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宝窟惊梦
作者:龚景仕      更新:2021-06-04 05:15      字数:9248
  天赐正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目“诵经”,忽听得一声呼喊,睁眼一看面前站着大汉竟是叔叔龚群堂,喜出望外,飞扑到龚群堂怀里,豆大的泪珠噗噗落地,叫道“叔——叔!”
  天赐想到了龚群堂临行前的叮咛,猛转身端起那杯庆功酒,惊叫道:“叔,这杯酒还是热的!”天赐仔细看着龚群堂,果然如他之前祈祷的那样,叔叔毫发无损!
  龚群堂哈哈笑道:“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龚群堂热酒败贼寇,看来我华夏大地,一首正气之歌代代有人唱呀!”言毕一饮而尽。
  这时天赐想到了龚群堂横山俊二的战前之约,仰首问道:“叔,咱不能便宜了小鬼子,先前的约定都得算数。”
  “算数,叔不会便宜了小鬼子,从今往后,小鬼子再不会欺负镇上的妇女儿童了。”
  “叔,叫俺说,您这要求太低了。”
  “那要怎么着?”
  “叫所有的小鬼子,滚出中国去!”
  “叔打败横山,一只脚踏在他胸脯上那会儿也在想跟你一样的问题,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大佐能做到吗?做不到,白说的话咱不说,就做点实际的。”
  天赐笑了,“叔,真英雄治得了人,也治得了鬼!”
  这时人群中一个拿着相机的姑娘走上前来,“咔”一声,给龚群堂天赐照了一张相,脸上洋溢着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很有礼貌的一鞠腰,道:“您好,龚先生,我是《湘江日报》的记者肖楠,之前是受横山大佐之邀进行现场采访的,横山大佐给您三招两式制服的服服帖帖,给人抬进了房间,干脆来了个闭门谢客。国人无不为您的胜利欢欣鼓舞,扬眉吐气。我能问您两个问题吗?”
  龚群堂手抚着天赐的头,一点头,“请便。”
  “当时看到横山大佐胜券在握,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们都替龚先生捏了把汗,才几回合您就把他打倒在地,请问是什么动力,让您神勇无比?”
  “动力,这我可真说不好,不过当时我就给自己说,一定要打败他,绝不能让这帮杀人强盗在我华夏大地上逞凶狂,让他们永远记住,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龚先生说得真好,我们的家园不容强盗横行,中国人,不好欺!据说先生创办的中华武馆即要开张,其宗旨也是和您刚才的话一样吗?”
  “姑娘,说真的,我们都是当兵打仗,刀尖上舔血的人,带理儿的东西,我们没时间去钻研,您提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我就想,国难当头,一个中国人,就应该竭尽所能,为国人的生存,为种族的延续做点事情。最起码,能强身健体,有了本领,不受人家欺负。可能,今天,我们的学员还只有几人或者几十人,但我想,他们一个一个的,就跟我一样,一个人带动几十个人,几百人,带动几千几万人,带动全民族,您想想,民族强盛了,国家强盛了,外强还敢小视我中华几万万人吗?”
  “好,好,龚师傅说得真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时,肖楠双手拿着一张名片,送到龚群堂面前,“龚师傅,您的演讲实在是太精彩了,认识您是我一生中的幸事,您正在创业之初,耽误了您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到了佛家说的最多的一个字:缘,不晓得您信不信,反正我信。今天打败横山俊二,我得赶快回长沙写稿子,相信这对抗战中的国人是一个极大的鼓舞,肖楠告辞!”肖楠伸出柔嫩的双手,紧紧握住了龚群堂一双大手,火辣辣的杏仁眼盯住龚群堂的双眼,柔声道:“龚师傅,不,龚大哥,还是那句话,相信缘,缘是一种机缘,避不开的机缘,我们也是,您说是吗?”
  龚群堂点点头,:“经你这么一说,我信了。”
  肖楠抿嘴一笑,一对酒窝,一脸红霞,转身离去。
  姑娘走了一股激情,如海浪拍岸,久久激荡在龚群堂的心头,不会因为那娇艳般的身影的消失而消失。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约二十一二的状态踏步上前,道:“龚师傅,我叫蒋先吾,将才放门口那一对石锁,像座山一样,起初俺还以为是木头做的呢,上去搬了搬,沉的生了根似的搬不动,俺就想问问您,您是自个儿拿来,还是车运到这里的呢?”
