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失爱子淮安驾鹤 斩清修太华成婚
作者:
玉米煮花生 更新:2021-06-03 05:38 字数:3980
长乐宫。
虽是初冬,殿内已经早早的摆上了火笼,四周暖洋洋一片。尤其朕是从寒风起处踏入殿门的,感觉就格外舒适。
母后穿着新制的金线红绒裙裳,正偎在榻边翻书,闻声抬头望见朕,不由微笑,“皇上来了?累不累?”
朕坐到母后身侧,接过朝云奉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勉强舒气,“累倒是不累,只是事务繁杂,一时半刻处置不完。”
说着靠在母后肩上,搂住纤腰诉苦,“如今虽说有异心的臣子都铲除了,成化王和王妃也已送到江南安葬,可平衡善后,封赏功臣之事还没敲定。。。对了,今日司马懿告罪回乡,说是不愿长留朝中。”
母后并不惊诧,只侧头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般,把手里那卷书纸送到朕眼前,“皇上请看。”
朕展开书纸细读时,却见一张张,一页页,尽数罗列着各样名单。从前朝的丞相将军,文士兵帅,到后宫妃嫔及她们的娘家,无一处不兼顾周到,思虑的尽善尽美。
“张之洞,傅俊,寇洵,穆桂英,沈冉,梁聿震。。。还有。。。”母后柔声读罢长长的名单,又转而提醒道,“至于后宫,也许久没有大封了,正好该趁势晋晋位分,让嫔妃们乐一乐。”
朕见这些名单实在列的不错,似乎颇懂得一些平衡之策,就彻底撒手,靠着软枕随意勾扯母后的束腰,“爱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皇上也得大致听听呀。”母后将名单往案边一搁,就扳着玉指数道,“豫妃的娘家虽然没有立什么大功,可按资历,总要以她为先。臣妾看,这孩子也早该做贵妃了。至于其他有功的,该各升一级。静昭仪升为静妃,柔婕妤升为昭仪,穆庶人复加为端婕妤,华贵人为华嫔。还有宁贵人,她虽不是功臣,可失去君华,心里一定不好受,就越级升为宁嫔吧。”
朕听见什么华贵人,不由奇怪问道,“怎么华贵人也升两级?”
母后莞尔一笑,“皇上忘了?她的父亲,护旗游击姚海在前线立了大功,皇上在前朝不是大赏特赏么?那在后宫也该随之高升才好。”
朕拍拍发昏的前额,失笑道,“朕确实忘了。。。原来华贵人姓姚。。。”
母后趁势提议,“说起来,皇上许久不见华贵人了,这两日若得闲,也该去看看。”
“算了,等有空再说吧。”朕一时记不起华贵人的模样,此刻也没什么兴致,就敷衍着又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母后低头略想一想,便轻轻叹息起来,“成化王自尽的消息传到了淮安王府,淮安王本就病重,哪儿还经得住失子之痛?昨夜家仆来报,说是已经驾鹤归西。淮安王妃伤心过度,还没等淮安王出殡,就也卧倒病榻了。”
“怎么?皇叔他竟。。。唉。。。”朕话至半途,又忽然想起一事,“那严祯战死的消息呢?传过去没有?”
