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尽流霜照花林
作者:双然天下      更新:2021-06-03 22:58      字数:3356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我坐到食桌前,按照风琢言所说,吃得大快朵颐,宴席中的欢声笑语我也不太在意,当然,我也会不时瞄一瞄别人,看看自己的吃相会不会太恶劣。
  男宾都在饮酒,你敬我饮,几个皇子间看上去一团和气但也太过于规矩,风琢言是今天的主角,所以风头更甚。
  在皇上下一侧,也坐着一位服装奇异的男子,发髻成螺旋状盘于顶,戴着宫廷帽,穿着紫红长袍,束宽腰带,脚穿黑色长统靴。
  看来是尔玛拉依的父亲,也是古羌的首领。
  尔玛拉依呆呆坐在桌前,桌上的菜肴却一口未动,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
  酒宴过半,我却撑到肚肥腰圆,趁着大家未留意,便离席去活动活动。
  明月之下,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磅礴无比。
  “你人长得不怎么样,手段倒也高明。”
  我回头,见那日用栗子扔我的男子竟在身后。
  “你人长得不怎么样,医术倒也高明。”我笑道,然后身子微微一倾:“多谢月公子救命之恩。”
  “你怎知道是我?”他往栏沿上一坐。
  “今日中秋晚宴属家宴,如不是尊贵的客人怎么会入席?上次就听说,太子亲自去月暖阁请阁主下山治疗边疆战士的疟疾,想必小公子就是来送药方的吧。”
  “月流霜”他抱拳道。
  “好名字,月照花林皆是霰,空里流霜不觉飞。”
  “吴晴。”我也抱拳道。
  “好名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我们对视一笑。
  夜色下的宫殿似龙一般的蜿蜒,层台耸立,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花弄影,月流辉。
  “那日你检查了我喝的汤吗?”我侧身问风琢霖。
  “趁人不注意,我用银针试了一下,确是无毒。但是你确实也是中毒。”
  “这就奇怪了,明明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一丝痕迹都找不到。”我奇怪的问。
  “有时候两种无毒的东西合在一起就成了剧毒。”他从栏杆上跳下:“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多此一举?”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了两次毒?”
  “你中毒之前是否口干舌燥?”他突然问。
  “的确如此,我从越王府出来便觉得十分口渴,不管饮多少水都不解渴。”我想起那日早晨,在家喝完百合粥就出了门,期间没有再吃任何东西。
  月流霜轻轻摸着下巴:“上次给你把脉,明显觉得你身体里有两股药力,一种我现在能确定是断肠草,另一种恐怕是南烛。”
  “断肠草?”我很惊讶。
  “断肠草其实算不上毒药,并不会让人死,就算大量服用也只会让人腹痛不止,不会要你的命,中了此毒的人,最开始只会觉得口渴,但两个时辰后就会腹痛。按你的症状,你只服下去少量的断肠草,绝不可能吐血要命。只是后来,你又吃了南烛,这才两毒相克。”月流霜看着我道。
  “喵你个咪的,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居心叵测,无法无天,哪个断子绝孙的人要这样谋害我,被我找到我非掐死他不可!”我愤然不已。
  好个狠心的皇后和太子,居然给我下毒两次!
  只可惜那个给我端汤的宫女没有找到。
  可能也找不到了。
  “你也算命好,不是我,你也就归天了。”月流霜得意道。
  “那是必须谢谢的,改天请你吃饭。”我鞠躬说。
  “月暖阁向来只收金子,西楚的疟疾方子是西楚用万金换来的,你这是条人命,自然也要千金吧。”月流霜斜着眼睛瞧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开口闭口就是钱,俗不俗?”
  “那照你这么说,医者是不是都要饿死才算是仁心仁德呢?你可是用了我家祖传秘方的,一千金便宜你了。幸好战王殿下把他那玉佩给了我,不然我亏大了。不过,战王欠我的人情也能抵千金了。”
  “谁要他欠这份情,不就是一千金吗?我分期付款!回去就给你写欠条。”我堵着气说。
  月流霜忽然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打量着我,摇摇头:“啧啧,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姿色,居然把两位皇子都笼络其中,上次在马车上我还以为你是战王妃,谁想,你今日又成了越王妃。”
  “怎么?你有意见吗?一个人长得好不好,身材丰满不丰满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心灵美。比如我。”我洋洋得意的指了指自己。
  “请问是什么支撑你每天活得这么自我?”月流霜不解的问。
  “喂,你怎么说话的,这件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切!”我几乎要揍他。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讨厌到让人害你两次?”月流霜眼神有点不可置信。
  “这说明我重要。你等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看着他不屑的说。
  他哈哈大笑,把衣袖一挥:“走了,再晚点宴席就要散了。”
  我扯住他:“今天你跟我说的话千万不要再与第二人讲,怕惹火上身。”
  月流霜一愣,然后满不在乎的说:“天下人都知道月暖阁从不问世事,对于我来说,你出多少钱我便做多少事,其余都与我无关。”
  我心下坦然:“也好,你这样行事虽然俗倒也不沾荤腥,少了很多麻烦。算我白操你心了。”
  进入殿内,却觉得气氛不对,风琢言跪在殿中,表情从容但也看得出有些沉重。
  尔玛拉依脸色阴沉得要滴下雨来。
  古羌首领也是一脸微怒。
  见我进来,皇上忽然喝道:“吴晴,上前来。”
  我不知何故,忙跪于风琢言身边。
  “我且问你,越王身体怎样?”皇后厉声问道。
  我一听,有些懵,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风琢言之前到底说了什么,没有对过口,我该如何说呢?