  龚群堂呵呵笑道:“我想拿车拖来,可是没有车,就只好用手拿来。”
  “啊呀,龚师傅真是天神下凡啦。明朝中华武馆开业,请龚师傅收我为徒,蒋某人愿跟随龚师傅,学本事!”
  当下就有几个青年后生异口同声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打败骄横不可一世的横山俊二,交得了肖楠一班子的朋友,又凭地收下了几位徒弟,自是兴奋异常,又喝下一杯温酒,拍拍天赐的肩头,“小子啊,别净顾着自己呷,你爹呀,还空着肚子哩。酒菜,通通拿回去,别忘了呵,明朝,中华武馆开张,你小子要不去,小心叔揍你!”
  天赐高兴得一蹦老高,“记得哒,叔。”
  龚群堂提着两把石锁没有回家,径直来到樟树岭上,来到仙神庙里,这儿,王小妹,铁塔,丁守义,还有一些自发来帮忙的湾里的人,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贴标语的贴标语,摆放器材的摆放器材,井然有序,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铁塔揩一把额头细汗,嗡声道:“师兄,啊不,要叫馆长才对,这布置要的啵?”
  “要得要得,这梅花桩,这刀枪器械,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何个说的要不得,哈。”
  “不尽然吧。”王小妹走上前来,指指门楣,“名字,武馆的名字,这可是武馆的一块招牌,岂是马虎得的,这会儿还空着呢。”
  真是的,大事一桩呵,要不是心细如丝的王小妹提醒自己,差点把这茬事给忽略了!“呃,小妹,你是喝过几缸墨水的人,这‘中华武馆’四个字就由你来写吧。”
  王小妹摇摇头,“这几个字写是好写,但他必须具备几个条件:精,气,神,韵,这样才显得咱武馆的不同凡响。所以呀,这次必须由一个德高望重才学饱满的人来书写才气派。”
  “你这不是给我出一道难题吗。这德高望重才学饱满的人,你那我上哪儿找去啊。”
  王小妹豁然笑道:“你呀你呀,真是身在宝山不识宝,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告诉你,我已经替你想好哒,这人呢,他不在朝堂,也不在天边,就在身边。”
  一经王小妹提醒,龚群堂如梦方醒,脱口叫道:“啊,我哥,龚—群—政!”
  王小妹点头道:“咋样,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太好了。小妹呀,不是哥当面夸你一样,大是想得周全,小事考虑仔细,你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呀!好啦,不说这些虚的了。既是要块匾额就要搞块好的,这样才不致埋汰了咱武馆,埋汰了咱中华武馆的大名不是。”
  “这个么,”王小妹莞尔笑道:“小妹早就已经替你预备下了。”说着领了龚群堂来到大殿,指着一块扁担,,长两筷子宽的牌匾,“喏,现成的只等书上‘中华武馆’四个字就功德圆满了。”
  龚群堂仔细端详,这是一块红木匾额,鲜红如血,光滑如镜,连连赞道:“好料,真的好料,就不晓得小妹是从何址弄的这样料子?”
  王小妹莞尔笑道:“食客晓得佳肴好吃就成,有必要追问原料来处么。”
  龚群堂猛一抬头,却见大门口先神庙匾额不见,惊诧道:“你,你们莫不是偷天换日?”
  王小妹道:“就算是偷天换日,始作俑者也是了然大师,不是我王小妹呀。话我可得给你说清楚了,不是我推脱责任,而是事实如此。”
  “胡闹,先神庙字号已有百年历史,方圆百里,人尽皆知,你们说摘就摘,想改就改,把我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文化瑰宝,精神支柱毁于一旦,还在这里邀功请赏,简直是荒唐之极!”
