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离世，是因为十年前的一场滔天大火……”梁叔压低了声音，边回忆着边说，“那场大火，到现在都是老爷和小少爷心中的梦魇，它不但带走了夫人，还带走了大少爷……”
  “大少爷？”霍婉儿心头的好奇越来越浓，先是神秘的夫人，又是没人提过的大少爷，这一切都让她很想知晓背后的故事。
  “大少爷就是大了沐云小少爷两岁的哥哥，唤作‘卫沐风’，也葬身于那场大火，因此老爷这些年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小少爷严厉了起来。”
  “那卫沐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吗？”霍婉儿想起了那次聊天时看到截然不同的卫沐云，“我是指他的跳脱，还有似乎和卫叔叔之间很紧张的关系。”
  “小少爷小时候是个很乖巧聪明的孩子，像极了夫人。”梁叔点了点头，语气里有些惋惜，“但是那场灾难过后，他和老爷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僵，整个人也变了，变得格外顽劣。”
  “但小少爷的天赋还是在的，为了逃离老爷的管教，四年前他突破了二轮以后，便去了遥远的皇都上学。”
  “老爷虽然一直对他很严格，但其实还是很看重这个唯一的儿子的。想着他去了帝国最好的学院修习，可以在各方面都有所长进，未来也能成为栋梁之材，老爷这几年虽然一直孤身一人，但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霍婉儿插了一句嘴：“但是他最近因为犯事被学院驱逐了……”
  “是啊，这对老爷来说也是个沉重的打击，得知这件事以后，老爷难得地独自喝了一晚的酒，边喝酒边叹息。”
  似乎想起了卫雄那时的落寞样子，梁叔的眼圈似乎都有些红了，稳定了一下情绪以后，才继续说道：“但哪怕四年没见，小少爷还是不能原谅老爷，回来这么久基本就没和老爷说过话。”
  “原谅？”霍婉儿脑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闪过，她感觉到，自己可能在接近着卫沐云背后的秘密。
  不要探查？不，霍婉儿的好强与好奇一样强烈，她想知道的事情，总是要去不管不顾地知道的。
  “已经说到这里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梁叔很干脆地解答着霍婉儿的疑问，“那场诡异的大火，城主府也被波及了，夫人和两位少爷都被困在了火场中。”
  “老爷调动了几乎全城的力量灭火，但火势实在大得过分，众多强大的术师也没能阻止火势的蔓延，只能将灭火转为救援，同时拆除城区形成防火带。”
  “老爷派出了镇守夜云城的六轮术师，去营救被困在处于火场深处的城主府的夫人和两位少爷，但那位术师拼着被火焰灼烧，也只堪堪救出了小少爷，夫人和大少爷还是被留在了里面。”
  “真的要救得话，调动更多人手，可以把他们也救出来吧？”梁叔叹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但是老爷放弃了让手下去涉险，转而命令他们去组织人手，营救困在火场外围的众多平民。”
  霍婉儿愣住了。
  妻儿生死未卜，明明可以不顾一切地拯救他们，却要放弃营救他们的希望，去救更多的无辜百姓，这是一个多么残酷而又仁慈的决策。
  残酷，是对于卫雄和卫家而言的，置亲人于不顾，这是多么残酷的行为。
  仁慈，却是对于众多平民而言的，为了挽救更多生命，有人放弃了最珍贵的家人，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
  哪怕博览群书，知晓众多史迹轶事，霍婉儿还是没办法对这件事做出一个客观的评价。
  她很理解卫沐云，理解他为何不认自己的生父，但也可以理解卫雄，拯救黎民苍生，这是他身为一城之主的职责。
  但是有些事情，可以被理解，却不能被轻易接受。
  卫雄是个伟大的城主，却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与丈夫。
  在被无数人称颂之时，他却只能接受着这些没用的赞美，看着空荡荡的家，看着从此背离自己的儿子，默默忍受内心的煎熬。
  梁叔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老爷在这城里，被万人赞颂，表面和煦而不失威严，回到府中却总是那么落寞，我跟了他二十多年，看着他这样真的也很难受啊。”
  “他需要的哪里是别人的赞颂？他需要的只有小少爷的谅解，但连我站在小少爷的角度，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义什么的谁都会说啊，但是真的要抛弃家人成就大义，这又有谁能接受呢？”
  霍婉儿沉默着点了点头。
  或许这就是卫沐云讨厌背叛的原因吧……了解真相以后，她心中的好奇终于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出惨剧的无尽反思。
  “我也老了，也照顾不了老爷多少年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老爷和少爷都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什么意外。至于矛盾什么的，毕竟是亲人，少爷长大了，也总有一天会解开的。”
  这个忠诚的管家看着霍婉儿，发自内心地说着对他服侍了半生的主子的祝愿。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在一边紧张地等待的众人看着单膝跪在卫沐云身边，按住卫沐云心口的独幽身上的月白色术力越来越黯淡，身体也开始不自知地颤抖起来，心都渐渐被揪紧了。
  他们已经从华辰那里知道了销魂夺脉锁的事情，都在期盼着这个古怪的家伙能救回濒死的卫沐云。
