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以为之的人生
作者:
针叶 更新:2020-07-12 11:28 字数:13542
四岁的燕以牧小朋友正处于混沌蒙昧的年龄,纯洁烂漫,无法无天……好吧,他还有点多愁善感。
“唉……”乖巧俏皮又Q劲十足的燕小朋友坐在秋千上,发出一声悠长稚嫩的叹息。
他好喜欢黏着爸爸妈妈的啊,他还可以自己踩着小单车去看爷爷奶奶——咻——咻——咻——风雷小哥哥的速度可快呢,但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说他应该接受“常规教育”,不能总这么跟着爸爸妈妈满地球乱跑。他撒娇,他生闷气,他不理爸爸妈妈,他不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一哭二闹三绝食,他蹲在后院拔草画圈圈,他躲起储物室不让人发现,所有他能的他会的都用尽了,结果换来爸爸冷冷的一瞪……他含着眼泪扑进妈妈怀里,再也不敢任性了。
就这样,他被爸爸妈妈扔进了幼儿园。
好想哭……
——我恨常规教育!
委屈地揉揉眼睛,他向远远的办公楼看去。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办公室里,范老师正在和爸爸说什么,爸爸望着他这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对范老师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才好,他不喜欢范老师看爸爸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范老师每次问他问题都是你家怎样怎样,他家很好啦,不用怎样怎样。明明就是范老师很想见爸爸,却拿他当挡箭牌,还向爸爸告他的状——因为他“尊敬”了隔壁班的孙老师。
也没什么啊,他是真的尊敬隔壁班的孙老师嘛,爸爸告诉过他,对人和非人都要用敬语。
他就是说了一句“我苹果你个花花”而已,有错咩?
还有啊,不管范老师在爸爸面前说什么,他绝对相信爸爸表情都不会动一下。
哼,他这高傲冰冷俊美到让人眩晕的爸爸,是很难被取悦的。
范老师什么时候才把他的状告完啊,肚子好饿……嘟起粉滑的小嘴唇,他只能无聊地踢腿荡秋千。
他打错电话了,应该叫妈妈来。
不过,爸爸妈妈最近在吵架,因为五叔叔说爸爸在外面惹回来一个妹斗。
什么是妹斗?
就是忠诚度纯金级、擅长花式格斗的大眼睛少女——干爹这么告诉他。然后他理解了一下,对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妹斗三元素:战斗力强、眼睛大、死忠。
爸爸惹回来的妹斗眼睛是蛮大的,对爸爸的喜欢也蛮死忠的,战斗力……唔,应该也很强吧。五叔叔说,两个月前,爸爸出场帮人家清理一个地妖(就是地下的妖怪吧,他想),妹斗就是那家人的小女儿,因为地妖很狡猾,爸爸花了半个多月才将地妖和妖的残留物彻底清理干净,并且爸爸就这样和妹斗朝夕相处了十几天。又因为战斗激烈,肾上腺分泌过量,妹斗被他这高傲冰冷俊美到让人眩晕的爸爸彻底迷住了,不远千里跑来找爸爸,还在他家门口扬言——“我缠定你!”
就算妹斗被爸爸拒之门外她也坚持不懈……五叔叔说他会用成语了。
爸爸在家外设下禁界,妹斗只能绕着他家外墙转圈圈,完全进不来。就是这样她也没放弃,天天睡在他家外面的树林里。晚上有点冷,妈妈怕她睡在树林里会生病,半夜悄悄拿了一张被子给妹斗,他跟着妈妈,看到妹斗裹着睡袋睡在吊床上——她当自己在露营咩?
妈妈把被子给妹斗盖上,妹斗突然伸手抱住妈妈,嘴里说:“又思——又思——”还在妈妈脸上亲了两下……妈妈脸绿了。
又思是爸爸的名字哦。
妹斗放开妈妈,整个人缩进睡袋,被子把她的脑袋盖住,像吊在树上的虫蛹一样,就是有点过大。妈妈虽然脸绿,但还是仔细地帮妹斗把被子卷起压好,只不过妹斗一直在说梦话:“又思……又思……我好喜欢你呀又思……”她每叫一次,妈妈的动作就会慢几分,最后,妈妈的脸变成铁青色。
现在的惨况就是——他在幼儿园水生火热,他家爸妈却在冷战。主要是妈妈不理爸爸,爸爸又不会低声下气哄女人……是指妈妈啦。
“以牧!”俊美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自家儿子前面,伸手将他抱离秋千,“肚子饿不饿?”
