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起流言
作者:
夏日美. 更新:2021-06-03 06:50 字数:3544
某日傍晚,当周菱儿倚在小洞天的栏杆上,远远看见水香阁络绎不绝的客人向郑何氏要求见自己的时候,周菱儿知道,自己这个“新晋花魁”的名声已经在建越城街知巷闻了,是时候与晏游短兵相接了。只是,第一次相接的契机应该如何设置?
针针慢慢叨咕道,“若是一直守在水香阁,等着晏游慕名而来,那便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毫无主动权。但若是去主动结交的话,又会显得十分刻意。”
周菱儿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错,主动结交当然会显得刻意,但‘花魁’这个身份便能抵消刻意所带来的怀疑。“
针针:“因为花魁天生的就爱卖弄风骚、结交名士?”
周菱儿:“不错,所以,一个洁身自好、从不待客的花魁,去主动结交建越城的世家剑客,并不会显得多么别有用心,反而还会被传为笑谈。”
针针见周菱儿主意已定,便附和着说道,“那我们要学一学喝茶、听书这些中原人最爱的玩意儿了,建越人都知道,晏游平常最常消遣的地方就是运来茶馆。”
周菱儿嘴上说着好,心理却泛起了恶心,因为,在风月场中卖弄风骚还算是物尽其用、适销对路,但跑去茶馆卖弄,就有犯贱的嫌疑了。
针针看出了周菱儿的为难,温言说道,“我有个主意,可让茶馆的老板、看客们尽为你用,只需……”听完了针针的主意,周菱儿心情大好的说,“咱明天就去!”
第二天下午,茶馆刚刚要上座的时候,针针和周菱儿两人坐着马车缓缓来到了“运来茶馆”,小二见周菱儿和针针二人穿着不凡,似是贵客,便殷勤上前招呼二人,想引她们在合适的位置坐下。但周菱儿与针针没理小二的“引座”,径自走到“说书台”边的一张桌子坐下,针针自言自语的说,“这里挺好,离‘说书台’近,一会儿说书了,我听的真切。”
小二为难的说,“这张桌子……是晏公子……晏公子……”
针针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说,“上茶!”
小二不知怎么回答。这张桌子是晏公子晏游最爱的位置,运来茶馆的人都知道。所以,即使晏游不来,大伙儿也都自觉的从不去坐这张桌子。小二想了半天,解释说,晏家晏游公子有时会来这茶馆,爱坐这个位置,所以大家伙就把这位置留给他了。常人听到晏游的大名,必然会惶恐相让,但针针神色冷然的说道,“你这是运来茶馆,还是晏来茶馆,人都没来,还不许别人坐,未免太霸道了吧!”
小二听闻此言,颇为踌躇,晏游无论在武林中还是茶馆中,名声都颇佳,从无仗势欺人之行,若是以晏游的名义不许此女落座,反而会有损于晏游的名声。小二只好任由其坐在那张桌子上,并为其上了好茶。
过了一会儿,茶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发现,晏游的“专座”竟然被人给坐了去。有人便小声议论起来:“谁那么不开眼,竟然坐了晏公子的座。“
另有坐在后排,只能隐约看到前面的人接着说道,“是啊,就算是第一次来建越城,也该早早听过晏公子的大名呀,男人出门在外,得耳听八方……“说完了这句话,那人才发现,坐在座位上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于是惊呼道,“嗬,还是俩女的……“
“女人来运来茶馆喝茶,既没有男眷同行,也不找个犄角旮旯的座位坐,还这么高调的坐在最前排,现在的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有前排瞧的真切的顾客去后排座位给相熟的朋友低语,“这不是一普通女子,这是一绝色美女呀!“众议论者听到这句话,纷纷想要看个清楚。恰巧,有参加过几天前“秦淮河大赏”的男子看到周菱儿的容貌后,小声惊呼:“这是建越城新晋的花魁周菱儿呀!”
这句话点燃了茶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花魁到来之事已在众客间传了个遍,众人兴奋之余,纷纷议论到,没想到花魁竟然这般美!有消息灵通人士说道,花魁不但容貌美艳,性子也烈:投身红尘后,除了在水香阁奏了两曲、‘秦淮河大赏’中站了站花船、便再也没抛头露面,更别说陪酒、接客了。有北京六部的某尚书,恰在建越城公干,慕了周菱儿的艳名,强行求见,周菱儿便以头抢地,予以拒绝,撞在地上后,血流如注,惨不忍睹,这种伤,本来必死,幸得某隐身江湖的太医后代,赠予独门止血金疮药,这才捡回一命。说是头上现在还有一血洞呢。所以啊,得不到周菱儿青眼之人,便是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你我今天可算有眼福了。
周菱儿内功精湛,耳力甚佳,听得此议论,暗想,这定是郑何氏为了抬高自己身价,瞎编的故事。这郑何氏不愧有“神仙嘴”的称号,子虚乌有之事,便也被她说得有名有姓,波折横生,这倒也好,省得我费心思打发这些登徒浪子了。
说话间,说书已然开始,故事是说书艺人付景蓝新编的,根据当朝文人李开先的传奇戏《宝剑记》(注,“传奇”是平朝的一种戏曲形式)改编的《拔剑记》。说的是《水浒传》中林冲遭难、逼上梁山的一段故事。
周菱儿端坐桌前,听着书,喝着茶,显得颇有兴致,但周围人对两人的议论却打扰到了她的丫鬟针针,针针不时回望,看何人在窃语。过一会儿,针针特意让小二叫来了茶馆的谢老板,谢老板见来者富贵,不敢怠慢。针针问道,“敢问老板一声,茶馆是不许生客进来喝茶么?”
