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决商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他的祖父是文官之首，他的外祖父是大将军。他在都城横着走都得给他让路。
  直到有一天，他走在路上，有人不给他让路了，更可气的是挡路的人车轿比他华丽，护卫也比他多。
  他气不过，下了马车高声叫道：“车上是谁啊？挡爷的路？”
  里面的人还没有回答，小厮已经急急地扯住他衣角：“小爷，别问了，这是国师的轿子。”
  不是他孤陋寡闻，而是他在这都城游山玩水十几年，就从来没有碰到过国师的轿子。
  都说国师忙着炼丹配药占卜星运，为国家大事而忙，平日里就没见他露过面。
  有的说他是白胡子老头，有人说他是一身黑袍的巫师，还有人说他是一位容貌极美的少女，还有人说他是容貌俊秀的少年。
  反正五花八门，因此他问过祖父，祖父只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国师是个男子。
  对于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他早就抛之脑后，反正这人是人是鬼，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他吃喝拉撒。
  听到小厮这样说，他也是个识时务的纨绔子弟。
  “那我们就给他让路。”他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讥笑声。
  他一眼横过去，看到是另一个平日里和他交恶的清贵子弟，颇看不起他。他自然也是看不起这种清贵子弟的，平日里自诩道貌岸然，见他稍有退让，便讥讽于他，这不是挑事儿吗？
  “你笑什么？我难道不该让路吗？前面可是堂堂的国师大人。我并无官职，这叫礼仪，而你在这高声大笑，对得起你读的书吗？”其实他更想说，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可是当着国师大人的面，但还是不敢如此造次。
  “我笑的是你狗仗人势，欺软怕硬。是你们整个家族的耻辱。”清贵子弟傲然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狗仗人势了？又怎么欺软怕硬？”决商要气炸了。
  “那我问你，不和别人比。和你自己的表弟，当今的少将军，你比得上吗？”那人朗声道。
  国师本来要驶离的马车停下了。
  决商虽然告诉自己要理智，在国师面前要收敛，可是还是忍不住反讥：“我自然比不上。那你又比得上吗？咱们都城的所有子弟，有哪个能够比得上他？”
  他的表弟年方十岁，已经大杀四方，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抵挡外敌入侵，功不可没。
  “所以我说你狗仗人势，为家族蒙羞。”那人不甘示弱。
  “那你这意思就是说，因为你没有一个这样的家族，所以欺负人也不算狗仗人势，而我因为有这样的家族，所以走在路上就是狗仗人势？”他又说道。
  “哼，都城里的纨绔子弟，你是排得上号的。整日里只会吃喝玩乐，你要厉害，你怎么不去像少将军一样，建功立业上战场？”那人说道。
  决商不乐意了：“那为什么你不去？如果你去的话我就去。”
  这人老实就受挤兑，他偏偏咽不下这口气。
  “去就去，谁怕谁？今日立下此状，谁不去，谁以后看到对方就绕道走，不但要去，还要拜在少将军麾下。”那人说道，他就是欺他拉不下脸拜在表弟麾下。
  一直凭借伶牙俐齿无往不利的决商哑了火。
  这人一旦气势弱了，就显得心虚。看热闹人从来不嫌事大。便有人起哄道：“你这不是难为人吗？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上战场，不是去送死吗？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少将军的。”
  “对呀对呀，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人怎么上战场？你和他较真就输了。”……
  决商听到这些话，热血直往脑子上冲。
  当众受到这样的侮辱，他自然不甘心，恨恨指着那人说道：“你等着。说到做到，一起拜入我表弟的麾下。”
  说完，就要上轿走人。
  “且慢。”国师大人的轿中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裹着寒冰一样，清清冷冷。
  “你果真要拜入少将军麾下？”少年问道。
  决商看看周围的人，傲然答道：“当然。”
  “那我有壶好酒正好可以托你送到他手里。你且过来。”
  周围的人都很好奇，这少年是何人？可是国师？但觉得年龄实在是太小。
  决商的身后聚集了一大片好事群众。
  但是从轿里只伸出一只手，那手中托着一个小酒坛。
  决商接过，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哪怕被密封着，依旧掩盖不了它的香气。
  他是一个饕餮之徒，好酒好菜好肉，他从来不嫌多。
  于是遗憾道：“可就只有这一坛？何处得来？”
  轿中人笑曰：“我亲手所酿，只得两坛，另一坛等他得胜还朝之时，再启封。”
  决商有些奇怪，他虽然不是和表弟一起长大，但是，表弟也同样不常在都城，在都城里只有表弟认识的，没有他不认识的。
  听这少年口气，他和表弟还是旧识。
  “你是国师？”决商无比怀疑。
  “是我。”轿中人答道。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决商越发好奇，这少年声音清冷，吐字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听起来极有素养。
  人们都说声音越好听的人，长得越丑。这个少年声音听起来别有气质，人到底长什么样呢？
  “都道文相的孙子决商是识货的行家，那这些饭菜你拿回去吧！”说着那只手又提出来一个食盒。
  他这才看清楚这只手，手指细长玉白，宛如寒玉。
  决商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这举动也让他后悔终身。
  他一把攥住了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握紧，就感觉到冰寒刺骨，手一下子就麻掉了。
  轿中人收回手，语速依旧不急不缓：“有何事？”
  “我……我还不知……”决商支吾，无论如何，他这举动都是冒犯了。
  轿中传来一声轻笑：“你好奇我的样貌？”
  决商还没有回答，他周围群众已经迫不及待点头叫道：“好奇，好奇，我们都好奇。”
  “国师大人掀开轿子，让我们看看。”群众们都起哄。
  周围的一些姑娘们已经准备好了瓜果梨桃，听声音国师一定是一位美少年。
  “你们真的要看？”国师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
  “要看！要看！”
  “那你们可不要后悔。”话音未落，轿帘就被那只玉白的手掀开。
  刹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这一天，在这条都城最热闹的街上，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国师叫之前能看到国师面目的人都往后跑或者是逃。那些看不到的人则往前挤，试图一睹国师尊容。
  一时间鬼哭狼嚎，瓜果梨桃遍地，人声鼎沸。
  那个往前挤的说：“看完了赶紧。”
  这个往后逃的说：“求你了，让我出去，我要回家洗洗眼睛。我一定看错了。”
  而决商被围在了最中心，动弹不得。国师大人照顾他心中的震惊，重新把酒坛拿在手中。
  决商看着眼前放大的国师真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好。
  世间上有一些形容词专门形容人的样貌猥琐难看。
  比如獐头鼠目，贼眉鼠眼，呲牙咧嘴，歪鼻子斜眼，这些完全形容不了国师之丑。
  决商头一次看到这么丑到惨绝人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