燕小朋友按按小肚子,张开双臂怀住自家老爸的脖子,娇憨地点头,“有一点。”
“和老师说再见。”
“范老师再见!”真想永远不见……燕小朋友偷偷腹语,更加肯定了——我恨常规教育。
“以牧再见!燕……燕先生,再见……”秀丽的范老师目送父子二人坐进炫银色的轿跑,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进车,爬上后座,燕以牧小朋友赶快问亲亲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事了,爸爸?”
“没有。”转着方向盘的冷俊男子对儿子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我以后还可以尊敬老师吗?”
“当然可以。”
耶!燕小朋友在心里雀跃,嘟嘴想了想,再问:“爸爸,妈妈还是不理你咩?”
“……”升级为爹的燕同学嘴角一撇。是啊,沾沾正任性地和自己闹脾气,为期之长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这种问题要他怎么给儿子解释?
当我们让小朋友不要任性的时候,我们却在任意妄为。
虚伪的人类啊……
眼见俊美到让人眩晕的父亲陷入沉思,以牧小朋友用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但被大人称之为“同情”的表情瞅了一眼,认真地说:“爸爸,我们今晚一起睡!”
“……没问题,乔教授,明天我就可以把雕塑给您送过去……对,已经修复好了……不客气,再见。”收了电话,莫沾扭扭因劳累而酸痛的肩,绕着院廊散步。一边走,一边算着以牧到家的时间。
自从将小家伙送到幼儿园之后,身边没了时时跟随的小身影她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想到四大长辈苦口婆心地说常规教育怎样系统怎样完善,虽然有点模式化但也不是没用,你们带着他四处乱跑又没办法教给他有用的知识这不是害他吗……总归就是:孩子应该受到系统性的常规教育。
在真理面前,他们低头了。
以牧的接送一直是又思负责。想到第一天小家伙推着他的小单车站在门口,以为他们会让他自己一个人踩去幼儿园的时候,她的胸口就莫名的涨涩,是欣喜,是愉悦,也有一些刺痛和难受。
她当时就红了眼睛。
他们的儿子呢,眨眼就四岁了,再眨两下眼,他是不是就长得和又思一模一样了呢?
那天的又思没说什么,让她留在车上,他抱了以牧进幼儿园。
坐在车里,她制造了一堆的纸巾垃圾。
回到家,又思抱着她坐了整整一天。他们静静地拥着,不必说什么,只让彼此的体温填补心口那抹因失落造成的空寂感。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她因以牧离开(只是上幼儿园啦)还没有平复的感情缺口在看到不知从地球哪个海沟里冒出来的妹斗时,呼地一下子塌陷掉,变成了无底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偏偏就是……意难平。
她和又思都没什么争吵的经验,气到最后,除了不理他,她实在找不到其他有效方法。又思身上本就带有魔鬼元素,旁人很容易因为被感染而喜欢他,若是不怕他的冷脸,哈,恭喜,你修成正果了。妹斗对又思就有一种近乎魔鬼般的崇拜——狂热崇拜某人或某物——简称魔鬼崇拜。
不过这也不奇怪,年轻少女涉世不深,又思又属于那种有型有色的男人,在驱逐非人的过程中妹斗被又思所救,目睹了他天人般的烈火身姿,一颗心自然就轻轻飘飘落在了又思身上……她为什么要去理解妹斗?
摇摇头,她拉开后院侧门,抬眼就看到妹斗在五米之外的小树林里练拳脚,旁边是半人高的旅行包。见她出来,妹斗回头瞥了一眼,动作继续。
为什么她觉得拳风越来越犀利?
老实说,眼前的妹斗是个很漂亮又充满活力的少女,大概十**岁吧,及腰的长发辫成两条粗粗的大辫垂在肩上,绛红色运动衣,是她喜欢的颜色。不过每次看她把手劈在树杆上,她就觉得肉痛一次。
“那个……”不能总叫她妹斗吧。走出几步,她想了想,轻声问:“怎么称呼?”
妹斗早在她靠近的时候便停下动作,睁大眼睛盯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突然大叫:“哇!姐姐,你真是好……非主流哦,怎么称呼这种舌头打结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脸皮一跳。
“又思是不是喜欢你这种调调?好,偶也要向他喜欢的类型进化——”火焰燃烧在眼底,战斗力少女强气全开。
不必在意妹斗的话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点,微笑,语调却夹了淡淡冰霜:“名字。”
妹斗将粗辫一甩,食指指在她鼻尖不远处,“你听好,我叫任腾腾,是你命中注定的情敌!莫沾,我今天就向你挑战!又思是我的!”