  “说!如实说,若有谎话就杖毙!”皇后追问。
  我狠下心,匍匐在地道:“越王殿下醒来后精神并不太好,有头痛眩晕之症,还有咳血的情况,今日来之前还用千年人参提了神这才敢来。”
  “胡说!你撒谎!”尔玛拉依怒气冲冲上前踹了我一脚。
  “公主!”风琢言忙护住我。
  “你可有撒谎?”皇上开口问,话语不大但阴森森的。
  我被尔玛拉依一脚踹得眼泪都下来了,边磕头边哽咽着回答:“奴婢不敢,越王殿下身体十分虚弱,症候也很复杂,奴婢实在担心越王这一年撑不撑得下去。”
  “就凭你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你是不是想独占琢言哥哥。”
  我抽抽搭搭,懒得理他。
  “好了!”皇后慢悠悠说道:“公主也不要着急,我这就传唤太医过来,太医总不会撒谎。”
  “女儿,你先听太医怎么说,若是没有大碍你择日嫁入王府便是。”古羌首领也赞同道。
  皇上一脸威严:“来人,传太医!”
  见风琢言脸上神色一变,我心下一急,手心已是汗,忙说道:“月小阁主正好在这,没有哪个太医比月暖阁的人医术更好了,皇上不如请月小阁主来把脉。”
  皇上一听,说道:“不知月小阁主可否愿意为越王把脉?”
  月流霜站起身,拱手说道:“自然愿意。”
  我看着他,希望能对他眨巴两下眼睛,谁想,他却懒得看我。
  月流霜上前仔细为越王把起脉来,片刻后,他收手恭敬说:“越王殿下脉象沉俱无力,按之且大,涣散不收谓,极细而软,或欲绝,若有若无,看他似乎无事,但实际是外实内虚,若不好静养,恐怕……”
  “恐怕什么……”尔玛拉依公满眼含泪,瘫坐在地上。
  我却心下一松。
  这个月流霜也不算太笨,若是不这样说恐怕今天我人头就要落地了。
  “那可能医好?”古羌首领急急的问。
  “这个需要慢慢调养,若现在用我的药方细细调养可能五六年后便会和以前一样,若是操心劳力,就难说了。”
  座上的一听,各有各的神情,皇上神色凝重,皇后却有些喜色,古羌首领却面露难色。
  要把手心上的公主嫁给一个生死未知的人恐怕都不愿意。
  “父皇,儿臣认为,既然六弟身体虚弱,那公主的婚事就不如按六弟所说的退了,这也是为了公主好。”太子站起来道。
  慎王也站起来附和:“公主是古羌的明珠,越王这种情况也确实不宜婚娶,公主正值花样年华,若是耽误了也是不妥。”
  我实在是不知,太子说话如此鲁莽,为人如此高调,怎么就立他为太子了。
  我冷眼旁观,古羌首领也确实想把婚事退了,但碍于皇威又不能开口,唯一能开口退婚的只有尔玛拉依公主。
  而西楚国却不想失去这门婚事,古羌人力物力都十分丰厚,尤其是兵强马壮又骁勇善战,如果能把古羌握在手里,无疑就是坚强的后盾。
  所有的决定都在公主身上。
  尔玛拉依缓缓站起,看着风琢言,眼神中有几许期盼也有几许倔强:“如果我尔玛拉依非要嫁给你,你又能奈我如何?”
  “公主要这样做我自然也无可奈何。只是我风琢言这一辈子从未负过人,也最不愿负人。如若公主嫁与我却无法与我相伴一生,对我而言就是我负了你。”
  “你毁了婚约,就不是负了我吗?”尔玛拉依声音颤抖起来。
  我看着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竟不忍起来。
  “比起那样结束,不如从没有开始。”风琢言说得很决绝。
  “我偏要再等你。一年十年百年,她能在旁伺候你,我也一样可以。”尔玛拉依泪水涌了出来,但眼神依然坚定。
  说完,她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