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迷茫11
作者:凡丫      更新:2021-06-03 07:29      字数:3216
  又是一年春来到,最美人间四月天!花红柳绿,生机盎然!
  东城的春天虽然短暂,却有强烈的存在感。前几天还是北风瑟瑟,光枝无华,转眼间草色萌新,花苞初露。沉睡了一个冬天的万物在若有若无的绵绵细雨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冬青树的叶子绿得黝黑发亮,挣命似的又活过一个冬天实在不容易,就特别珍惜当下的温暖,尽力展示深沉的底色;柳树的枯枝上抽出细小的嫩芽,颇有死去活来的新鲜感;也有一些树,就像紫荆,已经等不及长出新叶,团团簇簇的花朵直接在树干、枝丫上如火如荼的绽放……
  春天在校园里拉开新学期的序幕,所有的一切都在“迎新”时,学生工作却在专注于“辞旧”。
  开学半个月了,就业工作就没停点儿。整个一上午,我都趴在桌子上,拿着笔对着表格,像个帐房先生。
  2001级毕业生115人,目前找到工作签了协议的有57人,考研的有28人,找到工作还没签协议的有15人,考研中能够参加复试的有19人……
  怎么回事?少了2个人?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只得从头再来!仔仔细细又捋了一遍,终于发现还有两个延长学制的!这样算来,一个人是0.8个百分点,要想达到95%的就业率,最多只能有5个人未就业,5个人,可能是谁呢?
  我正瞧着名单发呆,小书记推门走了进来。
  此时的东城室内外是两个季节。室外春意阑珊,春风和煦,春光明媚。田径场上正在运动的男生们纷纷脱去外套,只穿着背心短裤,尽情地跑、跳,释放着青春的荷尔蒙。
  现在空余时间最多的就属那些大四学生,虽然毕业设计已经开始,他们却不急于动手,特别是那些已经卖掉自己的人更是了无牵挂,恣意挥霍着大学的剩余时光,他们忙碌在宿舍、球场、图书馆之间,有趣的是,留恋于网吧的倒是不多。
  室内却是冬季,阴冷、潮湿,说天寒地冻有些夸张,但绝对是冷气森森。尤其是朝向北面的宿舍,彻底被阳光遗忘。
  大力躺在床上,双腿架在床栏上,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看啥呢?”刚打完篮球的皮尔带着一身臭汗走进来,看了一眼大力,笑着问道,“傻了吧!被导员找去训话了吧!”
  大力白了皮尔一眼,没说话。
  皮尔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因为是他接的电话。导员一反常态的简洁明了,“让大力来一下办公室!”不带任何情绪的情绪最可怕。
  “你说说,她烦不烦!”大力“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皮尔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扔到地上,“咋啦?是不是工作的事?”
  “真烦!比我爸妈还烦!”大力从桌子的抽斗里摸到一盒烟,抻出一支叼在嘴里。
  这个寒假,大力就做了一件事,说服父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请你们尊重我的决定……”大力一改年前强硬的态度,他不想让自己的选择被看成是不成熟的任性之举,他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像大人一样心平气和地讨论自己的未来,他要被尊重,被认同。
  老爸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惊讶,愠怒,还有一丝不屑,他上前一步,准备教训这个臭小子,可是面对这个比自己还高还壮的儿子,莫名的压迫感迫使他不得不坐下来。
  “你还给我来这套!”老爸愤愤地说道,“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好,我说!”大力不急不缓地从自己的理想说起。
  “不是……你……”在儿子的高谈阔论中,老爸只有听的份儿,磕磕绊绊地插嘴让他的气势一落千丈。关键是他没弄懂那个少言寡语的儿子,那个唯唯诺诺的大力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大方稳重,侃侃而谈。他压根没听儿子在说什么,突兀地站起身,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随你便吧!不知好歹的东西!”
  大力心中暗笑,廉颇老矣!不过,他高兴的太早,哪曾想后面还有更大的障碍!
  我把未就业的名单递给小书记,并一一解释。
  “……说起来,找不到工作的原因就一个,”我说,“就是眼高手低!他们看上的工作,人家不要他们;看上他们的单位,他们又不愿意去……”
  “嗯……那是心态问题……还得多谈谈!”小书记把名单还给我,“多谈心,知道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才好做工作,必须一对一的谈!”