  王小妹呵呵一笑:“瞧龚哥说的,就跟南天一角塌了似的,有必要吗。我知道你尊重历史文化,一句话,你就是一个典型的守旧派,可你想过没有,这历史呀,它就像长江之中的浪花,一朵一朵风姿各异,一朵一朵风姿各异,格调不同的浪花,推着拥着,甚至有时候是碰着挤着,但不管怎样,说明一切的结果就在那搁着,他们形成了滔滔江水,浩瀚东去,用那千姿百态不断变化的身形,为东去长江,为江入大海做着有益的表演,你去限制它,没用,失去了个性的东西,没有了生命力,存在一种多余的白色就没有了,色彩缤纷滚滚东去的长江。依我看哪,你还是把‘仙神庙’这块牌子放在心里头吧,有时没时的去念想念想,也是一种存在的形式呀。我还要告诉你这摘牌换牌的主意呀,不定是了然主持的意思,麻雀没有饿鹅大胆。多半呢是汉胡子的主意,这就有了个事儿:你杀死了他小舅子,按理说他要将你碎尸万段才合常理,可为什么非但不这样,反而敬你为坐上宾,这说不通啊。”
  “我晓得:是因为前天晚上你唬了他,他怕了咱。”
  “这也说不通啊,唬是虎了,那也只是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何况是他这样有心计的人。这理由,不是理由。”
  “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个缘由,一个道不明的缘由。总之,咱以后哇,事事处处咱都得堤防着点才是!”
  “是有些蹊跷,不过想不通还去想,也就没有了意思。葫芦里有药,它总有个揭盖亮底的时候,时间这东西,说紧是紧,说充裕也和充裕,也没么得等不起的,总之一条,眼前这一关,过了!”龚群堂看了又看红木牌子,惋惜道:“只是历史文物,毁在了我们手里的感觉!我总有种罪人的感觉!”
  “哟哟哟,看这模样,咱们都得上历史审判台啦。怪吓人的。真不知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守信用,讲义气,表面文章一篇接一篇的,光顾着这些,把老祖宗那会儿的想法也鞋子似的踩脚下了,你们只晓得标榜一说,就不晓得发扬光大一词,守着灶台不烧柴不是,这是老祖宗们的意思吗!告诉你,现如今的人呐,越来越看的开了,抱着灵牌哭爷娘的事没几人干了,伤了自己,醒不来爷娘,索性,不哭了,干点有用的事是在,不是吗?整体心里装着,肩上扛着,累不累呀,拣紧要的事儿做,不行吗?”
  城里姑娘就是城里姑娘,站凳子上看世界,眼光就是高出一筹,心胸就是宽阔些。反正这会儿,牌子摘也摘了,刨也刨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再说无益;再则,要办武馆,不能一个衙门两块牌呀,想到这儿,龚群堂再没说啥,拿着红木牌子,转身去龚群政家。一路走他在想:这姑娘,八成是诸葛亮托胎,偌大一个乾坤,在了她的手里,玩的陀螺似的溜溜转,这人,没准是老天爷用了心,聚精会神就铸就了几可说是至善至美的一个人!
  来到堂哥龚群政家,这儿的情形似乎与以往有了些不同,这不光是一个陌生人的出现,更主要的是气氛,这一点不光只是从堂哥一见面那锐利的刀子似的目光里感觉到,侦察兵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会儿的情形已经有所不同。龚群堂站在那儿,既是堂哥的客人,谅必也不会是那般拿个禾把就是人那般简单,他向客人礼貌的点一点头,不由得仔细打量起他来。
  此人四十来岁瘦小个子,戴副深度眼镜,蓝布长衫,脚蹬锃亮皮鞋,三七寸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如果有只虱子在上面,肯定是站不住脚的。见有人来瘦小个子从石凳上站起身,礼貌的点一点头,“鄙人杨贤初落难至此,请多关照,”龚群政介绍道:“杨秘书长,走亲访友,打驻一阵子的。”
  杨贤初说的没错,的确,他是落难至此,只不过他的难比别人的难多了一层意味。
  长沙经历两次中日会战,早已是伤痕累累,百孔千疮。市民们大多都急慌慌寻亲逃命去了,市政府也已经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官员们也都携带家眷,各奔东西,什么时候,命都是本钱,这本钱比什么都重要,他才是根本,活力之源。
  杨贤初也不例外,携带妻子儿女,金银细软,直奔香港。香港是英国人管辖区域,日本人再嚣张也不敢造次,因此那儿,天然的避难所一个。
  天意弄人,杨贤初打算去广东蛇口,再转到香港,却不曾料到东至韶关,宝贝女儿得了伤寒病的不省人事,不得已住了院。日本人也是人咧,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历史以来,医院就是救死扶伤的避难之所,他们就放了心,心肝宝贝还在昏迷之中,有此遮风避雨,没有刀光剑影的安身之所,杨贤初夫妇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不知道,一双手正悄悄地向他们伸了过来。
  龚群堂镖杀阿部俊秀,总司令冈村宁次调来了新的司令官浅见泽,这浅见泽一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安排自己的亲信执掌大权,情报部门是要害部门,自然是首当其冲。一向被阿布俊秀器重的山本纠夫中佐坐了个冷板凳。
  山本纠夫是大岛藏一的高徒,踌躇满志,决心为大日本帝国霸业做一番贡献,虽说遭此一棒,心中不甘,但报效天皇初衷不改,他潜进长沙城收集情报,为中日第三次会战做着准备。
  杨贤初家保姆名叫单茹茵,三十多岁,人生的眉清目秀,丈夫在第一次中日会战中丧生,为了生计才在杨家做了保姆,一次菜场买菜,与摊主发生争执。正好山本纠夫带着两名跟班这儿路过,山本纠夫一见单茹茵举止不俗,特工的敏感告诉他,此人不同凡响,必有大用,遂出手相帮,为单茹茵,解了一难,争回了面子,单茹茵自然心存感激,心里想着,若有机会一定好生报答山本纠夫,不管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感情这东西,没谁规定了国籍的。
  时间一长,一来二去的熟了,单茹茵不但和山本纠夫成了好朋友,还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肉体关系,隔三差五的幽会在一起,杨家的情况,自然而然的汇到了山本纠夫手里,一些看似平常的东西,一旦到了识货人的手中,即刻就变成了金子!