谢老板赶紧客气的说道,“哪能,哪能。”
针针说,“那为何总有客官小声议论我二人,时不时的还指指点点呢?”
谢老板见无法否认这些显而易见的声音和动作,便说,“啊,不是针对您二人,主要是这张桌子,众人不过是好奇二位坐了晏公子的桌子而已,并无他意。”针针怒拍茶几道,“晏公子算得什么,我家姑娘要坐哪儿,就坐哪儿!”
此言一出,把茶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众人都觉得,这个丫鬟可真不知天高地厚,纷纷议论起来,更有仰慕晏游的茶客站起身来,直斥其非。这时候,周菱儿清了清嗓子,向针针呵斥道,“放肆,晏公子岂是汝等下人所能妄言的。这是大家伙敬着这位晏公子,倒不是晏公子自己霸道。“说完,周菱儿对谢老板说到“我二人新来茶馆,不知此座乃是晏公子的,不然,绝不敢冒犯。都说晏公子儒雅、大度,想来不至于会见怪我们吧。”
谢老板:“不会,不会,晏公子和善着呢!”
周菱儿:“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坐吧,谢老板,茶馆还有雅间吗?”
谢老板听见周菱儿想换地儿做,正是求之不得,忙答道,“有呢,有呢,二楼正有雅间,姑娘若是不嫌,便随我前来吧。”
周菱儿和针针跟着谢老板往二楼走去,周菱儿一边走一边对谢老板说道,“晏公子常来这吗?可惜今天缘悭一面,未能见到这晏公子的真容,否则,定要谢罪一番。“说完,周菱儿转头对针针训到,“以后可不许再对人人敬仰的晏公子不敬,否则,定要杖责于你!”针针唯有点头称是。
周菱儿这番训斥针针、抬高晏公子,并表达想要结交晏公子的言行,全都被谢老板和看客们看在了眼里,周菱儿瞧见谢老板眼角一丝笑意,就知道,这谢老板一定会把这段八卦传出去的。可以想见,谢老板少不得会添油加醋的向旁人们说,花魁怎样看上了晏公子,想要主动结交,以后又会有怎样的好戏看。这茶馆,乃是江湖信息的集散地,只怕没有事,不怕事不传。
周菱儿和针针在二楼雅间落座后,重新开始听书。等到说书完毕后,小二按照周菱儿的吩咐,把说书先生付景蓝请了来。周菱儿向付景蓝问道,“敢问先生,这回书里,林冲好像比那《水浒传》原作中还要生猛,是何考虑?”
付景蓝说,“这书改自李开先的传奇《宝剑记》,在《宝剑记》里,李开先先生大概是觉得林冲一味忍让、唯诺避祸,太也没有豪侠气,便改作让林冲御前争辩,主动杀奸了。小人只是照搬,未敢创新。”
周菱儿顿了一顿,略有迟疑的问“原来是来自《宝剑记》,晏家晏游公子可也喜欢如此生猛的林冲么?”
付景蓝说,“我这《拔剑记》在运来茶馆刚说了三天,还没赶上晏公子来听,也不知晏公子是喜还是不喜,但之前说《水浒传》时,晏公子便对林冲这人物略有不满,觉其‘英气不足,难当大义’,改成这样,应该会合晏公子的心意吧。”
周菱儿:“多谢先生告知”,说完后,吩咐针针打赏银子,针针赏了二两碎银,付景蓝满口感谢,下楼而去。
周菱儿叫付景蓝来问话,不过是要他帮忙散播“花魁对晏公子感兴趣”的消息罢了。但,付景蓝颇为诚恳的样貌,让针针有些疑虑,针针向周菱儿问道,“这老儿颇为老实,你询问晏公子之事,这老儿会不会并不向旁人散播呢?”
周菱儿:“你别看他台下老实,台上的时候,天下风云尽在其口中,嘴中说到或书生、或奸雄、或帝王、或平民时,脸上也跟着变颜变色,什么样的扮相都耍的来。所以,说书人的老实,都是装的,不用担心他们不嚼舌根。”说完之后,两人付了茶钱,略显招摇的离开了茶馆,回到了小洞天。
事实证明,周菱儿并没有猜错,无论是谢老板还是那个说书的付景蓝,都是嚼舌根的深度爱好者,没过两天,不但运来茶馆,全建越城的这些个茶馆、酒楼、戏坊、风月场都知道那个冷峻、高傲的花魁,不知怎么着,看上了晏家的晏游,不但有意结交,还到处询问晏游的听书喜好。这种艳情之事,传的最是迅速。对于这种事,存着善意的,虽觉两者身份并不匹配,但也期待看到一段佳话;更多的是冷眼看热闹的,他们认定,这不过又是一出嫖客、妓女的世间滥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