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脱了上衣趴在桌上的叶无邪嗷嗷叫着。
  正在给他背上上药的叶雅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还是不忍心听他叫唤得那么惨，手里的动作又轻了一些。
  “你又干什么了？怎么能伤得这么重？”叶雅雯问道。
  “见义勇为啊。”叶无邪嘿嘿一笑，“真的。”
  “就算是吧！”叶雅雯笑了笑，却也不多问。
  因为都是拳打脚踢，还大都招呼在了背上，因此皮糙肉厚的叶无邪受伤的主要是背部，而且多是淤青，只有少些的破皮。
  叶雅雯涂了跌打药，给破皮稍微大点的地方也打了卫生棉和纱布后，便叫叶无邪转过身来，打算给他处理脸上的淤青和额头上已经半凝结的伤口。
  发现卫生棉不太够用，叶雅雯便起身去柜子里取。叶无邪看着她走来走去，突然开口问道：“雯姐，为什么你都不唠叨了？”
  “唠叨什么？”取了新卫生棉回来的叶雅雯手里动作不停，比了比叶无邪的伤口，剪下合适大小的一块卫生棉来。
  “就是像我以前受了伤回来那样，特别详细地问我……诶轻点！”叶无邪的伤口被涂上一层据说是消毒的药水，灼得他有些疼，不禁叫了一下，便接着说道：“问我怎么受伤啦，和谁打架啦，为什么呀……这些问题，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问个清楚。今天却特别淡定，就问了我一句。”
  “忍着点儿。”叶雅雯扶了扶叶无邪的脑袋，开始往消完毒的伤口上涂药，这时候倒是不怎么疼，叶无邪便淡定地抬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抹，“因为你长大了呀，很多事情都开始有自己的决定了，所以我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问东问西了。”
  “也是。”叶无邪咧嘴笑着。
  只有面对叶雅雯的时候，他才会像个傻孩子一样，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没有顾虑。
  “无邪，你是术师了吧？”叶雅雯抹完了药，拿起卫生棉的时候突然问道。
  叶无邪愣住了。
  他盯着叶雅雯，想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叶雅雯却相当平静，给他的额头也打上了纱布后，拿起了跌打药。
  “虽然你一直没告诉我，但是我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叶雅雯的力气稍微有些大，但是叶无邪却顾不上叫疼了。
  “几个月前吧，我收拾你的房间时，就看到了你那堆乱七八糟的书。虽然理解不了那些经脉啊脉术什么的，但还是知道那是关于术师的。”
  叶无邪想起来，那些是东方曜阳那时候塞给自己的，美其名曰“打好理论基础”，自己也就带回来了，大概是没放好，被叶雅雯看到了。
  “我就留心了一下，直到三个月前，有一晚我失眠想去院子里看看，路过你房间时开门看了看，就看到了你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身上时不时有些红色的术力冒出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叶雅雯一边说着一边涂完了药，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起药和纱布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叶无邪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不安地问。
  “我不是说了嘛，因为你长大了呀，很多事情都开始有自己的决定了，所以不告诉我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吧？”把东西一件一件整齐地排放在柜子里的叶雅雯背对着叶无邪，“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总要长大的，以你的性格又不会去主动惹事，当术师在外能保护自己，我也能放心。”
  “你说你是因为见义勇为才被伤成这样的，我虽然不希望你受伤，但是知道你能这样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你终于有了帮助别人的能力，哪怕做得并不够好。做得好的话怎么还会受伤呢？”
  “我所期望的你的长大，不只是变得可以保护你自己，保护这个家，还应该变得愿意向你能帮助的人伸出援手，这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负责，也是一种担当，更是在许多人的善意下长大的你应该做到的事情。”
  “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变成那种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别人的人，不用担心做得不够好，只要你愿意去做，那就无愧于心。不要忘了，我们就是在许多这样的人的帮助下，才能走到现在的啊。”
  叶无邪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原本就打算今天告诉叶雅雯这些，但没想到会先从叶雅雯的口中说了出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叶雅雯，以为自己在叶雅雯眼中会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今天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想当然了。他在默默成长的同时，叶雅雯的心态也在蜕变，她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长大，直到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哪怕一直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他也没一直能完全理解叶雅雯。
  田叔说得对，如果没有沟通，就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叶雅雯的话无意间也解开了一直困扰着他的心结，他似乎开始明白了自己力量的意义。
  他一直把为自己的家而挥拳与为了别人而挥拳两者摆在了对立面，但叶雅雯告诉了他，这不应该是对立着的，如果连家都保护不了，就更帮助不了别人；而有了不止可以保护家的能力后，就应该在自己的力所能及之处，去帮助其他人，不用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只要心怀着那份善意，那就可以无愧于心。
  他始终后悔着自己害死了那个青年，为自己的无能而痛苦，却没有想过去把那份遗憾寄托在心中，去救下更多个自己有可能救下的青年。