  哪怕这个家伙刚刚还是敌人，哪怕他说要救的是华辰说自毁心脉的卫沐云，哪怕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心里都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在最初看到卫沐云的脸色红润了几分时，几乎不约而同地想着：说不定真的可以……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独幽的表现已经告诉了众人，他快撑不住了。
  但卫沐云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他的脸色早在几分钟前，就又恢复了满是死气的苍白。
  “想救回心脉被毁的人，终究无异于痴人说梦啊……”站在最前面的徐一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的心都渐渐沉到了谷底——这个差点凭借自己的过人谋略将永生众一行人一网打尽，还以三轮之力击退五轮的少年，真的要死了吗？
  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只有唐灵音还不曾放弃，她死死地盯着卫沐云的身体，渴望着看到他有哪怕一丝轻微的动作。
  看到她这副模样，华辰暗暗叹了口气，把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道：“灵音，接受现实吧……”
  唐灵音却不理他，动都没动一下。
  她真的相信卫沐云还有活下来的机会么？不，她也知道机会渺茫，但是她更不愿意相信卫沐云会死。
  求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啊……卫沐云！
  在她在心里又一次喊出卫沐云的名字时，单膝跪地的独幽突然身体剧烈地一震，哇的一下向边上喷出一口鲜血。
  他身上术力的月白色光芒暗下，整个人颓靡地坐在了卫沐云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失败了吗……”江飞旭失望地捏紧了拳头，看向一边。
  “不，他好像成功了！”徐一磊突然大喊一声。
  众人连忙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卫沐云身上，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卫沐云的胸膛渐渐有了起伏，脸上也由将死的苍白转变为健康的红润。
  但变化远远不止这些，很快，银白色的术力突然从卫沐云体内涌出，将他胸口的月白色战魂幡排斥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在术力的簇拥下，还闭着眼睛的卫沐云缓缓地坐起，盘起了腿，银白色的灵盘浮现，三轮灵轮在上面不安地旋转着。
  巨大的银白色战魂幡虚像在他头上印射出来，幡旗飘动间，给在场的众人带来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压迫感。
  这道虚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战魂幡虚像便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粒，向着卫沐云背后的灵盘凝聚而上。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光粒迅速凝结为一轮新的灵轮，附着于灵盘之上。
  当两者接触的那一刻，银白色光芒大放，四轮灵轮快速地旋转起来，更多的银白色光粒从空气中浮现，快速地涌向卫沐云，融入了他的体内。
  “凭借卫沐云正好处于三轮巅峰的实力，强行突破三轮，以此修复心脉吗？”徐一磊最先理解了这异象形成的原因，又是欣喜又是震撼地看向了一边的独幽。
  “豪迈而不失道理的做法，确实也只有他那个诡异的能力有机会实现……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卫沐云身上的光芒突然一滞，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灵轮的旋转慢了不少，灵盘也开始极其不稳定地一亮一暗起来。
  众人心中刚刚生起的希望也随之一滞。
  “果然！心脉的修复，仅凭突破三轮时引发的自我修复还不够……”徐一磊咬了咬牙，看向独幽。
  既然能做到这一步，你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能力！
  在徐一磊期待的目光中，独幽身上再次亮起黯淡的术力光芒，微微颤抖了一下后，几滴暗红色中夹带着几丝月白色的血液从他的兜帽下飞出，被术力包裹着浮在空中。
  他缓缓地抬起手，那几滴血液便在术力的保护下射出，射到卫沐云的心口上，诡异地隐没了进去。
  卫沐云的身体顿时停止了颤抖，远比之前更耀眼的光芒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几乎笼罩住了他整个人，将他从众人的视线中隔绝出来，并且没有再发生新的异变。
  感受到卫沐云身上重新焕发的蓬勃生命力，众人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都有些欣喜地看着身边的伙伴，压抑的心情似乎也随之轻松了不少。
  但独幽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卫沐云的复活而流露出喜悦的情绪，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上去消耗颇大。
  “他活过来了。”他低低地对着唐灵音说了一声，便跃出了屋顶，缓慢的离去。
  似乎是因为他救活了卫沐云，众人并没有出手拦住他，而是看着他就这样离开。
  看着独幽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华辰的心里满是疑惑：明明销魂夺脉锁是他亲手所下，为什么又要专门耗费心力来救回卫沐云呢？
  而徐一磊则将目光收回，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几滴暗红色血液的样子。
  那似乎是……精血？
  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