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橖接了过来，继而道，“十四年前，千机阁构陷紫檀山庄，欲借着成国公一案彻底搞垮紫檀山庄，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的紫檀山庄庄主檀羽曾经向鸾琴宫发过一封求救信。紫檀山庄与鸾琴宫素有交情，我师父与檀羽又是多年的好友，故而收到信之后，师傅十分焦急，想立刻带着我们赶去救援，但就在那时候，师傅又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来自当时的武林盟主秦珏的信，秦珏说了，成国公一案牵涉甚远，为武林保持实力，一律不许江湖门派私相营救，其下还有其余二十多个门派掌门的手信，也就是说，如果鸾琴宫迈出这一步，将不会受中原武林的庇护，而会成为中原武林的众矢之的。”
  “所以老宫主为了鸾琴宫的存亡就退缩了。”
  “确切说，师傅犹豫了。鸾琴宫是师傅的命根子，他的一生就是想要把鸾琴宫发扬光大，因此，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他的。但后来，他又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内容我没有看过，但我看到过那封信的落款，那里写着‘泷千月’。就是这封信，师傅决定不顾一切地前往紫檀山庄，可最后还是迟了一步，我们到的时候，紫檀山庄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了。但事情并不仅仅停止在此，秦珏发现我们最后还是选择去营救紫檀山庄后，派盟员讨伐我们，迫使师傅带着我们隐姓埋名地过着生活，鸾琴宫也再没有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我听说，老宫主已经成功修炼成了心弦之曲，据我所知，当时中原武林，除了顾天一、武散人、诚笃和尚这三人之外，哦，还可以算上长生剑的传人上官莞，恐怕没人能在心弦之曲面上讨到便宜，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凌雪橖苦笑着摇摇头，“心弦之曲虽然厉害，但施展开来，并不似江湖上传言的那么容易，即便有心弦之曲在手，若是几大门派齐攻我鸾琴宫，最好不过两败俱伤，鸾琴宫根本毫无胜算。不过好在有这个传闻，秦珏等人未逼得太凶，我们鸾琴宫还能残留一脉。”
  “这个武林盟主秦珏我怎么也没怎么听说过？”
  “秦珏是青阳剑派的掌门。”
  “青阳剑派，不就是长生剑起源的那个门派吗？我记得历史相当悠久，可是长生剑被外传之后，青阳剑派也就没落了，现在人都认为长生剑是长生剑，青阳派是青阳派。”
  “没错。”凌雪橖继续道，“但是秦珏靠研究青阳所载的古籍，自创了青阳剑法。后来，在中原武林大会上一战群雄，当上了武林盟主。霄阳国建国之后没多久，就听闻秦珏投靠了皇帝，当了官职，但在当时也只是传说，因为没有任何人抓到他为皇帝做事的证据。但是成国公一案后，中原武林受到重创，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天门剑派都未幸免，秦珏这个武林盟主也基本上是名存实亡，但没有门派敢违背他的意思，一旦违背，黑白两道一起追杀，你便是逃都逃不掉。也就是说，他现在是皇帝在江湖上的代管人。凌俞风的父亲当年便是领着他的命令来偷心弦之曲的，只不过，他小看了我鸾琴宫的实力。”
  “可是为何现在江湖上完全听不到秦珏的名号呢？”
  “你们年轻一辈的当然不知道，各派掌门也不愿提及这件事情，而且，在江湖上也没人敢乱传，秦珏的爪牙遍布江湖。”
  “秦珏。”林胥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也就是说，当年成国公案之所以有那么多受害者，也逃不开这个叫秦珏的人的煽风点火。”
  “不止是秦珏，借着那场大清洗，排除异己，借机为自己造势的门派数不胜数。”
  随即，林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来，三年前那个老狗所说的主人便是秦珏吧，武林盟主的地位，虽然上表面上是名存实亡，却也能让青衣门敬畏三分。”
