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绰呆若木鸡。
  “他是我前男友？”
  她用眼神向林子歌再次确认。林子歌环臂与她对视，严肃肯定得像个女将军。
  “我要真跟他交往过，我怎么会不记得？不可能，不可能，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我家宋先生啊。他一定是讹上我了。可没道理啊，我一没钱二没色三还结了婚，他堂堂树洞创始人，要什么没有，何必拿他的名誉来讹我？”
  林子歌拿食指在她脑壳上弹一指。
  “你这脑袋瓜，到底忘了多少事儿啊。”
  回到家，林子歌从抽屉里翻出毕业相册，抽出班级合影，递给林绰。
  “好好看看这个叫张慢的男生。看看对你的脑袋瓜有没有帮助。”
  林绰接过a4纸大小的一版照片，上面齐刷刷几十颗身着五四服的青年男女，个个笔挺，风姿绰约。但便即在这俊男靓女丛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和面具男。做照片的人也用心良苦，下方空白处陈列了所有同学的名字，以防时间久远，贵人多忘事，出现人和名字对不上的尴尬场景。
  他就站在她旁边，以树的姿态。林绰躺在沙发上，脑海里的浆糊胶着，有些碎片叠在一起，有些碎片继而分崩离析。苍翠的凤尾竹，大山里的风，高山下的流水，冰山脸的他……意象纷呈，却难以成境。
  这边林子歌掐算好巴黎时间，与宋书开始一场视频电话。
  “小绰到底怎么了？”
  宋书在对面沉吟良久，又是揉穴又是抓头，起身做了杯美式才回来。
  “当初跟你们说，和林绰去米兰挑婚纱，去法国度蜜月，都是假的。”
  有件事情，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老爷子去世后，小绰无意间发现，林立私下立了遗嘱，没有一分钱或一分股票放在她的名下，而你，作为长姐，也不过是5%的股份。冯琬名下只有一些不动产，仅够晚年生活。可这种不合常理的遗嘱，让小绰十分不解。
  她在想，是否是自己的表现太糟糕，让林立认为她没有能力继承他的财产，可姐姐你是十足十的商界奇才。他纵使不选择她，也该选择你。可是，你们二者他都没有选。
  林子歌对着电脑沉默，波澜不惊。
  “看你的表情，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宋书苦笑。
  “老头子还有个私生子。”林子歌说出事实，语气平静如水。
  宋书脸上仅一丝诧异划过。他抿了口咖啡继续说。
  “一开始，小绰想努力点，证明自己。为了父亲的认可，哪怕是……与我联姻。可是，后来当她发现，这招行不通时，她根本忘不了那个人时，老天爷却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的脑子里长了一颗瘤，日渐胀大，严重的时候，会压迫到神经中枢，影响正常反应。”
  林子歌眼眶里有泪水涌动。
  “生病了为什么连我都骗？”
  宋书摇摇头，不言语。林子歌追问她的病情。
  “她现在认不出爷爷爸爸妈妈，对我也只是嘴上喊着姐姐。甚至连……”
  她望了望宋书两眼，欲言又止。
  宋书十指相扣。
  “是的。张慢她也忘记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医生怎么说？”
  “在法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反反复复做了三次。瘤块切除了，可连带的储存在那块区域的记忆也损伤了。她手术醒来，问我是谁，像看陌生人那样看我。唯一没忘记的，竟然是四书五经老庄孔孟李白杜甫李清照。”
  林子歌盖上电脑，走进林绰房间，她已然睡着，照片盖在身上，海棠春睡未醒。
  如果给你机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你的人生算不算完整？你的人生会不会幸福？你是否也会疑惑，我的父母是谁？家在哪里？有兄弟姐妹吗？我的初恋是谁？我经历过怎样的爱情？
  把这些统统抹掉，从某个人的妻子开始生活、工作，是种怎样的感觉？
  “我是故意放她去见他的，那家杂志是我父亲的产业。她每天没有灵魂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决定赌一把，结局若是成全了他们，便也成全了我。”
  世上竟有这样慷慨的男子。
  想起前夫的自私滥情，她对林绰简直生了妒忌。
  “你怎么知道找回张慢的记忆，对她来说是幸福的事？若是记忆找回来了，他却早爱上别人。”
  宋书摘下他的眼镜，随手拾起手边一方不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直到隔着电脑屏幕，都能看出镜片干净得没有一粒尘埃附着。
  “你相信爱情吗？有过爱情的人，彼此是不会忘记的。”
  林子歌想起张慢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三年了，股价在变，房价在变，人心安能不动如山。她在等，等到傍晚时分，张慢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