  杨贤初举家香港避难的信息,山本纠夫自然不会报告给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浅见泽,一个精明透顶的人才,不会傻到将一架晋升的梯子送给政敌的地步,他不但隐瞒的情报,他还在医院扣押了杨家三口。他将情况告诉了恩师大岛藏一,他相信恩师的眼光,每一块矿石都是提取金子的好料!
  果然,接到密报的大岛藏一大喜过望,嘱咐他将杨贤初秘书长秘密押送到竹木交易所,夺宝计划成功,他将亲自到岗村宁次总司令面前为他请功。恩师的承诺,让山本纠夫感激涕零,他深信不疑,阳光又照在了自己的仕途上!
  杨贤初不傻,他很清楚,落到了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的日本人手里不听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在有提拔之恩的龚群堂和妻女之间,他没有多少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家庭,才是无可替代的温馨的港湾,他也没有可能做出第二种选择。
  半个月的特工突击训练以后,他担负着打开宝窟大门的重要使命,被派到了龚群政的身边。大岛藏一为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一尺二寸高的钧瓷大花瓶。“我希望这只花瓶是母的,因为只有母的她才可以下崽,下很多很多的崽,好好干,财宝到手也少不了你一份,还有锦绣前程。”
  就是没有一份财物,他杨贤初也会努力去干的,也不为什么锦绣前程,就为家人的平安,他深知日本人绝不是什么好鸟,没有他们干不出的事情。任务完成,但愿大岛藏一能信守诺言,一家人团聚,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平静生活。
  杨贤初煞费苦心编了个很得体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接近龚群政,他说:不管中日这场战争谁胜谁输,象龚群政这样才华卓绝深得民心的领导人谁都得重用,他要一辈子追随龚师长,实现自己精忠报国的理想。
  话一出口,杨贤初又后悔了:龚群政这人,他跟随他多年,他就像了解自己十个手指头一样地了解他,爱国爱民,就跟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怎么会容得下“不管谁胜谁输”几个字呢。他的心中,永远都只有一句话,一个口号:中华必胜!
  经久见面,对于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龚群政没有职责他,但他从杨贤初不经意的一句话里,似乎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不祥当然也是他不想闻到的味道,他心里的一根线绷紧了。
  毕竟受训时间不长,毕竟是在德高望重的老领导面前,他那不怒而威的样子让杨贤初一时手足无措,杨贤初为自己方才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龚群堂似乎在全神贯注盯住自己手上的瓶子,翻来覆去的看,看样子,他对杨贤初刚才的话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这让杨贤初松了口气。
  “贤初,我去过你们家几次,没见着你家里有这样的好东西啊。没想到,你也金屋藏娇啊!”
