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梦成真帝后连心 暗销魂美酒断肠
作者:
玉米煮花生 更新:2021-06-03 05:38 字数:4320
长泽十一年。
春末夏初。
宸才人晋封为宸贵人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自然也传到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攥紧手中丝帕,语气既惊且急,“从前晋封嫔妃,不都要先按例禀报本宫吗?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升了贵人?”
朝云看着皇后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的玉手,不由得劝道,“娘娘何必计较这些小节呢?左右是皇上的计谋罢了。”
皇后急得眼前发黑,“本宫并非计较小节,而是怕那卫氏先发制人,做出什么伤害龙体的事情啊!如今皇上半步不离同心宫,万一卫氏在饭食酒菜中做手脚,岂非糟糕?”
朝云赶紧宽慰道,“娘娘别急,穆将军不是说各地兵马未动吗?奴婢看卫氏还没准备好。”
皇后摇摇头,抚着忐忑乱跳的心口,“可是,本宫昨晚梦见。。。梦见卫氏给皇上下毒。。。希望是本宫多虑了。”
朝云闻听此言,当机立断道,“既然娘娘有此担忧,那奴婢就派人让小圆子给皇上传句话,好以策万全。”
皇后深以为然的颔首,“去吧。”
同心宫。
偏殿。
桌案上铺着几张上等宣纸,搁着笔墨颜料。
几支艳丽桃花从开着的窗扇伸进来,溢出勾魂的暗香。
朕正一点点在纸上勾勒这树娇艳香花,而向来最能黏缠朕的卫玠,此刻照旧坐在朕身边,用手臂箍着朕的肩腰。
若只是搂着倒也罢了,可令朕难以忍受的是,他的手臂似要嵌进朕体内般越勒越紧,已然紧的让朕喘不过气来。
朕不由得撂开毛笔,用力挣动,“爱卿快松手,难道要勒死朕吗?”
卫玠并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靠在朕肩上,半是撒娇半是威胁,“臣怎么舍得勒死皇上呢?臣只是怕皇上跑掉。”
朕捂住隐隐作痛的侧额,“你不要无理取闹!你这么寸步不离的守着,朕能跑到哪去?”
卫玠稍稍放松臂膀,一手仍钳制住朕的腰,一手撩开朕的衣袍,去看上面隐隐红痕,“疼吗?”
朕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当然疼!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卫玠忽然翻身把朕压倒在地,慢慢亲吻着朕紧皱的眉心,“臣怎么试呢?皇上从来不会把臣抱这么紧。”
朕只好顺从的回抱住他的腰身,渐渐收紧双臂,“行了吧?”
卫玠用更大的力气作为回报,埋在朕颈侧的俊脸却微微摇晃起来,“不,不够。皇上,皇上。。。”
朕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他,“闹够了没有!”
卫玠魅惑的双眼含着泪光,里面的情绪却似乎不只是委屈。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横空问道,“皇上想喝酒吗?”
朕愣怔片刻,不确定卫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只得点点头,“什么酒?”
卫玠避开朕的眼神,露出言不由衷的笑,“臣自己酿的果酒,并不名贵,却是臣的一片心意。”
不知为何,朕就想起母后托小圆子传进来的话,然而只迟疑了片刻,朕就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好显得天衣无缝,“不就是喝酒吗?有话直说,何必这么折腾朕一大圈?酒呢?快拿出来啊!”
卫玠仿佛也恢复了几分镇定,只是说话时,下唇还有些微颤,“墨夕,拿酒来。”
墨夕奉上的,是一坛刚从花根下挖出来的陈酒,坛面犹带泥土。她用锦帕慢慢擦干净泥迹,才缓缓将酒倒入白玉酒壶内。
碧色美酒潺潺流动,溢出沁人心脾的酒香。
朕不由得笑道,“一闻便知是好酒,看来是爱卿入宫时就埋下的,否则不会如此芬芳。”
卫玠半垂的眼帘已然恢复平静,正涌动着惯常勾人的笑意,“那皇上可要多喝几杯,方不辜负臣的准备。”
说话间墨夕将玉壶美酒搁在案上,便知趣的退出殿外,关好了殿门。
墨夕的神态动作没有半分纰漏,可殿门闭合时发出的轻响却比往日仓促低沉了几分,显然她的手在轻颤。
朕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却只当做没听见,反而靠回卫玠身上,搂住了他的脖颈,“爱卿来喂朕,好不好?”