强气迸发,妹斗娘眼看就要豪迈三千里,冷不妨莫沾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扯,将她扯得撞倒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抬手,照着臀部就是一巴掌。
拍完,不等任腾腾反应过来,她用力推她站起来,捏着她的下巴,冷笑,“少在我面前卖萌卖肉卖杀必死。想雷我,过几年再来。”她在卡CO社混的时候,好歹也是个社长……挂名而已啦。
妹斗……是说任腾腾,被她出格的言行唬住,半天没反应过来。等臀部被袭的少女明白自己受到怎样的“羞辱”后,昂头尖叫:“啊啊啊啊啊——你打我?”小宇宙爆发。
侧院的门在小宇宙面前关上。
空荡荡的树林里,只有一人燃烧着她熊熊烈火的战斗强气。
“莫沾你别逃!胆小鬼!”任腾腾向侧门冲去,却总在五米的地方遇到无形的空气屏障而被弹开,“我一定会冲进他心里去的!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叫嚣在院外响起。院内,莫沾盯着自己的掌心,哑然失笑。刚才的行径,她也太不成熟了,唉……
不过,心情好了很多。
虐待别人就能减少自己的心魔……这句话谁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第二天。
天蒙蒙亮,燕以牧小朋友踩着小单车跟在自家爸爸后面晨练。爸爸跑得很慢,可他还是要拼命踩拼命踩才能和爸爸并排。好在有一条很平的上山路,他和爸爸沿着路边跑,跑到上面的快乐疯人院后调头回家,时间正好可以吃早餐。
燕以牧小朋友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因为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去幼儿园忍受常规教育——他恨常规教育。
踩了一会儿单车,他听到后面传来打招呼的声音:“又思,早!”
嗯,是妹斗的声音。他忘了,妹斗总是借晨跑的时候和爸爸说话,陪他们跑一圈,到家后被拦在符界外面跳脚。
爸爸都不理她的,可她总是会说“你喜欢什么你讨厌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喜欢我我知道我慢了一点这么迟才遇到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我很喜欢以牧真的我会很爱他很爱他像爱你一样”。有些话他听不懂,不过他有听到妹斗说爱以牧哦。嘻嘻,看在妹斗这么爱他的基础上,他就不到妈妈那里告她状了。
他慢慢地踩,慢慢地踩……
不要催啦,再催他,他就更恨常规教育了。
妹斗的声音其实也不难听,眼睛又大,对爸爸又死忠,好像也比妈妈能打,可是她没有妈妈香,没有妈妈漂亮,没有妈妈……嗯,总之就是比不上妈妈,虽然他很高兴她说“爱以牧”,不过要是拿妈妈和妹斗选,他还是选妈妈。
踩呀踩呀,他们终于踩回家门口了,妹斗进不来,在后面哭着大叫:“又思,你要怎样才肯喜欢我嘛!呜……坏蛋……坏蛋坏蛋坏蛋……”
他跳下单车,看到爸爸不耐烦地抿了抿嘴,转身走向妹斗,声音就像他吃雪糕之后哈出来的气,“我没把妖灭干净吗?”
妹斗摇头。
“你们差我出场费吗?”
妹斗继续摇头。
“那你来我家有何贵干?”
“我……”妹斗低下头,小小声说,“我喜欢你……”
爸爸有一下子没说话,他只能看到爸爸的后背。毛巾搭在爸爸脖子上,每次晨跑爸爸只出一点点汗,毛巾都给他擦汗擦嘴了。爸爸的头发很黑,又软,爸爸白皙的耳朵被软软的黑发盖去一半,若隐若现,爸爸的侧脸很漂亮,他发现除了干爹之外没人比爸爸漂亮。妈妈说他长大了会和爸爸一样,他很高兴。
就在他努力把单车推过台阶的时候,爸爸开口了,一个字——“滚!”
妹斗石化。嗑啦!嗑啦!裂成很多很多小块。
爸爸走回来,左手抱他,右手提起他的小单车,气都不喘地进屋。
门关上。
嗑啦!嗑啦!门外还是有这种声音,他想……妹斗肯定还在分裂。
午后。
小小的身体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睡。
秋天了,他不想睡午觉……反正妈妈给什么教授送雕像去,爸爸被五叔叔拉去前院,天方哥哥和瑶姬姐姐也不在,哈,他的自由时间。
小身影“咻”的一声直挺挺坐起来,快乐地跳下床,拖着小鞋子往外跑。
我要去后院捏泥人……燕家小朋友以牧抱着颜料跑到后院,刚放下一堆笔笔罐罐就听到墙外传来“嘭嘭嘭”的声音。他拉开门轻轻探出小脑袋,看到妹斗在用拳头敲树,嘭嘭嘭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他还是不要打扰妹斗吧……燕小朋友正要将头缩回去,任腾腾突然回头。视线相撞,燕小朋友一呆,忘了将头缩回去。
“以牧……”任腾腾扬起笑脸,“过来,快过来。和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燕以牧摇头。
“那……姐姐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燕以牧继续摇头。
“你也不喜欢我吗……”任腾腾垂头丧气。
燕小朋友歪歪头,见她很难过很想哭的样子,便拉开门走出去。站在任腾腾前面,他昂头认真地问:“妹斗,你为什么要喜欢我爸爸?”