母后微微摇头,“还没有。如今偌大的王府都靠舞阳这孩子一人撑着,光是父兄两件丧事就够她心力交瘁了,若再添上夫君。。。臣妾真怕她受不了。”
朕赞同的颔首叮嘱道,“那就尽量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左右严祯的尸骨尚未抵京,瞒上十天半月的,倒还无妨。”
母后稍作叹息,不禁也难受的默然。
良久无言后,朕忽然睁开半闭的双眼,低声问道,“母后,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母后伸手摸摸朕的发侧,温柔而坚决的否认,“不。不是皇上狠心,而是皇上不得不狠心。在江山社稷,苍生黎民面前,只有正确的抉择,没有狠心的决定。”
朕抓住母后的手,握在掌中摩挲,“爱妃这话倒不尽然,其实,朕也有永难舍弃的人事。”
母后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
朕将母后的手放在心口,好让心跳一点一滴的传过去,“你。”
母后猛地一愣,继而玉容泛起浅红,“皇上。。。”
这里正两情切切间,门外忽然响起小圆子的声音,“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华翁主求见。”
“太华翁主?”太华翁主是父皇的姐妹,再和母后相见,未免尴尬。于是母后稍作怔神后,楚楚可怜的望向朕,“皇上,臣妾还是回避的好。。。”
朕也不强求,抚抚母后的肩头,起身吩咐小圆子,“让翁主往养心殿稍侯,朕这就来。”
养心殿。
太华翁主难得脱下清修的道袍,换上齐整的玄色束金朝服,发髻上的道冠也变成凤冠,虽说面容仍然清冷,明艳的妆色好歹增了几分娇丽,活生生年轻了十岁有余。
是而朕前脚才进殿门,后脚就住了步子,啧啧赞叹的绕着她转了一圈,戏弄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事,朕看翁主的装扮,是不打算继续清心寡欲了?”
太华翁主装束变了,性子却没变,当即将眉心蹙起凌冽的弧度,妙目瞪过来时就带上了不怒自威外加咬牙切齿的气势,“小皇帝,你是不是皮痒。”
小圆子见势不妙,赶紧屁颠屁颠的上前,举起一道圣旨来,“翁主息怒,翁主息怒。您瞧,皇上刚拟的手谕,可是有天大的喜事啊!”
说着不待太华翁主反应,就展卷读起来,“今逆贼已定,边患息平,前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元帅穆桂英功不可没,特即官复原职,加封浑天侯,赐太华翁主为妻。太华翁主加为太华长公主,赐府宅一处,奴仆百人,良田千顷,择吉日成婚。钦此。”
太华长公主本来就是进宫为穆桂英求复官的,却没想到不但能复官加爵,还另添了始料未及的赐婚,任凭再清冷的性子,此刻也不由得喜出望外。
可惜她喜出望外的表现并非行礼谢恩,而是上前一步,亲热的捏住了朕的脸摇晃,“小皇帝,姑姑真没白疼你。”
“唔。。。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别碰朕!”
“哼,今日高兴,不跟小孩子计较。”太华长公主全不在意的笑着松手,这才行了个半礼,“不过还是替桂英谢皇上隆恩,既如此,就不打扰皇上政务了。”
朕巴不得她赶紧走,自然立刻顺水推舟,“长公主何必客气,小圆子,还不快送长公主出宫。”
“是是,长公主殿下,您慢点,请,请。”
见小圆子送太华长公主潇潇洒洒的出门,朕就开始随手翻翻奏折,思量着是该趁热回长乐宫温存还是处置一会儿政务。
还没等朕敲定,小圆子就已经折返。可他方才送走太华时还笑得满面欢喜,这会儿却完全变成一幅愁眉苦脸,“皇上,不好了!舞阳公主也要进宫面圣,如今已经到了宫门口。奴才想,肯定是老王爷和成化王的丧事暂了,公主要来问严将军何时回京。。。皇上您看,这见还是不见呐?”
“不见不见!”朕一想到可能要面对的哭闹,立刻烦躁的丢开奏本,拂袖起身,“就说朕偶染风寒,谁都不见!”
“这。。。”小圆子进退两难的迟疑了刹那,才壮着胆子劝道,“皇上,请恕奴才多嘴。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既然公主急着想知道,早些让公主知道也好。当初这婚事是公主自己执意选的,也怪不得皇上啊。”
朕叹了口气,“唉。。。那你说万一。。。”
谁知话音还没落,殿外就已经响起内侍们急切的阻拦声,“舞阳公主,皇上政务繁忙,您不能进去啊,还是先让奴才们通报一声。。。”
“滚开!本公主现在就要见皇上!”
