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迟那是快，但见戚乐章手持三尺长剑，矫若游龙，直取为首壮汉咽喉。
  剑尖隐有淡淡白芒吞吐，削铁如泥不再话下，更遑论肉体凡胎。
  那武功最为精湛的虎啸帮壮汉脸色微变，提气疾退，避其锋芒。
  可谁想戚乐章只是虚晃一枪，并未追击，倒提长剑，头也不回往身后一刺，随即传来声惨呼，是位妄图暗算的虎啸帮帮众，手腕处鲜血淋漓。
  众多虎啸帮帮众向戚乐章围来，巷子逼仄狭小，对他极其不利，戚乐章心思急转，蓦然掷剑丢出，飞向约是一行领头人的虎啸帮壮汉。
  那魁梧汉子骇然失色，忙侧身躲闪，就算他对自己一身横练本事颇为自得，可也不敢用身体来接鹿韭郡第一天骄的剑。
  只是不知何故，魁梧汉子眼底却隐蔽掠过一抹狡黠。
  他外衫下穿着宝甲，狼狈躲闪只是要戚乐章心生小觑，让他轻视与自己贴身搏斗。
  凭着内甲，他定要让这鹿韭郡第一天才好生吃个大亏。
  趁魁梧汉子躲避之际，戚乐章欺身上前，一掌重重拍出，汉子运气强提横练外功，正要硬抗此掌。
  按他想法，内甲外功接下戚乐章这掌问题不大，可谁想戚乐章出掌力道竟分外强悍，价值不菲的软甲毫无用处，魁梧汉子胸口凹陷，呕血不止。
  连戚乐章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自己几时有这般雄厚功力了。
  虽然他精修剑法，拳脚功夫自认不差，可跟虎啸帮这样专修外功的门派还是大有差距。
  “难不成是我最近功力又有增涨？”戚乐章不免暗暗想道，有些欣喜。
  蹲在墙角无人问津的夏云生掌心捏着一枚石子，觉着这娃儿江湖经验还是浅了些。
  只论武道境界，一对一虎啸帮没人是他对手，可当真正搏斗，什么下三滥招数都能使出，因为与人对敌经验稀薄，处处手下留情，戚乐章必然双拳难敌四手。
  擒贼先擒王，趁为首汉子失去战力，一行人愣神之际，戚乐章赶忙拾起长剑，径直向一帮众刺来。
  那帮众只不过一境修为，怎敢硬抗，急急后退，却快不过迅捷而来的一剑，手筋被挑刺中，顷刻躺地上哀嚎不起。
  一位矮小虎啸帮汉子手里攥着一物，正想往戚乐章面门扬来，手才刚抬起还没丢出，突然好端端的爆开四散，石灰粉顷刻吹入眼中，那自食恶果的矮小汉子哀嚎直叫，只觉双眼火辣辣地疼。
  戚乐章见得这幕，嘴角重重一抽，怎么虎啸帮最近招收的尽是些歪瓜梨枣。
  夏云生把玩着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石子，觉着自己是不是太狠毒了些，石灰粉进眼，这对招子多半是不保了。
  在夏云生悄无声息暗暗襄助下，戚乐章自己也非完全浪得虚名，虎啸帮虽是人多势众，可还是抵不住一明一暗，愣是让他完成以一敌十的壮举。
  白衫少年收剑归鞘，冷冷道：“今日手下留情只是给你们些教训，他日若还见到你们在鹿韭郡为非作歹，我龙泉剑馆戚乐章定不轻饶！”
  虎啸帮一群人自然连连保证，半句狠话都不敢撂下，各自搀扶着落荒而逃，片刻之后，狭小巷弄只剩俩人。
  猝不及防，方才脸上挨了记老拳，有些肿胀，戚乐章轻碰了下，龇牙咧嘴，有些疼。
  揉了揉脸颊，戚乐章转过身，微微躬身弯腰，朝蜷缩蹲在墙根貌似“胆战心惊”的夏某人伸出手，温和笑道，“放心吧，谅他们以后也不敢再找你麻烦。”
  犹豫了下，夏云生握住他递来的手，起身站直，心里则想：“好个温良谦恭的鹿韭郡五好青年，就不问下虎啸帮为何堵我。”
  “说起来，我们刚才是不是见过面。”戚乐章面露微笑，语气温和，没有丝毫鹿韭郡第一天才应有的倨傲。
  “就在药铺芝草堂哪儿，你也是去找张大夫抓药？”
  “我看你面色红润，气色不错，是为了给自己抓药么？要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都能帮一帮。”戚乐章温和说道。
  思绪急转，夏云生神情蓦地失落，低沉道：“是给我爹抓药，我爹给虎啸帮的人打伤，危在旦夕，芝草堂那边却缺了一味重要的药材，便是丹参。”
  丹参……戚乐章愣了下，略作沉默，将自己手里拎着的药材递给夏云生，洒然笑道：“巧了，我手上正好有这味药材，便送给你好了。”
  “这本是给我师傅抓的，不过想必换做我师傅在这，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决定。”
  “这怎能行。”夏云生一脸推辞说着，毫无犹豫接过那黄纸布包裹的药材。
  他心里连声感叹，好个古道热肠的五好青年，自己与他相比，简直要自惭形秽。
  “此等大恩大德，我该何以回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戚少侠答应。”夏云生前一秒还说着感恩戴德话，下一刻顷刻话锋一转，面露恳求道。
  “我想加入龙泉剑馆修行，再苦再累我也不怕，从学徒做起都没事儿。”
  顿了下，夏云生忽然手指紧攥，面露咬牙切齿，大声道：“总有天，我要靠自己，堂堂正正登门拜访虎啸帮！”
  戚乐章眼神一亮，赞道：“有志气，我相信总有天你能办到的。”
  “不过随意让人加入龙泉剑馆非我能决定，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我师傅跟师叔，让他老人家来决定。”戚乐章微露歉意。