“……妹斗?”任腾腾嘴角抽筋,别开脸深呼吸,深呼吸,吸到满肺冷静了,她才扭回头,以轻轻柔柔地声音说:“我叫任腾腾,你可以叫我腾姐姐,好不好?”
“好。”燕小朋友毫不腼腆。
任腾腾拉过小板凳和他一起坐下,盯着漂亮的小脸蛋,脑海中闪过另一张相似的脸。燕以牧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想了想,掏出口袋里的糖,“给你。”
任腾腾盯着小手掌和掌心上的糖,仿佛被雷劈中,半天没反应。就在燕以牧以为她不喜欢吃糖要收回来时,她一把扑上去握住小手,哇哇大哭,“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不能早点遇到?我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啊……他不理我,我以后怎么办啊……”
四岁的燕以牧被她突然的情绪吓到,僵硬着小身子让她抱个满怀。等她哭够了,将脸伏在他的小肩膀上慢慢抽泣的时候,他弱弱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爸爸?”
任腾腾拥紧小身躯,轻喃:“为什么……我爱他……”静了一会儿,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是啊是啊……我爱他……爱他孱弱的身躯,爱他锐利倔强的眼神,爱他精致到骨子里的气质……”到最后,低喃都被她含在了舌尖。
有些话燕以牧听得不是很懂,迟疑了一小会儿,他慢吞吞抬起手,学着爸爸的样子轻轻抚拍任腾腾的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爱的是妈妈,他不会爱你的。你为什么还要住在我家后面,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任腾腾感受着小手一拍一抚带来的温暖,突然精神一振,“又思……我是说你爸爸,有没有特别喜欢什么的习惯?”
爱一个人,就要投其所好。
“妈妈。”燕以牧嘴里脆生生嘣出两个字。
一颗名为“沮丧”的子弹“咻”的射进任腾腾胸口……没关系,她继续振奋精神,“那又思有没有特别讨厌什么?慢慢想,仔细想。”
再接再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嗯……爸爸讨厌的东西……好像没有……”燕以牧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大叫:“啊,蔡叔叔。”
“蔡叔叔?”
“就是医院的蔡叔叔啊,他很喜欢妈妈,所以爸爸讨厌他。”蔡叔叔每次来都会打雷,爸爸让他识相闪边,然后他就撑着腰回去。天方哥哥说他是被雷劈到腰了。
任腾腾思量了片刻,捧起小脸,盯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问:“以牧,你爸爸有没有说过他在哪里遇到胆小鬼……就是你妈妈,他为什么会动心……就是喜欢你妈妈?有没有?”
打蛇打七寸,她一定要破坏他们……不是,是争取又思。
燕以牧想摇头,可是他的头被任腾腾捧住,动也动不了。他有点委屈,嘴角往下一撇,“我不知道……”
“再仔细想想,他们有没有提过……”
“不要!”燕以牧用力甩开任腾腾的手,嘟嘴跑得远远的,大声说:“爸爸才不会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是妈妈!爸爸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是爸爸的心肝,是爸爸的太阳月亮和星星,是爸爸的女神,是爸爸的Honey,是爸爸的猫咪……你……你快点回家嘛,晚上好冷的。”
说完,飞快溜进门,从门缝偷偷往外看。
他看到妹斗保持呆坐的姿势,没有动,一直一直。他的脖子都扭痛了妹斗还是没动,他抿抿小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捏泥人。
任腾腾不知僵硬了多久,直到一只手轻轻拍上她的肩,她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你是谁?”她揉着麻痛的腿肌,瞪视突然出现在小树林的男人。男人不失俊美,但气质不足,比不上又思。
男人竖起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在唇上,轻轻做个“嘘”的口形。向紧闭的后门瞥去一眼,男人微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刻意停了停,男人继而道:“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任腾腾白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她只是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不代表她没智商。
“你想要燕又思。”男人并不介意她的冷漠,别有深意地一笑,“而我……想要莫沾。不如……我们合作。”
“……”
“得不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这种感觉……你懂。明明就在眼前,你拼命伸出手,却怎样也抓不住……那一点温暖……心口就像万蚁噬咬,它们一点一点吃光你的心脏,让你痛彻心扉,然后钻进你的骨头,咬烂你的骨髓,可你却依然魂萦梦牵……”捂着胸口的男人冲无尽的天空茫然一笑,午后的阳光落在俊美的脸上,双眼却仿佛冰冷的黑晶,没有温度。
蓦地,任腾腾心口一痛,戚戚焉。她脱口问道:“你是谁?”
