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被移到了普通病房，身上已换上了病人穿的蓝白条纹服，看不见伤口的样子。但是能见的，脸色是十分的苍白。眼睛闭着，嘴唇无色，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能让人安一点心。
  季听昀在门口问了一下医生，店长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医生说，一两天吧。
  萧景和舜生站在店长床侧，二人都一言不发，只剩下氧气和心跳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响声。
  萧景见舜生眼神低迷，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便轻轻从床边搬来一张椅子，对舜生道：“舜生，你先坐会儿。”
  舜生过了好久才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坐下了。
  月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舜生消瘦的肩背上、黑发上。虽美，却增透了些凄凉。
  萧景注视了会儿店长，又看向舜生。目光中不自觉地就多了柔情。
  其实萧景一直对舜生和店长的关系捉摸不清，想要了解，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他只知道店长对舜生有救命之恩，除此，他甚至自己暗想过，说不定舜生和店长已经发展成了恋人关系……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不过，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萧景从不知道。他们的羁绊有多深，互相对对方的了解有多少，萧景也从未知晓。
  如此一想，萧景忽然顿生出一些羡慕。脑中不由地就设想，若是自己有天重伤在床，会否有异性像舜生为店长担心一样，为自己而担忧？不，他其实想的是，舜生会不会像忧心店长这般把自己的事也牵挂于心？
  要是……自己早些搬来扬城，早点认识他们，说不定与舜生的关系也会匪浅了。
  萧景默默把头低了下去，耳边忽然传来舜生的声音。
  “萧景。你觉得，练与在想什么？”舜生清清淡淡地问。
  店长现在在想什么？萧景一时有些愣住，条件性地轻轻反问了句：“啊？”
  舜生自顾自地继续说：“本来我知道，也一直这么相信着，练与只是想要过平常的生活。平常的继承家业，去往各处斩灵。但现在，我有些想不通了。”
  萧景认真听着，见舜生停了，便想着也要回些什么。他道：“师父他肯定还是这么想的。但可能……突然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改变了这种想法吧。”
  舜生说：“不得已？”然后转过头来，凝视着萧景。
  萧景对上舜生的眼睛，发现了她眼中的飘忽不定。于是他便让自己的眼神更坚定，道：“当然是不得已的。你们经历过那么多，他视你为同伴，什么事定然也会与你分享。只是唯独身体的原因，他不想告诉你，因为怕你难过。”
  舜生垂下眸子，眼中惟有落寞。她说：“我怎么会难过，我这个连泪水都流不出的人。”
  萧景一愣，一时哑了口。
  舜生站了起来，朝萧景走近了两步，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她目色如水，眼中映着萧景俯视的脸。
  忽听她道：“这只手，也不是我自己的。”
  舜生翻转了下手掌，自己又端详了一番，继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不知道是谁把它安在了我身上。它很暴躁，和我合不来，几乎要了我的命，但练与帮我制住了它，帮我将它和我很好地融为了一体。消除了我的痛楚。”
  “练与救了我的命。我的命便是他的。一丝一毫，我都不会向他隐瞒。但是他可以。”舜生像是在说服自己，最后说，“所以……我也不会去埋怨。刚才我只是那么一问。”
  萧景本觉得舜生太自卑了，怎么就命都是别人的了呢，但转念一想，他还是理解了。
  萧景自身毕竟还是没经历过生死之事。如果是自己曾被一个某个领域卓越杰出、人人仰望的人救了命，或许他也会有这样卑微的想法吧。况且舜生与店长不是普通人，经历的事情与常人相比也不一样。在舜生心底里，店长只会是站在高处更高，寒处更寒，她无法触碰的人吧。
  他本想安慰地说一句，还有我啊诸如此类，想表达“我跟你一样对店长来说也是个小角色”这个意思，却不知怎么地话就从嘴里变了字：
  “没事，有我在。”
  萧景眼中透着柔情，这话说的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但实则这话一出，他脑子里一下就翁了：什么？这踏马说的是啥！？
  舜生也像是愣了一下，但听懂了这几个字的表面意思，微微羞涩地转移了目光。
  萧景就这么僵直地倚着窗边站着，过了许久，舜生问：“萧景，你不怕我吗？”
  萧景木讷地“啊”了一声，说：“你有什么可怕的？”
  舜生有些忸怩，背着身说：“我跟普通人不一样啊。我，不吃不喝、不睡，没有体温，也不会流眼泪。连手都不是自己的。不像一个怪物吗？”
  萧景略想了一下，回道：“我也跟普通人不一样啊，我潜意识里还有个萧珧呢。”
  舜生转过头，眼中都是认真。她说：“那在这儿之前呢，第一次被我斩灵吓到倒在地上的时候，你怕我吗？”
  萧景嘴角不觉地扬起，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说：“这我倒是有点后悔。后悔那个时候太胆小太蠢，没有给你留下威风帅气的印象。”
  舜生的眼神光晃亮了一下。
  忽听开门声，季听昀走了进来。
  他抬眸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问：“你们，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别的事可以改日再说。”
  萧景先回道：“我不累。”
  他知道舜生肯定想立刻听到事实，且她也不太需要睡眠，季听昀这实际上问的就只是他而已了。
  但忽然一想，二师父累不累呢？二师父刚从秦北回来还没顾得上休息，练与受伤，他应该也很心力交瘁吧。
  于是萧景支吾着改了口，道：“师父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会儿？”
  季听昀恍了个神，遥见练与苍白的脸，他轻轻说道：“我也不累。”
  在这之前，季听昀给柳元师兄跟泽雨师兄都打了电话。柳元此时也刚从酒吧下班，换便服时接到了季听昀的电话。泽雨则在家里的床上睡地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摸索了会儿才找到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