  从一个沉重如山的话题转到一个轻如鹅毛的话题,杨贤初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看来,刚才的失误并未引起龚群政太多的注意,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太重了,龚某人承受不起啊。”已然察觉,一直黑手已经伸到身边,龚群政为了不引起杨贤初的怀疑,采取了淡然化解的方式,转移了杨贤初的注意力。
  “应该的,老领导。”
  “还别说,这东西,身价太高,我呀,都不晓得放何址安全。看来好东西也有烫手的时候啊。”
  看来已经是着了道儿,杨贤初连忙道:“市长,当然是放最保险的地儿最稳当啰。”
  “也是,非平常之物,怎能放平常之处哩。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真有个地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呀!”龚群政暗思:如果杨贤初真的已经投敌是来做卧底的,那么他就可以将计就计,将敌人诱杀在宝窟之中。
  龚群政一手抱着瓷瓶,一手拄着拐杖,来至堂屋神堂下,将燃着青油灯的瓷碗放到一旁,然后手按莲花形灯座左旋转三下,又有旋转三下,沉重的石桌发出一声轻响,缓缓移开,一个单人可荣的门洞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放里面,千年宝窟,无一闪失,难道会失了我们这件宝贝?不过咱们先说好啰,战乱一过,敌寇赶走,我再完璧归赵。”
  “不不不,我说过啦,孝敬领导的就是孝敬领导的,我绝不收回。”
  “太重了,太重了。”龚群政说着,拄着拐杖在前走进门洞。
  “您脚不方便,这瓶子,还是我给您拿着。”
  两人走进洞,龚群政按了一下一侧壁上的一个黑色按钮,一阵响动,洞口很快就堵上了。洞子斜斜地往下伸出,一级一级的台阶越走越深,这让杨贤初有了一种走进墓穴的恐怖感,喊麦一根一根都竖了起来,细汗也都渗了出来。
  “市长,这地儿,真的好恐怖啊。”
  虫子一般在他的脸上、身上爬动了起来。“市长,市···市长,我好像要窒息了,这···这阴森森的,好瘆人的,我都迈不动腿了。”
  龚群政呵呵笑道:“是啊,我第一次进来也跟你一样,感觉与世隔绝,阴曹地府似的。每前行一步,都觉得是与连阎王爷挨近了一步。试想,如果是跟从堂屋到房间那般悠闲自在,这宝窟里还会有宝吗,放心吧,跟我走,就不会有事。”
  想想也是,如果不撑着,怎么会掌握得到宝窟的秘密,又怎么会救得了老婆跟女儿,天杀的小日本,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都是由于你们这帮凶神恶煞的到来,搅的不成了模样,害得老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净干些龌龊事,让美国人的原子弹都正正的落到你们头上,炸的你们四肢不全,不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咒归咒,为了救人,杨贤初还得战战兢兢跟着龚群政高一脚低一脚,继续往下走。人活着嘛,谁没个信念支撑。他死死地抱住花瓶,唯恐维系着他们一家人性命的花瓶,一不留神摔个粉碎。这样一来,他的心神反倒平静了许多。
  “是不是走了一百五十级台阶呀?”龚群政问。这位秘书长可不是等闲人物,不单有出口成章之才,更兼有过目不忘之能,寸把厚一本小说,他只要翻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不会有半点错漏。他这样问自有他的用意,快到打开宝窟大门的最后一道机关了,不让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接触到核心机密,才是对宝窟负责。
  “不是,市长,是一百四十九级。”虽然杨贤初一路心情紧张到了极点,但对走过的路,还是记得精准无误。
  “哎呦!”龚群堂佯做失足,手中拐杖飞了出去,撞到了对面墙上,人也跌倒在地。
  杨贤初赶忙上前来扶,凭他怎样聪明机警,他也不会想到,龚群政已经用他的拐杖拨打了开门密码的第一个数字!
  “是我错了,记错了,这一跤,该跌,跌得好,跌长了记性不是,跌的好,跌的好哇!”
  杨贤初扶起龚群政关切的问:“市长,跌得不狠吧?”
  “狠倒是不狠,就是这胳膊怕是错位了,有点儿疼。”说着就近前一步到墙跟前,去按那墙上一排一排黑色的砖块大小凸出墙面的砖头。可是使劲台了几下,胳膊也没能抬起,又用另外一只手帮忙,还是没能够上。杨贤初连忙上前,“您受了伤,手脚不方便,您吩咐一声不就得了,何必要折腾自己呢。”
  “密码,密码,没有密码,我们就是孙悟空托生,也休想进去!”
  真是天赐良机,如果不是你龚群政记错了石阶,如果不是你龚群政摔伤,我杨贤初怎么会得到这样机会!“我来,我来,您只要吩咐一声就成。”
  “那你得注意啰,这密码,错一个字,就错了指令,引爆炸药,千年古洞,无数奇珍异宝毁于一旦不说,鱼岭水库的水涌进来,你我就得葬身十八层地狱,无人问津!”