“蔡凋。”
“是你。”她刚从以牧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我。”蔡凋姿势不变,调子缓缓的,“与其得不到,不如毁灭……也许更好……”
任腾腾忽地睁大眼,心有所动,“与其得不到……不如毁灭……与其得不到……不如毁灭……”喃喃念着这两句,她的眼底有什么在改变。
蔡凋的视线不知何时从天空收回来,默默看着她,不再开口。在近乎催眠的低喃慢慢低下去之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得不到的,就毁灭吧!”任腾腾脸上浮现一缕诡异扭曲的微笑。
莫沾送完雕塑还未到家,接到任腾腾绑架以牧要胁的电话,立即心急火燎赶往她指定的城边废弃工厂。
以牧小小的身体被一团透明的胶质物包裹成一个圆卵形,被不知名的黏液粘在废弃的钢架上。莫沾焦急上前,掌心轻按胶体,感到柔软的液体弹性。她在胶卵表面画上符文,轻喝:“破!”
胶卵爆裂,黏稠的液体溅散开。她顾不得溅了满满一身,接住以牧查看他的呼吸。感到指间脉搏平稳,仿佛只是睡着,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身后有响动,她不及回头,冰寒的气体四面八方涌出来,将她和以牧包裹在一起。
也许不是气体……像……
水……在意识落进深渊的一刹那,她收紧双臂,将以牧牢牢护在怀里。
巨大的透明胶卵里,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拥在一起,仿佛沉睡。胶卵的表层类似海洋里的水母,随着气流的波动缓缓荡漾。卵内的胶液随着表皮的起伏微微动荡,像一只吟唱的摇篮,未给母子二人带来任何难受。
死寂的废弃厂房里,传来两道声音——
“你确定他会来?”是任腾腾。她站在光与影的交汇线上,身后一片黑暗。在那片黑暗里,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
“肯定会。”
“我只要一个小时……”任腾腾笑着,大眼黑得过分。
只是,她的笑只弯了一半,一辆暗银色金属兽破门冲进来,伴着一道隐忍欲发的怒吼:“老子给你一分钟!”
“又思——”任腾腾欢叫着扑上去。
一道昧火疾射她的眉心。
任腾腾脸色大变,飞身退开,地狱昧火擦脸而过,在颊上留下一道红痕,“你……”她大怒。
燕又思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十指指尖点燃焰火,双手交错如重影,在空气中拉出一张橙色焰网,低喝:“缚!”
火网携着灵性,秒速扑向任腾腾,兜头将她网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尖叫从任腾腾口中翻涌而出,随着火网的紧收,她整个人被缚成粽子般一团,“燕又思,你不怕我杀了他们!”任腾腾在火网中狂叫。
“有命你可以试试。”玉面狰狞,俊绝的脸上一片寒冰。
任腾腾挣扎着从火网缝隙中伸出一只手,手臂里仿佛有虫在涌动,令人毛骨怵然。蓦地,皮肤破裂,两道长长的圆筒形触手伸出来,抓向胶卵。只是,在触手伸及胶卵的前一刹,龙气震荡,触手转眼萎缩枯化,胶卵也在同时迸裂,两道身影不约而同接住莫沾和燕以牧。
是红发的龙王和俊秀的少年。
“燕又思——”任腾腾抱住头放声尖叫,“你为何要阻我!为何要阻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火网渐缚渐紧,哀叫之后,任腾腾蓦地收了声音,停了动作,仿佛一具躯壳定定站在那里。
慢慢地……慢慢地……任腾腾向后倒下。
在师魁和天方的保护下恢复意识的母子二人正被尖厉的音波刺得耳膜发痛,突然之间声音停止,一大一小扭头看去,相似的眸子同时瞪大。
任腾腾倒下去了。
任腾腾还站在那里。
就像分离的景象,一个任腾腾昏迷倒下,另一个却仍然被束缚在火网里,面色阴沉。
燕同学的脸色不比火网中的任腾腾好看,可以说,铁青。
俊目浅浅一眯,“你没死……”
“哈哈哈哈……你想不到我会在最后将自己化为幼卵植入这个蠢女人的身体里吧,燕、又、思!”