  “虽然不能担保你加入，但我会为你美言几句。”
  夏云生压下隐蔽浮现的笑意，佯作激动，喜形于色。
  戚乐章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眼见天色尚早，立马带他去位于鹿韭郡北大街的龙泉剑馆。
  步行半刻，但见一整体基调为青灰色的建筑映入眼帘，有一醒目匾额悬挂上方，书“龙泉”二字，字迹雄浑苍遒有力，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笔。
  走入龙泉剑馆，偌大演武场上有数十位身着白色劲服的少年正一板一眼的演练剑法，早有打听调查过龙泉剑馆的夏云生推断，应当是飞龙剑客赖以成名的“苍松剑法”。
  虽然传授的多半是最为粗浅不入门的，可用于打好武道基础倒是绰绰有余。
  演武场上有一相貌宽厚的中年人手提长剑，教导这些初入龙泉剑馆不久的少年入门剑法，开宗明义由浅入深，更兼以身作则为这帮少年人讲解诸多不懂之处。
  戚乐章不曾出言打搅，待中年人指教完毕，挥手示意那些小兔崽子去一边自己练去，这才上前，拱手道：“方师叔。”
  “乐章回来了，都说抓药这种小事随便叫个人去就行，怎么能耽搁了你的修行，气真三境可是武道一大关隘，忽视不得。”
  中年人先是和颜悦色，然后板起脸语重心长说道，明眼人皆能看出关切意味远大于责备。
  “师侄晓得。”戚乐章虚心接受，没有辩驳，随即岔开话题，问，“师傅去哪了，莫不是还在静室闭关？”
  “你师傅还在参悟剑法的重要关头，没个三五天恐怕不会出来。”方姓中年人叹息道，“我就怕他操之过急，伤到根本，反而不美。”
  戚乐章沉默下，问：“师娘呢？师娘又去哪了。”
  “去哪？”方姓中年人面露讥诮，“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半是又去哪儿鬼混，要我说……”
  戚乐章向他使了个眼色，中年人才注意到尚有外人在场，忙收声住嘴，望向夏云生，问：“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戚乐章本想为他介绍，恍然记起自己连他名字都不知，还是夏云生率先出声，为他解围：“在下姓李名云龙，家母为虎啸帮所害，家父至今卧榻在床，只恨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报仇。机缘巧合为戚少侠所救，久仰龙泉剑馆大名，李某只求加入龙泉剑馆，有朝一日能为报母仇！”
  言及此处，夏云生双拳紧握，眼圈通红，话语悲切凄凉，当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戚乐章与方姓中年人都是心有触动。
  “这并非不可，只是不知此前夏小兄弟可曾练过武。”
  方姓中年人听完，本想直接回绝，免得招惹上虎啸帮，却见到戚乐章不断给他使眼色，话锋一转，改作询问。
  “从来没有。”夏云生摇头。
  略作沉默，方姓中年人忽然道声“得罪了”，五指迅捷向他肩头抓来，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夏云生吃痛叫出声，所幸中年人很快收手。
  “倒是没说谎，确实不曾练过武，根骨不差，只是年纪大了些，基本上是断绝武道前途了经过方才一抓一收，方姓中年人心中已有底细，觉着不妨卖他这师侄一个面子，让他加入龙泉剑馆。
  龙泉剑馆多他个不多少个不少，反正龙泉剑馆收徒门槛极低，只要钱给够了，别是啥歪瓜梨枣资质太差的都收。
  “行，你明天来龙泉剑馆。”方姓中年人缓缓说道，纵使有意收敛，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施舍意味，仿佛让他加入龙泉剑馆是天大恩赐。
  夏云生恍若未觉，连连躬身道谢，感恩戴德。
  方姓中年人坦然受之，戚乐章则微笑还以一礼。
  约是觉得已经没理由多加逗留，夏云生再次向俩人拱手拜别。
  夏云生远去后，方姓中年人忍不住道：“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滥好人，像这般没脸没皮的人理他作甚，直接让他滚蛋就是，我们龙泉剑馆又不养闲人。”
  戚乐章眼中隐现怅然，转瞬即消，笑道：“见着他，就想起未曾遇见师傅时的我，父母为仇家所害，那时的我也是这般孤零零无所依，是师傅收养了我，毫无私藏传授我高深剑法。”
  中年人摇头：“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闻言，戚乐章没有与其争辩，只是一笑置之，他这师叔除却有些市侩，过于看重人资质根骨日后成就外，其实为人不坏，龙泉剑馆在鹿韭郡能有现在如日中天的声势，他占了极大功劳。
  离开走出龙泉剑馆后，夏云生揉了揉肩膀，有些后怕。
  非是担心自己泄露马脚，暴露了自己的武道修为。
  而是怕自己刚才不小心，会下意思出拳把方姓中年人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