朕听她这架势是难以善罢甘休的,真要强拦也不好,就对小圆子摆摆手,示意他去放舞阳进来。
舞阳虽在父兄孝期,但按例觐见朕时是不许戴孝的,所以仍着红色朝服,只有发侧一朵薄弱的白花算是意思。
朕看她双目红肿,满面悲急的憔悴模样简直不像十几岁的少女,倒像和太华长公主是一辈,不由得更加恻隐,便温和问道,“怎么如此着急见朕?”
舞阳虽言哀痛,仍不忘规规矩矩的行过礼,才急切的反问,“皇上,臣女听闻边关战事已了,众将士都受封赏,尽数诏命而归。怎么唯独夫君一人不还朝,更连分毫消息都没有呢?”
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搪塞着打岔,“舞阳,你怎么忽然入宫问这个?”
舞阳擦擦眼角渗出的泪痕,哽咽道,“臣女不知为何,连着三夜梦到夫君。他就那么单枪匹马的,在关外的风沙里越走越远。臣女想去追,可一迈开步子,眼前就全是白雪。。。呜。。。臣女实在害怕。。。皇上,求您告诉臣女,夫君究竟何时还朝。。。”
朕看她先有预感,想必心里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就彻底放开,对她实话实说,“舞阳啊,其实,其实严祯他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你要节哀,千万保重好自己啊。”
“啊!”
舞阳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泪水就汹涌而出,瞬间横亘满面。她像是要躲避暗箭似的,蹬蹬后退了两步,才堪堪停住身形,仍做着最后的挣扎般向朕求证,“皇上您说什么?您在骗臣女玩儿吧?夫君,夫君他怎么会死呢?他,他不会的。。。他还要建功立业,要回来和子安同聚天伦,他。。。”
朕看她语无伦次,悲伤的形状若近疯癫,赶紧安慰道,“舞阳啊,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哭也无用了。左右你还年轻,等出了孝期,朕再给你指一桩好亲事。”
舞阳震惊的盯着皇帝满不在乎的神情,只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真相抵在眼前,让她瞬间停住了呼吸。舞阳以为,在父亲去世,兄长自尽,母亲病昏,所有的悲切哀伤,无尽的重担都压在身上,却仍撑着不肯倒下时,自己终于长大了。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舞阳几乎是不能自控的瞪视着那身龙袍,嘴里就溢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是你,是你杀了他!”
朕看着她指向朕的手,不由笑道,“好了,舞阳,别闹了。若非念在你伤心过度,这可就是忤逆之罪了。”
舞阳还想说些什么,一阵深沉的无力和晕眩却从心头翻涌而上,瞬间将所有怨怒覆灭成一片摇晃的黑暗。
几个眼疾手快的婢女和内侍连忙上前扶住软倒的舞阳,小圆子连忙替他们问道,“皇上您看,公主这。。。”
朕从手边抽出一道早就拟好的手谕丢给小圆子,“严祯为国捐躯,忠勇可嘉,追封从一品辅国将军,武英侯。其长子继承爵位。至于舞阳,先送回去休息几日,她自己会想通的。”
“是,是。”
小圆子答应着,立刻挥手示意婢女内侍将舞阳移出去,这才又试探着问道,“皇上,这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可那卫家和宸贵人。。。倘若再无旨意,恐怕朝臣们或不服或猜测。。。”
朕按着笔山,默然的沉吟了半晌,才决意道,“卫氏无论男女长幼,一律流放南荒,永世不得还京。至于宸贵人。。。过些时日再说吧。”
小圆子闻言变色,“皇上!谋反可是必死无赦的大罪啊!这。。。这只是流放。。。恐怕。。。”
朕抬手止住他的劝谏,难得的执意到底,“好了,朕自有主张。”
“是。。。”
小圆子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答应着退出去。
朕抬头望着这因冬寒而愈发空静的养心殿,不由更按紧了手底另一道御令–––那上面写的,是卫氏满门凌迟,宸贵人赐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