  “是,是!”我答应着。
  早上和大力的谈话并不顺利。
  本以为是个小case,没料到是个大难题!按照通常逻辑,家庭条件较好的学生待价而沽的现象比较严重,父母关系广,挑选余地大,他们都不急于签约。
  我把大力也划到这一类。没想到,这家伙一上来就和我谈理想。
  “相同的招数,到她那儿就不好使了!”大力阴着脸对皮尔说,“奇了怪啦,他们不是最喜欢谈理想吗,谈奋斗吗?!”
  我早过了把理想当饭吃的年龄,我只能说我理解他,但不会赞同他。
  “北漂没问题,可是,理想总要面对现实,”我说,“那户口呢?人事档案呢?”。
  “什么,什么户口?什么档案?”轮到大力作瞠目结舌状。
  看来他压根不知道就业、派遣与户口、人事档案的关系。
  “没有就业单位,你的户口落在哪儿?人事关系派到哪儿?总不要自己提着吧!”我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没有户口,怎么买房子,没房子,怎么结婚,生孩子?”这些现实是理想绕不开的问题。
  “这些问题距离我的理想很遥远!”好半天,大力才挤出一句话,“我不想考虑那么多!”说完,起身走了。
  “不想考虑也得考虑!”我懊恼地看了一眼大力的背影,急火火地喊道,“派遣不等人,你快着点!”却发现同样懊恼的他还是有所触动。
  下午是学生处就业工作会,各院系的小书记汇报完目前的就业现状,处长开始说春季洽谈会的事。
  “……我们搭了这么大的台子,请来这么多家单位,可是,就业率没有显著提升……所以,还得拜托各位老总,能否完成指标,还得给我个准话……”
  这哪里是拜托,分明是让大家立军令状呢!
  大副抿着嘴偷笑,暗自庆幸即将脱离苦海。送完这一届,他就可以谢幕啦,真想哼上一段,“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尽管还兼任学工办主任,实际上是党委秘书,干着院办主任的事。兜里揣着学院行政和党委的公章,还有好几个经费本,负责学院的迎来送往,大副很是得意。要不是年前的那次意外,这活也算善始善终。
  他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派遣统计表,忽然看到他的名字,不禁心脏一颤,嘴里嘀咕着,“就业系统怎么还没有更新?”脑海中却浮现出黄毛爸枯瘦的身影。
  出事第二天,黄毛爸就来了,穿了一件又脏又旧的军大衣,敞着衣襟,露出里面破了洞的毛线衣,裤腿上沾满了黄泥巴,一行清晰的胶鞋印从门口延伸到办公桌旁后戛然而止。
  大副印象中的黄毛家庭条件挺好,名牌傍身,诺基亚的翻盖手机,还经常呼朋唤友请客吃饭,怎么看都是个富二代。再看眼前这位老汉,除了长相和黄毛神似,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黄毛爸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搓成一团攥在手里,脸色虽然难看却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反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站了一会儿,好像没了力气,就蹲在沙发边上,大副让了几次,他就是不肯坐。
  “给学校谈麻烦了,”他低着头说,声音小的,与其是说给别人听还不如说是在自语,“我还在上面给人干活呢,他妈就来找我,说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娃出事儿了……前天娃还好好的,让我给打钱呢……我和她妈没日没夜的干活,钱都给他了……让我咋跟他妈说呀!”
  大副和小书记陪在他身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没想到,最后处理的很顺利。黄毛爸是个老实人,并没为难学院。火化前一天,大副陪着他到黄毛宿舍收拾东西,宿舍的同学都在,黄毛爸还是满嘴的感谢。
  黄毛的床上还是平安夜那一晚他离开时的样子,除了课本还有一些衣物,大家七手八脚,帮忙把它们收进袋子里。
  大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是校警从黄毛尸体旁边捡到的零件,重新组装好交给他的。
  “大叔,您看这是黄毛的吧!”大副把手机递给黄毛爸。
  黄毛爸接过手机,压抑多天的悲痛就像被砸开了豁口喷涌而出,他俯下身,头拱在床栏边,嚎啕大哭。
  那充满绝望的哭声变成一种阴郁的情绪一直郁结在大副的心里,久久不得消散。
  “……下周末的春季洽谈会是最后一次机会,让学生好好珍惜……”处长忽然抬高了声音,“特别是那些就业率还很低的院系……”
  “说你呢!”我推了推肖兰,坏笑道。
  “说你呢!”她在纸上画了个搞怪的小人。
  就在此时,肖兰办公室的门外,一个女生走来走去,焦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