卫玠似乎被这难得的撒娇吓住了,朕感觉到正依靠着的身躯在慢慢僵硬。
可他终于还是抬起手来,接近了那个美丽的酒壶。
“爱卿。”朕不耐烦的伸出手,握在他的手上,“怎么这么慢?难道连口酒都不舍得给朕喝?还是朕自己来吧。”
说着哗啦啦就倒了一满杯,碧色的醇酒流淌在雕花玉杯内,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朕举起酒杯,举向伸进窗内的桃枝,“香花美酒,知己在怀,要是日日都有此景,朕就别无所求了。”
卫玠的胸膛开始微微起伏,猛然升高的热度沿着朕的脊背,一直流淌到脏腑之内,温暖的让朕一动也不想动。
“还是爱卿喂朕喝,嗯?”朕把酒杯交到卫玠手里,放松的依偎着他,然后缠绵了语调–––有时朕会想,如果能就此沉睡,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卫玠的手重新开始发颤,明显到将酒洒出几滴,落在朕的龙袍上。龙袍的金线微微蜷曲起来,似乎受了什么灼烧,可惜朕一昧的看着窗外美景,对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懵然不知。
“皇上真的要喝?”卫玠盯着怀中人白皙的侧脸,春日的轻暖阳光落在肌肤上,勾勒出美好的阴影,仿佛在做最后的挽留。
朕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似睡非醒,“当然要。。。唔,再不喂,朕就要睡着了。。。”
卫玠闭上潋滟流光的美目,又很快睁开,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平稳着手,轻缓的将酒杯放在怀中人的薄唇边,柔声呢喃道,“皇上请用。”
冰凉的玉杯挨在温热的唇上,有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席卷全身,让朕的身体更加无力。
朕张开双唇,噙住杯沿,就毫不犹豫的喝下一大口。
有辛辣的痛顺着唇舌,喉咙,一路蔓延进胃里,痛得朕想蜷缩起身子。可即使是如此剧烈的痛感,仍无法掩盖美酒的清醇甘甜,所以朕握住卫玠的手,又喝下了第二口。
“皇上!”卫玠忽然疯了般丢开酒杯,将朕压倒在地。
玉杯碎裂四溅的声响和毒酒落地的滋滋声混杂在一处,仿佛某种世所罕见的奇妙仙乐,加上毒性引发的迷蒙幻觉,交织出令人沉醉的美梦。
美中不足的是,犹带春寒的地面渐渐冰冷了朕的背部,让朕觉得有些不舒服。
朕轻轻张合起双唇,用力发出低哑的声音,“卫玠,这就是,你对朕的心意?”
腥甜的液体难以遏制的汹涌而出,顺着皇帝红润的唇,白皙的脸,滴落在地上,渐渐汇成触目惊心的一滩鲜血。皇帝的容色陡然苍白起来,仿佛这些血,带走了他的神采。然而他还在不死心的呢喃着,发出断续的低语。
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的卫玠,忽然俯下身,抱紧了蜷缩在地上的皇帝,他听见这个男人,在用谁都不曾听见过的脆弱语调,向他做出可怜的祈求,“地上。。。好冷。。。抱抱。。。朕。。。”
最后一个‘朕’字被拖长后,又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随着皇帝垂落的手,终归于湮灭。
“皇上!”夙愿得偿的卫玠非但没有放声大笑,反而嚎啕大哭起来,“不!皇上!”
他猛地抱紧已闭上双眼,却仍在吐血的皇帝,发疯般朝着殿外大吼,“太医!太医!”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时,朕所希望的,只是能做个长久的,永不复苏的美梦。
惊变来得如此突然,仿佛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噩梦。
禁军统领沈羡花忽然失踪,镇守皇宫的禁军听从兵部尚书司马懿的命令,尽数倒戈,包围了皇城。
驻于京师的五万军队,也被卫家一手掌握。自从宫中传出皇帝病危的消息,京师城门便遭封禁,任何人不许出入。忠于皇室的宰相将军,太傅诸臣,尽数被围在家中,生死只悬须臾。
各地流言四起,天地风云诡变,似乎都蕴藏着改朝换代的迹象。
而皇宫内大小事务,已然落尽宸贵人的掌控。
长乐宫。
皇后听着哗啦啦的兵甲之声,心中不由咚咚乱跳,“朝云,你快去打听打听,看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皇上很好。”
熟悉的声音湛然入耳,却并非朝云,而是一个令皇后深恶痛绝的男子。
皇后虽在屋檐下,却仍保存着威仪气节,厉声呵斥道,“宸贵人为何无故闯入正宫?本宫命你速速退去!”
