枪,好枪,还是挺机枪,好东西,是件杀人利器。二毛,龙潭虎穴,你闯就闯哒,是么得通天本事,让你弄得这件神器?”
  “没么得,当时在交易所门外,我就想,楼森院高的,日本人真的可以,在咱家门口,也敢这样摆谱,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不顺气,就想揭了锅盖看锅里,几碗米饭几样菜。就一纵身,跃过那三米高围墙,院里一看,嗬,巧啦,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阁楼窗口摆着的这挺机枪,我这眼就移不动了,爷喜欢的,山寨需要的,谁见了都眼馋的机枪,我不拿何个拿,我就纵身上楼,可人家机枪手不让啊,没办法,我就想起舵爷您常教的那招要摘果儿先树儿,手一掐,一拧,这小子,不经势,一袋面粉似的,瘫倒在地。我拿了枪抬腿就走人。”
  “好,老二干得好!”汉胡子拍案赞道。
  “可出门一想,没子弹,这机枪他不就是一堆废铁么,不行,咱得回去,有枪的地方必有弹,咱拿回来,才叫枪弹配套,凤凰朝阳,才叫圆范。”
  “嗯嗯,老二想的周到。只是这弹……”
  “舵爷,您想要的,咱能不弄到手吗?”说到这儿,二毛子又拍拍手,守门的瘦高个土匪应声而入,他的手里,捧着去了绿漆的一只大木盒子。
  汉胡子起身,行至瘦高个跟前,打开盒子,满盒金光,刺得他不由自主身子往后一仰。片刻叹道:“不容易,真不容易,虎穴取宝,无异是火中取票,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二当家的,有两把刷子。”
  “几颗子弹,一把枪,东西虽不足道,小弟也是杀了几条人命换来的,小弟只是希望舵爷喜欢,希望舵爷手握利器,所向无敌,威震四方!”
  “几条人命?此话怎讲?”
  “舵爷,您说,那竹木交易所乃是日本人特务机关,是可以平常人出入的地方么,我一进去就弄出了这样大动静,而且是两进两出的,日本人岂能不察,那被人称作是特工之父的大岛藏一岂能不察,一时间大兵压境,千军万马,堵塞楼道,滴水不透啊!”
  “坏了坏了,”汉胡子敲击桌子,“这时候,除了神仙,怕是没人救得了你啦。”
  “舵爷,这没啥可怕的呀,您说过,生路在心里,活路在手上啊。咱就用这杀人利器,一阵突突,日本人的人墙,城墙就通通倒下了,我刚趁着小鬼子们哭爹喊娘的当儿,提枪携弹,跃下楼来,一走了之。只可惜,只可惜他大岛藏一馈赠厚礼,我嵇某人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走了,是不是不仗义呀。”
  “妙,妙哇!”汉胡子想了想道:“好东西是到手了,可是日本人认得你,这终归是个麻烦呀!”“舵爷放心,我是蒙了面的,他大岛便是有双火眼金睛也认不出我来。”汉胡子听了击掌道:“妙,妙极了,二当家的单枪匹马,夜闯敌营,夺得神器,完胜而归,为我山寨添光添彩。好,好。山寨有了一个彭其彪赵子龙,而今又有了个二毛子赵子龙,山寨何愁不兴旺。兄弟们摆酒庆贺,今晚不醉不休。”
  二毛子得意之极,看了一眼不卑不亢的彭其彪,要说的话,不言自明:咋样,你三当家办得到的事,我二当家的,同样办得到,你那事迹,嘴皮子上的事,三岁小孩,只要不傻,都做得来,而我,机枪子弹,货真价实,看得见摸得着,万人信服!跟我叫板,你差一截!
  这世上事,真善美假丑恶的都多了去了,但他们都喜欢或者惧怕着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时间这东西,性格怪癖的很,他不喜欢弄虚作假,只喜欢认真,真相出来,他会像法官一样的公正: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剔除,即使娘偷的人也不例外,真相这东西是一股清水,洗去泥垢,真形毕露。
  一件令二毛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事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