  “没错，三年前，老狗确实是奉着他的命令来的，包括后来的蛟龙帮，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受了他的唆使，至于青衣门那天为何会冒出来，我至今也不是十分清楚。”说到这里，凌雪橖又叹了口气，“可叹我师傅的后半辈子都在后悔当初的这个选择，他恨自己在那一刻犹豫了，他失去了挚友也失去了挚爱，鸾琴宫不仅失去了所谓的正当武林的庇佑，也失去了江湖的信誉，所有人都在指责师傅的见死不救，却不想想他们当初又做了什么。”
  “容我打断一句。”林胥抬手问道，“你说的挚爱莫不是……”
  “对，就是泷千月。”凌雪橖叹了口气道，“你也应该听说过，泷千月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美人，江湖上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倾慕于她，我师傅也不例外。说实在的，在我未懂情爱之前，我总遗憾师傅未能与泷千月结成眷侣。我常常听师傅提起他们的故事，幼年便是相识，在这江湖之中浮沉数十年，还能是举杯谈心的好友，这样的情谊已属难得。只是，泷千月到底还只是把师傅当成了兄长，朋友，到头来还是负了师傅的深情。当时，我也曾想，为何泷千月这样的女人，连风姿卓绝的师傅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却会爱上那个毫无情趣的匠人檀羽。到日后自己亲历之时，才明白，情这一字，本就没有诸多理由可循。”
  “或许是，泷千月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什么潇洒倜傥、气度不凡的人都已见过，更是见惯了这些人心底的那些花花肠子，相较之下，倒是檀羽这样勤恳老实之人更博她的青睐。”
  “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凌雪橖点点头，继而道，“只是可惜了我的师傅。你可知道，跟随我师傅一辈子的那把琴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开口问道。
  林胥自是摇摇头。
  凌雪橖叹了口气，苦笑道，“叫鸾月琴。鸾、月正是取了二人的名字而成的。师傅在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泷千月之后，一蹶不振，他后半辈子都在寻找那可能逃出了那场屠杀的泷千月之女，但还是了无音讯。最后，师傅绝望地断了那把琴的琴弦，他自己也就那样在悔恨和痛苦中结束了他的一生。师傅死后，我也并不是没有将那鸾月琴重续琴弦，但即便是续好琴弦，它也再也发不出声音了。那把琴，就这样哑了。”
  “说到底，紫檀山庄那桩惨案并不是鸾琴宫之力可以化解的，更何况，鸾琴宫只不过是迟了些，也不算是见死不救，更提不上是造成那桩惨案的元凶。只是不知为何檀月她如此执拗，若真要报仇，她应该奔着千机阁去或是皇帝那去，不是吗？”林胥听完这一系列来龙去脉，如此评价道，只是，他又有些无奈地笑了，“不过，人一旦被仇怨缠身，倒也顾不得这许多。这世间之事，常常是受人欺侮，不怨欺侮之人，却怨身旁的所谓朋友不沾一叶，不助一力。”
  这番话着实不像他这个年纪能说得出来的，凌雪橖看了林胥一眼，不过也没说出什么。
  “我听琴鬼说，你其实一直都在找她，对吧？”林胥继而问道，“其实按照你师傅的意思，是想要找到檀月，补偿她的，对吧？”
  凌雪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刚开始确实一直在找她，但是后来……”她重重地吐了口气，才接着道，“秦珏的步步紧逼，再加上我那个混蛋儿子的一番折腾，鸾琴宫的根基算是彻底毁了，我怕再来一个檀月，这鸾琴宫恐怕便要名存实亡了。鸾琴宫不能毁在我的手上，这是师傅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它被毁了。因此，后来我便一直隐居着，尽量避开与江湖的联系，也没再派人去找过她。”
  “只是没想到，她自己找了过来。”林胥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然她来了，若是你与她说明白情由，说不定她会原谅。”
  凌雪橖笑了笑，“希望如此。只是师傅的遗命我不能不管，她若是能原谅，我自然会想办法补偿她，她若是还是要报仇……”她停顿了一下，又再次露出了释然的笑意，“若是她不愿放弃，那便来吧。”
  林胥也笑了，他知道，凌雪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