宸贵人冷冷勾起唇角,“皇后何必气恼?臣妾并非无缘无故前来,而是奉了皇上的诏命。”
皇后毫不相让的沉下脸色,“诏命?什么诏命?”
宸贵人掸掸自己华丽的艳红衣衫,自顾自坐到皇后对面,第一次与她平视。那双勾魂摄魄的妙目中,流转着取而代之的快意,“皇后路氏,言行不端,秽乱后宫,不足以母仪天下。念其昔为帝之嫡母,有养育大恩,不加苛责。特命摘去皇后冠服,收回金印玉绶,迁居慈宁宫,仍称太后。”
“你!”皇后大惊失色,不由得忽腾站起身来,强压心头怒火忧惧,玉指剧颤着指向宸贵人,愤然指斥道,“说本宫秽乱后宫,证据何在?况且皇上至今昏迷,你怎么敢假传圣旨!”
宸贵人悠悠闲闲的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才扬声道,“太医。”
脖子上架着钢刀的院判抖抖索索的进殿,结结巴巴的应声,“臣臣臣,臣在。”
宸贵人毫无尊敬之意的朝皇后抬抬下巴,“给太后娘娘把脉。”
皇后勃然大怒,“如此逼迫之下,什么脉把不出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宸贵人嗤笑出声,戏弄似的吩咐院判,“要实话实说。”
院判一昧斜垂着眼注意锋利刀刃,连汗都不敢擦,只诺诺道,“是,是。”
皇后无可奈何,唯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般颓然坐回软榻,伸出如雪皓腕。朝云赶紧轻轻放上一张纱绢。
院判抖着手搭上玉腕,半天也不做声。
宸贵人耗尽耐性,火急火燎的喝问道,“究竟什么脉象!”
院判缩了缩发凉的脖子,昧着良心断断续续的扯谎,“回贵人,皇后娘娘,啊,不,太后娘娘这是喜脉。。。两个月,不,一个月的喜脉。。。”
宸贵人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心满意足的冷冷而笑,“皇上半年都没来了吧?嗯?太后娘娘,请吧。”
皇后盯着这张让她恨不得撕破划烂的张扬丽容,终于狠狠握紧双手,愤慨的转身。
宸贵人在后面落井下石的加上一句,“太后禁足慈宁宫,非诏不得出。”
皇后的背影瞬间僵硬,却终究没回过身,而是很快扶着侍婢远去。
宸贵人缓缓起身,举头四顾这觊觎多时的长乐宫。可惜左右前后看了一圈,到底不能顺心遂意,“这地方太脂粉气了,还是同心宫好得多。皇上此时危重,也不宜移动,就把同心宫改为正宫。”
内侍连忙躬身答应,“是。”
宸贵人轻叩桌案,继续缓缓道,“再传一道圣旨。贵人卫氏昔承明命,作嫔东宫,虔恭中馈,思媚则轨。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朕夙罹不造,茕茕在疚。群公卿士,稽之往代,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太尉授皇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鉴于六列,考之篇籍,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其敬之哉,可不慎欤!”
大局已定后,院判终于被摆手放过,如蒙大赦的奔了出去。
有狗腿的内侍早早捧出皇后的玺绶朝服,以供新皇后查看。
卫玠把目光落在那凤凰玉玺上,满意的轻轻抚过,又嫌弃的看了眼明显为女制的朝服,“命织造局重制皇后冠服,改为男制。”
“是,是,奴才这就去传皇后金旨。”
这内侍前脚才走,便又进来另一个,“皇后娘娘,卫大人有书信送来。”
卫玠的指尖触到信的刹那,猛然轻颤,却还是用力抽了过来,展开速阅。里面的内容和卫玠预想的如出一辙,他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抗拒,“你去回复父亲,就说时机未到。”
方才奉命写诏书的文吏已然落笔,捧上圣旨道,“回皇后娘娘,诏书已经齐备,但尚需玉玺加盖,方可昭示天下。”
“玉玺?”卫玠接过圣旨,微眯双目,“起驾同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