“是,没想到。”燕同学并不怕承认自己的无知,“不过,再见,夷蝼。”双掌凌然一拍,火网燃成火球,阻拦了任何可以生存的希望。
当初他焚毁妖物时,的确没察觉夷蝼将自己幼化潜伏于任腾腾体内。只有当任腾腾情绪急变、由爱生恨时,妖种才能吸收能量破体而出,成功侵占她的身体。但短短时间就成长到如此力量,绝非一己所为。
焚灭的火球渐渐缩小,其内的妖物皮肤龟裂,满目狰狞,但无论怎样挣扎都阻止不了身体的灰化。
“蔡、凋!”燕又思咬牙切齿。
一直站在阴影深处的白骨妖含着盈盈笑意走出来,双瞳映着两点火球,惋惜不已,“还差一点,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莫沾怒斥,因为牵联到以牧,她现在一肚子火。
“可惜我差一点就得到你呀,亲爱的。”退去医生伪装的白骨妖双手捧心效法西子,秀眉轻蹙直比黛玉,“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沾沾。以牧我也喜欢,不会伤及他。我只是让任腾腾……哦,是夷蝼,我让她吃光你的记忆,你就不会记得燕又思是谁,我等你睁开眼……你珍贵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你就会爱上我……”
气场刹时一变,冷意入侵。
蔡凋犹不知死活,眼角向莫沾一挑,公然**,“我再让夷蝼把燕又思的记忆也消化掉,她就可以得到燕又思。瞧,多好的计谋啊!我真是人如其名,一箭双雕……”尾音拖得长长的,言语之间颇有沾沾自喜之意。
妖之心,何其险恶!
莫沾欲哭无泪,“你要是想找老婆,为什么不去找白骨精!”
蔡凋惊讶地睁大眼,“咦?你是说……被金毛猴子打死的那个?”
“……她比较配你。”
“哎呀,沾沾……”蔡凋捂嘴闷笑,“那是我用来逗猴子玩的好不好!”千年的岁月,寂寞……无聊啊……
“我让你一箭穿心,好不好?”燕又思炸翻了。
蔡凋倏地沉下脸,更怒,“来呀,我2900岁的白骨妖会怕你!”
2900岁……年龄年龄,他曝露年龄了……
天方睁大明亮的双眼,梦幻低喃:“大妖……我的终极目标……”
“……”师魁对他的反应一时无语。
对峙现场上——
“好!”燕又思俊眉倒竖,杀意暴涨,“我就送你重生为人!”指印翻结,赫然是天龙八部神鬼印。
间隙之间,地面突然跃起三道黑影,一道袭向燕又思,一道甩向莫沾,另一道则卷向昏迷的任腾腾。
众人定眼看去,三道黑影竟然是三条粗如蛇蟒的圆状**,深褐色,像尾不似尾,像足不似足,不知什么东西。
燕又思被缠住手脚,以牧被师魁抱在怀中,闪过偷袭,莫沾和天方却被卷成一团,慢慢苏醒的任腾腾被缠住腰身。最为恐怖的是,缠在任腾腾身上的肉足正慢慢与融进她的身体,似想与她合为一体。
“啊啊啊啊啊——”看清状况,任腾腾吓得脸无血色,拼命挣扎,拉扯死缠自己不放的肉足。可惜效果不大。
燕又思一拳击出,肉足粉碎,再向缠住莫沾的肉足凌空一击,昧火凝成巨拳袭向肉足,转眼化为灰齑。他正要转救任腾腾,不料地面又迸出一条肉足,宛如毒蛇甩尾向他扫来。他闪身避过,却失了营救的最佳时机。
肉足已陷入任腾腾体内,就如恶心的幼虫吞噬树木。
多条肉足凸射而出,形成一排倒胃的肉墙,将任腾腾团团围住,一些肉足甚至开始往她体内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凝目含冰,单掌向地面一按,“同心——圆!”
气界随着符文的法力同时扩散,肉足纷纷瑟缩,但很快又重新开始蠢动。
他轻轻啧声,眼有不耐。要救任腾腾并不难,只要斩断夷蝼的本体,这些肉足自然就会安静下来。缠在任腾腾身上的那条应该就是本体,问题是,他现在到哪里去找一把比较有效的大刀?
只能把闪电叫来了……可是他不怎么想……心神微思之际,肉足已有泰半钻进任腾腾的身体。初吓的尖叫之后,她恢复了冷静,腕手扯住肉足,拼尽全力阻止它的入侵。
“又思——”莫沾冲到他身后,焦急万分,“还不救?”
他抿抿嘴,五指旋空一转,正要开口,却听到自家妻子在身后大叫:“蔡凋,你缺钙吗?还不救人!”
