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琢霖与尔玛拉依走了有月余，期间尔玛拉依来了封信，大概意思是已安全到家，与我甚是想念之类的，也说了些路上的趣事。
  信很长且错字连篇，但有尔玛拉依的味道。汉语虽流利但不太通，汉字写得歪歪扭扭，看信之时她的音容就会出现，仿佛就在眼前。
  每看一次我都会忍俊不禁。
  风琢霖率军出征，与尔玛拉依在古羌分别便没有他的消息。
  心中有一份牵挂但也不再执着。
  这边的冬日来得早且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大雪就已经铺满整个西楚。
  我至小在南方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在院子里与多宝和月流霜堆雪人，打雪仗，乐此不疲。
  琢言每每见我在外疯玩都会含笑嘱咐我几句，只是最近他出门越来越早回家越来越晚，连带着白珏和墨皓也不见踪影。
  入夜风大，我窝在被里看了会书，不知不觉便已睡着，一觉醒来，见蜡烛已经燃尽，但风琢言的床上还是空空，往日就算晚归也是入夜就回来了，像这样半夜还没有归家的事极少。
  我心里有些不安便起身披着斗篷出了门。
  晚上的露香别苑寂静异常，我哆嗦的来到偏房，想找白珏问问，还未靠近，就觉得树林里有轻微的动静。
  我心下好奇，便悄悄的走了过去，夜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怪异而可怕，我正打算退出树林，便有一把弯刀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一惊准备大叫，身后的人压低声音问道：“不要叫，叫了我就杀了你。”
  到嘴的尖叫被我咽了下去：“姐姐，你别杀我，你要钱财我都可以给你。”
  “谁是你姐姐。”女孩在我身后冷冷到。
  “绯玥，放开她。她是越王妃。”不知何时我面前出现了一位老者，身量不高，披着黑色披风看不清面目。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老叔叔一眼就看出我是王妃，佩服佩服。”我一边说一边挣脱了几下。
  谁知，绯玥的弯刀逼得更近冷冷道：“杀的就是她，若不是她坏我们好事现在也不会如此被动。”
  老人嘶哑一笑：“罢了，罢了，你现在杀她有何用？放了她吧。”
  我见绯玥仍旧不依不饶便小心翼翼的开口：“琢言并不在府里，外面天寒地冻，两位去屋里等吧！”
  绯玥一听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殿下，难道现在殿下连这种事也会与你说？”
  我翻了个白眼：“这么冷的天又是大半夜的，你也不是贼人，难道是来越王府听戏的？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需要质疑我的智商？”
  老人听见我如此说便问：“越王什么时候出的门？”
  “一早。”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先进屋吧。”
  屋内温暖如春，兰香满室，我把炭火拨足足又与他们倒了热茶，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
  进得屋内我才仔细打量他们，绯玥竟是一位十分娇小的女子，比我高不了多少，皮肤黝黑，但五官清秀，穿着打扮如同男子，看我的眼神十分敏感和警觉，如同一只狼犬。
  老人家始终披着披风，我偷偷看了几眼都未曾看到他的真面目。
  “你与殿下还是分床而睡？”他突然问。
  这本是夫妻间的事，又被一个糟老头子一问，各外突兀。
  “啊？呃……是的。”我如实道。
  老头子一听，只转过来仔细看着我：“只听说王妃长得普通，却没有想到如此没有特色，真不知道风琢言看上你哪点。”
  “你这个老先生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呢？可以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吗？”我打趣道：“再说，相貌这东西也当不了饭吃，何必要较真外貌做什么。”
  “对于女子而已言，相貌出众用处才更多。”老头直言。
  我竟一时语塞，慢悠悠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这个人有伙伴没朋友。”
  老头呵呵的沙哑一笑，把披风取下：“有点儿意思。”
  我这才看清这个老头鹤发鸡皮，白发披肩，左眼已完全失明，脸上还有个可怖的伤疤。
  从晚上看，他的脸有如鬼怪，我也被吓了一跳，但面上却十分平静，我是主线女主角，当然不会就这么挂了。
  我给他重新换了杯热茶：“老先生再等一盏茶的时间，琢言若还是没有回来便先离开吧，再过半个时辰家仆就起来了。”
  老头的眼光一直盯着我，我也毫不畏惧不卑不亢。
  “你认识他？”绯月疑惑的问。
  “并不认识。”
  “那你……”
  “我自然不怕他。能悄入越王府却不被察觉说明是高手；能与我饮茶而不杀我说明是伙伴。乱世出枭雄，时事造英雄，人如欲望往，何惧之有。”
  老人面色平静：“何谓枭雄？何谓英雄？”
  “英雄者，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乃天地之脊梁；枭雄者，以我之心而放之四海，以我之志而加之全人，势不可挡包四海，以壮志横扫河山，心无障碍。英雄者为人道，枭雄者为鹰道。”我啜了一口茶缓缓说。
  “何谓人道何谓鹰道？”老头绕后有兴趣的问。
  “心系苍生，慈悲天下为人道。心系天下，骁悍凶猛为鹰道。”
  老头嘴角有些笑意：“我再问你，英雄枭雄哪种好？”
  “没有好坏，只有胜败，换言之，名传千古者多为英雄，但能得天行者多为枭雄。”我不加思索的说。
  “你认为如今天下如何？”老头咄咄问道。
  “当今圣上性格懦弱且不善用兵，容易被戚权左右，西楚现在的安定都是战王所给。太子连奸雄也算不上，若以后继承皇位，恐怕会伐亲逼贤天下大乱。西楚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内忧外患。长远看，西楚若不自救，必亡。”
  “如何自救？”
  “以鹰道夺天下，以人道治天下。”
  一言一语中，老头那右眼的微光越来越亮。
  突然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究竟是福是祸？”
  绯月见他突然一动忙起身，脸色惊讶，我却一语不发，只觉得老头手中的力度控制自如，较有力量但不会置我于死地。
  我看着老头，老头也看着我，我忽然微笑：“是福是祸，我自己也不知。”
  老头手一松：“也罢，如果是祸也是躲不过的。”
  他默默看着茶盏，绯月也沉默不语，只是神色有些不安。
  忽然门开了，风琢言进来了，他穿着银色长襟袄袍，披着深紫色金纹大髦，龙章凤姿，从容弘雅。
  见到老人，他面露一丝惊讶与不安，看了我一眼。
  我见状忙起身道：“我夜里害怕睡不着，去多宝那儿待会儿。”
  说完便准备出门，风琢言拉住我的手，把大髦取下给我披上，：“风大，不要着凉。”
  我抬头一笑：“知道了。”
  走出了门。
  凉夜萧瑟，风裹着雪不听翻滚。
  这漆黑之夜中藏着多少秘密。
  又有多少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