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冯靖的自卑
作者:
刘欢乐 更新:2021-06-02 19:24 字数:2704
少年的影子投在摆放在他面前的两件东西上。
左手边,是一只古琴;右手边,是几根皮绳。
冯靖看看古琴,抬起头,看看大王。
两人对视着,彼此都明白了。
“大王,您知道那天是我扮的南楚公主,还和我一同演戏,冯靖真是感激不尽。”
“你的灵气,不是变了身形就可以掩盖的。而且,孤还可以好好欣赏你的琴音,为这多花点时间等待南楚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气势被他压住,垂下了眼帘的冯靖,大王又说:
“想必你也知道是孤让人救了你。
我知道你们有句话叫‘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我想你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冯靖,如果你答应侍奉孤,孤会好好待你;如果你不答应孤,孤可是个好猎人,就会用这些皮绳绑住你这只不听话的小兽,照样得到你。”
冯靖听到这话,抬起眼,看向旁边火把上跳跃的火焰。
他呆呆的看着,一阵极酸极酸的感觉慢慢涌上他的心。
在他的那个世界,妈妈压制他,姥爷提携他,都是控制他,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和姥爷的家产有关的工具。
现在在这个世界存在,南楚长公主栽赃他,北弧大王救他,又是把他当做一个工具,甚至是一个玩意儿。
这么卖命的为琎公主筹谋,引开刺杀者,缩骨扮女装弹奏,最终却是成为一颗被弃的死棋。
他越想越悲伤。
大王看见他周身没有了平时凌冽的气势,满脸忧伤,只觉得他越发楚楚动人,恨不得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其实大王他不知道。
冯靖看起来智勇双全,其实因为从小得到姥爷的宠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一直被母亲嫉妒,当做潜在的对手。
母亲表面上对他很温柔。
吃穿住行上很关心。
其实总是用温柔的语调说出尖刻的话语,伤他的自尊心。
他总是受到批评打压,内心里有很深的创伤。
他把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当做整个世界对自己的态度。
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好。
总觉得自己是做不好事情的,不被别人喜欢的,常被人欺负的,在这个世上是多余的,挡了母亲的路的。
在外人看来,冯靖也许拥有很多人人羡慕的东西
——但他自己却不知道。
他自己很容易就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北弧大王看着冯靖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艳丽的颜,手不自觉的慢慢握紧,就要站起来走向他的时候,忽然看见他眼中滚下泪来。
大王被他看到的美景震住了。
他长身而起。
可是,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大王就看见这少年捂住自己的胸口,一丝艳红的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身体软倒下来。
他伸手半跪着接住他,血在他的手上蹭上一片艳红。
大王有些愣住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
“扎耶,怎么回事?我碰都没碰他啊?”
扎耶看过巫医给冯靖疗伤,说道:“大王可以看看他的伤口。”
大王把冯靖的衣服拉开,查看伤口,果然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崩裂,流出血来。
外面的天已经浓黑,去请巫医肯定不能及时救人。
扎耶看看大王的脸色,说道:“这里还有巫医留下来的药,我拿来给他喝。”
大王只能点点头。
可是等药喂到冯靖嘴边,冯靖的嘴闭地紧紧的,稍稍一喂,药又流了出来。
大王掰开他的嘴巴,把药往他嘴里灌,他又呛出来,伤口的血流的更凶。
这样一折腾,大王也不敢折腾他,只能让他平躺下来,按住他的伤口。
好不容易盼到天麻麻亮,扎耶就赶快出去找巫医。
巫医进到帐篷时,天已经大亮,就看见大王盘坐在那躺着的少年身边,很是疲倦。
巫医给冯靖治疗伤口,大王说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动也动不得的人,简直是一碰就碎了。”
巫医摸一摸少年的胸口,看着大王答道:“这孩子伤势未愈,心气极高又敏感多思,可能还有很重的心结。看他好像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连心都跳的如此疲弱。”
“孤只是喜爱他,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这孩子的容貌,智慧,资质,自然是万人之中难得一见的珍品。大王熬过鹰,你那只信鹰不是非常忠于你吗?你对这孩子也是急不来的。”
“唉。好吧,那我还是等他养好了伤再来吧。”
大王看巫医给冯靖又重新用了药,包扎好,才离开。
扎耶也去送巫医了。
帐篷里安静下来。
这里远离喧嚣,日光慷慨的撒在大草原上,好像可以让人没有任何烦恼。
一个身影闪进帐篷。
他高大的个头,看着躺着的唇色发白的冯靖,捏紧自己的拳头。
他早上才知道北弧大王不在王帐,就想到不知他是不是来到了这里。
结果老远就看见北弧大王的马。
过一会,还看见扎耶带着巫医进了帐篷。
冯靖的情况比他上次看见的还要糟糕。
只是一天没见,整个人都更虚弱了。
好像一个神采飞扬的人失了精气神,成了一个只是皮相极精致的娃娃。
他看着闭着眼睛的冯靖,喊道:“冯靖,冯靖,你怎么了,醒一醒,我是塞默!”
他喊着,还用手轻轻拍了拍冯靖的肩膀。
冯靖的意识好像飘荡在遥远的虚空之中,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有“塞默”这个名字,他慢慢收敛着精神。
塞默看见毡子上的冯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冯靖,冯靖,你醒啦!”
冯靖看见塞默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惊喜的看着他。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好?”
冯靖看着塞默,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大王,说要么就让我乖乖的侍奉他,要么就用皮绳把我捆起来侍奉他。”
塞默听到这话,淡淡的嗯了一声。
冯靖看着塞默不冷不热的样子,闭上嘴巴,静静的看着他。
只听他嘀咕:
“谁让你当初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先替公主过来呢。
我都劝过你啦。
你记得吗?
结果你不仅自己先来了,还去扮什么公主弹琴。
你那模样勾死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冯靖听到他的话震惊啦:
“你话底下的意思是,你怀疑我故意勾引你们大王,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我没有!
我不知道会这样!
可是就这关键的一两天,能够决定琎公主以后的命运。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琎公主一辈子都被别人压在下位,一辈子不开心啊!”
赛默的声音忽然放大啦:
“我说不过你,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
帐篷里一片令人压抑的寂静,只听见赛默粗粗的喘气声。
“你——”
赛默张张嘴,好像还想说话,可是让自己憋住了。
“唉……”
塞默气呼呼的站起来,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帐篷外面传来了马蹄“嘚嘚”响。
那是塞默离开了。
“唉——”冯靖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药物的作用下,任自己的意识沉下去。
仿佛回到他小时候,妈妈帮姥爷打理生意,常常不在他的身边。
他想念妈妈,就把妈妈的一件衣服折起来当枕头,每天晚上陪伴他。
妈妈对他总是微笑着,谁都说他的妈妈疼爱他。
因为他知道别的孩子的妈妈打孩子,但他的妈妈从不动他一个手指。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别的孩子的妈妈抱孩子,但他的妈妈也从不抱他。
妈妈从外面回来,幼时的他扑上去抱住妈妈,妈妈总是把手垂放在两边,不会把手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背总是空空的。
妈妈总是那个用微笑和他隔开距离的妈妈。
妈妈总是那个相信保姆说他“不好”的话。
妈妈不会相信他的辩解。
后来,他告诉自己,别人不相信他的话,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