噗!原本被点到名字而笑眯眯的白骨妖脚下一滑。
燕又思眸底生寒,抬到一半的手缓缓垂下。
一人一妖,视线在空中交汇,电闪雷鸣。
在莫沾看来,他们的对峙却意味着任腾腾已经无救。不忍女孩挣扎受苦,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你们效忠谁!”
——我们效忠牧首!
乌金利刃,身披斗篷的东正狂信者列队而出。
“你们刺杀谁?”
——我们刺杀叛徒和恶棍!我们毁灭谣言和谄媚!我们让鲜血沾染牧首的金边圣袍!我们低头!我们臣服!我们效忠!我们起誓!我们起誓!我们起誓!
咆哮的战刀携着血腥杀气向肉足卷去。随后的场面不可不谓……雄壮!
横斩,竖斩,左斩,右斩,十字斩,正切斩,反切斩,交叉斩,凌空斩,背立斩……
斩——斩——斩——
肉足在无情无欲的利刃下化为碎块,就连缠住任腾腾的那只肉足也被斩成三段。虽然莫沾近年来可以随心所欲控制体内的东正狂信者,燕又思仍然结出符界护住任腾腾,为自家妻子买个保险。趁肉足与任腾腾分离的瞬间,他飞快跑上前将她带离到安全地带。
放下任腾腾,他向妻子看去,莫沾心神领会,拳心一紧,将东正狂信者收回。趁此时机,灵气爆炸扩散,符界内的灵气伴着地狱昧火熊熊燃起,将残足肉块全部焚灭。
任腾腾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剩下眨眼的能力。
昧火渐燃渐隐,辗转熄灭。
“那是什么……”小小的声音来自师魁怀中的以牧。
“夷蝼。”师魁温和地声音伴着响起,“她是地妖,也可以说是分解者。她依靠分解人类的记忆和记忆中包含的情感为营养,分解得越多,她长得就越大。”停了一会儿,又道:“她还具有掘地性和杂食性……我想……”不怎么确定的语气。
“她又不是蚯蚓!”蔡凋没好气地瞪过去。
燕又思平了眼睛,讽道:“你和她倒是有共同语言。”
蔡凋用鼻子冷冷一哼,悻悻别开眼。
任腾腾突然从地上跳起来,睁大眼睛直视燕又思。她有战斗力没错,不过面对刚才惊险万分的场面,女孩就是女孩,心性的承受力没有达到一定的钢化度,惊慌仍旧染在眼角眉梢。
“你有事吗?”燕同学的口气不怎么好。
任腾腾下意识地摇头,盯着他的大眼一闪一闪,仿佛星星亮晶晶。这种沉迷狂热的眼神……
任腾腾蓦地扑进某人怀里,紧紧搂住。
全场僵硬。
“我发现……我爱上你了……”任腾腾扑上搂住的是莫沾的腰,一张小脸更是在她肩上蹭啊蹭啊,完全是乳雏受惊后的撒娇。
全场被雷。
莫沾的表情跟不上心理变化的速度,她呆呆地问:“你……爱的……不是又思吗……”
“啊!”远远的以牧小朋友高兴地一拍手掌,“她说她爱爸爸孱弱的身躯、锐利倔强的眼神、精致到骨子里的气质!”
这“爸爸”指的是谁,在场众位心知肚明。
燕又思脸皮微跳。拜托请问一下,什么叫“孱弱的身躯”?
“我现在被你无畏的气质、绝然的冷静、清尘脱俗的容貌给彻底迷住了!”任腾腾啧啧有声,“我爱上你了,沾沾!你……你不会因为我的性别不接受我吧?”
“……”
“相信我,性别不是问题。绝对不是。”妹斗的强气又开始无敌迸放。
“……”她好混乱。
如果不是蔡凋的怂恿,任腾腾的情绪不会发生矛盾性的波动,情绪不波动,就不会给夷蝼破体生长的机会。何况,没有蔡凋的助纣为虐,夷蝼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如此巨大的力量。总之,一句话——全是蔡凋的错!
冷冷盯着在妻子怀中蹭来蹭去的女孩,燕又思从牙缝出挤出一个名字:“蔡,凋!”
莫沾见他神色不对,顾不得任腾腾,扭头对在场三位非人急道:“快去找一只猫!”
“猫?”蔡凋蹙起漂亮的眉头。现在什么时候啊,找猫有个屁用。
“不想死就给我快去找!”
“……要找个什么样的?”