  “记住了,市长,您说。”
  “那好,我说,从左往右是三块砖,从上往下是四排砖,每块砖背后石头都连着线,连着铁门,也连着炸药跟箭簇,所以说,稍有不慎就会有灭顶之灾。啊,不扯远啦,说近的,眼前的,为保密起见,这一块一块的砖上没有明码,就按我将才说的顺序,依次往下,一二三···排列即可。不过还要记住一点,底下那三块左右两个耳朵是摆设,只起到个迷惑人的作用,中间那块,是个零,一旦触动,山呼海啸的合作伙儿都来啦。以前我总琢磨着,万一哪一天我走了,这金山银海重重机关的,都成了镜中花儿,看得见摸不着了,还枉送了性命,多可惜呀!这下好了,总算是有个可心可意的人知根知底了,此愿了矣!不过贤初呀,不是我危言耸听,就人为财死四个字,历朝历代,不知多少英雄好汉都横尸遍野,魂归幽冥,你可不要将天大一个秘密轻易告诉他人,引得世人争斗啊!”
  开门秘密还没告知,对于杨贤初来说,龚群政刚才的话等于白说,为了取信,他立刻举起右手发誓:“市长放心,吾杨贤初若将宝窟秘密外泄,必遭天谴,万箭穿心而亡!”毒誓出口,杨贤初后悔哒,本来是要取得龚群政信任,让他交出打开宝窟大门的最后一把钥匙,现在社会,枪枪炮炮的,谁还使箭呀剑的原始玩意儿,那些个玩意儿,早在老祖宗的脚头捂脚去了,这才拿不可能会发生的事说辞,殊不知这一誓,竟然应了验:不久日本人得到他的情报来取宝,万箭齐发,杨贤初果然应得万箭穿心而死!
  龚群政听了杨贤初发下的毒誓,点点头,说出了密码:9138。杨贤初大喜过望,依言上前按动密码,只听沉沉一阵闷响,一扇人把高,扫把宽,两只拳头来厚的铁门滑向一边,五光十色的宝窟裸露在眼前,直照得杨贤初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眼前的情景让杨贤初惊呆了,刚才的恐惧即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半晌,他才怔怔的问道:“这,这是真的?”
  龚群政微微笑道:“是真不真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哦”杨贤初这才回过神来,蹭进金碧辉煌的主洞,这样宝贝看看,那样瑰宝摸摸,之后又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这才大声道:“真的,千真万确是真的!”
  毕竟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琳琅满目的宝贝,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杨贤初虽然回过神来,但还是禁不住手儿颤抖,看着这样摸那样,一不小心,将两帧画卷碰倒地上,画卷骨碌碌铺敞开来,杨贤初定睛一看竟是两副《清明上河图》。杨贤初精通文墨,学识渊博,一图两副,同时展现在眼前,他瞅了又瞅,看了又看,两副除了尺寸上稍有差异,绝无二致,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这《清明上河图》从来都是一脉单传,怎的今天就有了个孪生兄弟?”
  “奇怪吧?”
  “奇怪,真的奇怪,市长,我敢断言,这两幅画里,必有一副是赝品。”
  “看出了什么破绽么?”
  “这倒没有。我依据的是史实,史料记载,《清明上河图》从来就只有一副真迹。”
  “这结论是对的,那么究竟哪一副是真的呢?”
  “这,属下真的看不出。”
  “这就说明了一点:模仿者也是一位造诣非浅的大家,正因为有这个价值,我才将他们金银异收,玉帛同藏。跟你说,真伪的区分就在两点:一是纸质颜色,二是尺寸。真迹自然出世的造纸制售清时间自然长些,色道也就黄些;也源于侵蚀原因,纸的边缘渐渐毛了,也渐渐残缺,都是岁月搞的。后人盯着一件国宝变了型,觉得不雅,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补救,只好将残缺边缘剪掉,这样一来真系是保存了,可尺寸就小了些。”
  “市长这一说,属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呀!看来这满窟的字画古董,一件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啊!”杨贤初一经回过神来,就放松了许多,胆子一大,人也就放得开了,他走到一尊人把高的大花瓶前,伸手就去摸,“世人都说瓷不过尺,瞧着宋瓷,也不知有了多少个齿,奇迹,奇珍异宝啊。”
  杨贤初没有想到,龚群政表情严肃的喝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