  他差点因为偏执，而放弃了那份被许多像田叔那样关心着他们的人不知不觉间埋入他心底的善意，放弃了自己赎罪的机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在多年后自己再想通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后悔无比吧。
  叶无邪猛地站了起来，把正好走回来的叶雅雯深深地拥抱在怀中，叶雅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但很快也面露温柔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
  不仅仅是他是术师这件事。
  ……
  饭后时光，卫沐云一如既往地在城主府中闲逛着，只不过半路遇到了霍婉儿和跟着她的小侍女，无聊的一人便变成了无聊三人组。
  但他的无聊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事情找上了门。
  唐灵音带着华辰急匆匆地找了过来，看到一边的霍婉儿和小侍女的时候还不善地瞪了卫沐云一眼，虽然被卫沐云给无视掉了。
  但既然连忙碌的华辰都找过来了，卫沐云也猜到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霍婉儿道别后，跟着两人走回了自己的小院，这边自己已经打过招呼，平时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是不会有其他人的。
  到了无人的地方，卫沐云便看向华辰，等着他说话。
  “江云城的同僚汇报说，他们已经发现了疑似永生众在夜云城里的据点。”华辰每次来果然都会带来些猛料，相当符合他在卫沐云心里留下的百事通形象，“他们暗中监视了一天后，说基本可以确认了。初步探查到里面的永生众徒数量为十六，实力为一到两个六轮，三到四个五轮，剩余的都是四轮与三轮。”
  “和你半个月前说的在夜云城的永生众小队实力相近啊，看起来可信度很高。”卫沐云抱着手点点头，之前的情报据说是圣天殿埋入永生众里的卧底提供的，是从殿里送过来的。
  “对，他们领队的正好是位尤其擅长探查的五轮术师‘匿影’，这份情报就是他亲自确认后才来告诉我的。”华辰也表示认同，“事发突然，刚刚我才召集了所有本来都在自由活动的支援小队，共享了这份情报，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一窝端掉这些躲藏的永生众徒的好机会，想要一次性解决掉祸患。”
  “只要能一次性解决他们，就不用考虑他们发布赤金级任务背后的目的了，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机会。”唐灵音看向卫沐云。这种调动人手地大决策还是需要由他来决定，毕竟他才是总负责人，不然华辰也不必亲自跑过来询问，然后再次召集人手说明，直接当场拍板不就好了？
  但卫沐云并没有和平时一样“你自己做决定就行，我跟着上就是”地敷衍过去，而是陷入了少见的思索之中。
  他隐隐察觉到其中有些异常，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卫沐云皱着眉头。
  “嗯？”唐灵音有些不解。
  “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所有人正好都出现在据点里’这种情况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有按时聚集的习惯这种可能性，但是这种情况出现在向来狡诈得连我们圣天殿都难以铲除的永生众身上，我还是觉得很可疑。”
  卫沐云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但华辰似乎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也有这样想过，但其他人大多支持直接行动，所以我才来询问你的看法。”
  与终日玩闹的卫沐云不同，圣天殿参加这次行动的其他人可是一直都在忙活的，或是调查，或是探寻，或是联系，大家都在各司其职，但这些事情其实都不在所有人一开始的计划中。
  永生众搞了个多年未见的赤金级任务，原本亲自带队的宋护法因故缺席，他们被要求紧急调动过来后，又听说持有圣天令的总负责人、宋护法的徒弟和永生众徒恶战了一番导致身负重伤，所以本来都是做好了迎接血战的准备的，结果真到了夜云城，却一直在干这些枯燥的事情，那心理落差真是相当大。
  好歹也都是圣天殿秘密选中的精英，他们干起事来还是一点不含糊的，就这么默默地忙活了一个月，突然来个重磅大料，发现了永生众的据点，可信度还挺高！这不就都炸开锅了嘛，等了一个月的战斗终于要来了，大家都是好战得很，便都被冲昏了头脑，嚷着要打过去，要抄家。
  反倒是一直借伤偷懒不干活的卫沐云和性格本就稳重理智的华辰冷静点，点出了这里面的异常之处。
  “所以说，你想再观察一下，确认情况后再进行强攻吗？”一旁的唐灵音问道。
  卫沐云却摇了摇头：“不，殿里的情报是可信的，起码我们可以确认是他们的聚集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打击他们的好机会，所以还是要尽快发起攻击。”
  华辰对卫沐云的态度反转很是不解：“那你刚刚还说……”
  “对，这背后一定有异常。”卫沐云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所以针对他们的布置，我们也需要进行一些专门的准备。”
  唐灵音和华辰对视了一眼，不解地看向卫沐云。
  “再帮我召集一下大家吧，这次作战会议，我亲自来主持。”
  ……
  “委屈你了……”听完叶无邪长长的讲述，叶雅雯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伸手揉了揉叶无邪的脑袋。
  “没有。”叶无邪笑笑，讲出来后他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一直笼罩着他内心的阴霾也已经消散了，“说出来就好多了。”
  叶雅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隐约有了几分成人的棱角的弟弟，他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承受了心灵的煎熬，却始终对她展示着最阳光的一面，把那份阴暗深深埋在了心底。
  “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她看着叶无邪的眼睛，“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似乎在心里做出了什么抉择一般，叶雅雯
  叶无邪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我送你的礼物你还没看呢。”叶无邪突然想起，急着给自己上药的叶雅雯把自己送的那个盒子丢到了一边，还没有看过，刚刚的讲述中他也刻意隐瞒了这件礼物，于是便去取了来，递给叶雅雯。
  “看看吧。”
  在叶无邪期待的眼神中，叶雅雯打开了那个已经扁了的盒子，看到了那件她曾经梦寐以求的长裙。
  没有女子会不爱美好的事物，叶雅雯惊喜地捂住了嘴，碧绿的眼眸中亮起了晶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