“……只要是猫就行。”莫沾突然涌上强烈的虚弱感。她怎么会认识这些人的……是非人。
轰轰!天空隐隐炸起蛰雷,面对杀气全开的燕又思,在场的人与非人显然都没有找猫的心情。
“猫……”在莫沾怀里蹭够了的任腾腾喃喃数句,突然挺直腰,旋脚转身,借着物理速度的离心力将莫沾扔进燕又思怀里,再一手扯蔡凋一手扯天方,跑出一串烟,躲到远远的物架后面。
杀气消了些许,但燕同学被妻子保护他人的举止气得差点爆动脉,低叫:“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我想怎样?”莫沾被甩得头晕晕眼花花。
“你一定要护他是不是?”玉面生狞,杀气成冰,“我今天不把这架骷髅劈成骨脆我就不是燕又思!”
“我没有护他。”她是被扔过来的好不好。
“那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我哪有……发脾气……”说到后面,莫沾的声音变小。
“你不理我!”
“你也没理我啊!”
“你要和我吵架是不是?可以,你骂,我听。”他将妻子轻轻放落地,退开一步,表情认真。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听完我就开杀戒”。
“……我哪有跟你吵架!”
“现在就是!”
“……明明是你自己凶!”她被他吼得眼圈发红。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俊目一瞪,杀气又是全开。
远远的非人暗暗叫苦。是啊,你没凶过沾沾,你凶的都是我们……拜托,快点把你的杀气收回去好不好……
师魁抱着以牧浮在半空,注视下方这对似乎想吵架却又不愠不火锯啊锯啊吵不起来的情侣,唇角一缕轻浅笑意。
他不曾想过,天帝与那位女神会以这种方式存在于世。人间明明就有很多束缚,很多局限,很多不可以,可人类总是恣意妄为,无视礼法和德义,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要自己所要。
有时,又思会让他困惑。
又思是天帝,却又不是天帝。似乎从又思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天赋禀异,傲睨人间,而且,不沾染任何记忆。
是又思生存在这人间,抑或是天帝借他之眼游阅红尘?
他不知道……
数十年的岁月于他只如指间沙,翻手可过,于又思却是岁月痕迹,点滴累积,他和沾沾会相守,会变老,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可避免地死去。而他怀中的这个孩子,以牧,是又思和沾沾的承续。原本,他们是不会有承续的……
阴差阳错,因缘即会,就有了今日的存在。
不知道的,就让它继续为人所不知,不可提的,就让它永远为人所不提。被误会的,也就永远为人类所误会下去吧。
又思无雄心,无大志,他这一生,或许只是天帝的一个梦。他不敢妄测帝心,只是,帝者孤寂,万年的心绪化为人类短短的几十年,只是为了圆一个未了之意吧……
恣意妄为虽不可取,但,正是因为恣意妄为,才是人类。
当天,任腾腾被风雷小鬼打包送回家。燕又思一通电话狂吼,警告任氏父母别再让他们的女儿来他家捣乱,否则就让他们家宅不宁。
任氏父母倒是愿意听他的威胁,可任腾腾不听,隔三隔五跑到背云寺向莫沾示爱……对,你没看错,就是“示爱”,还说要培养和莫沾一样的兴趣爱好,这样她们就有了共同语言……烦得燕又思干脆携了妻子继续去环游世界,顺便收集国徽市徽。
基于燕以牧小朋友要接受常规教育,所以,他被留在家里,师魁、天方相伴。
“呜呜呜呜呜……我恨常规教育!我恨常规教育!”被父母抛下的小以牧抱着天方哇哇大哭。
天方扯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还有……”小以牧从他怀中抬起我见犹怜的花猫脸,“还有妹斗……要不是她,爸爸妈妈也不会丢下我……哇……我恨常规教育!我恨常规教育!”
“是是是,是妹斗不好!”天方点头,“不哭不哭。”
小以牧大概也哭够了,任天方擦着小脸,抽泣着问:“她……她为什么又喜欢爸爸又喜欢妈妈?”
“因为……”天方语塞。他也不理解人类的奇怪感觉啊。
“为什么?”小以牧锲而不舍地追问。
“因为……”天方急中生智,脑中灵光一闪,“因为又思既完美……又温柔……”
“那妈妈呢?”
“……既坚强,又温柔!”
“我呢?”
“……既完美,又坚强,更温柔。”
“……呜,我恨常规教育!”小以牧嘴角往下一撇,还是不甘心。
殿外,红发的龙王斜斜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细细絮絮的低语,失笑摇头。
归根究底,任腾腾的喜欢就是一种魔鬼崇拜,无论对方是谁。
对又思而言,可以为之的人生,为之,不可以为之的人生,绕道为之。接下来的几十年,大概,也就如此了。
他会笑着,守候。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