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绫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她在坠落。
  多久，还有多久才会粉身碎骨，她不知道。
  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
  “如果……如果……我不是半妖，而是和你一样的人类，我又会过上怎样不一样的日子？”
  谁在说话？
  “璟修，抓紧我，别放手。”
  “哥——”
  “你就是这样做哥哥的吗？啊？！小修是你的亲兄弟啊！”
  “哥……你为什么……没抓紧我呢？”
  千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哭了。
  好奇怪。
  好奇怪的心情。
  没必要为其哀悼，却总在想起时有一种难言的遗憾和悔恨堵在胸口。
  一条奔腾的河流冲散了炙热的温度。
  千绫被一层透明的膜包裹起来，膜的弹性很大，无论手脚怎么移动，都没办法突破这层屏障。
  “段璟修！所有人都在逼我！你也想逼我吗？！”
  “我没有……”
  千绫看着那个和段璟探模样相似的青年垂下头，“我只是想跟哥哥……玩而已。”
  “所以？”段璟探眉眼锋利，那时候，大人大概十八岁吧。七年后，她来到他身边。
  段璟修看过去。
  眼神怯怯的。
  “段璟修，我不是你，我时间很少。”
  “我浪费的每一秒都有人在煎熬。”
  “妈妈说了，叫哥哥教我使用妖力。”段璟修低低道。
  段璟探笑了一声，那笑声不怎么愉快。
  “你是个人类，我怎么教你。”
  段璟探抬头逼视他，“璟修，我已经让玄桑从旁辅导你了。”
  “是他教不好，还是你不想学，这个问题还用我回答吗？”
  段璟修握紧拳头，“你就那么相信他？”
  “你知不知道……”
  段璟探看到门外的衣角，“什么？”
  “他喜欢你，他对你……”
  段璟修咬牙切齿，“哥，为什么你从来都没看过我一眼。”
  “我不是想逼你，我……我只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
  “你跟别人的哥哥一点儿都不一样……”
  段璟探嗤笑道，“璟修，我不一样，是因为从小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生活。”
  “我不看你，是因为没必要。”
  “跟你比起来，玄桑更像我的家人，懂？”
  门外那片衣角消失了。
  千绫看着咄咄逼人的大人，忽然就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呢？
  他从来都没跟她说过他的家人。
  他的过去。
  “可是……我才是你的弟弟。”
  段璟修胳膊上有青筋微微突出。
  “我不明白，不是你主动放弃我跟爸妈的吗？”
  “为什么最后又要怪到我们头上？”
  段璟探愣了。
  然后笑道，“你这么认为吗？”
  千绫看着他眼里的落寞，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叫她来到这里。
  她想这里就是大人曾无意间提起的埋情地吧。
  “那条河，因你而出现。”
  “他冲破了这些封印和束缚。”
  “千绫，你应该为此负责。”
  千绫在膜里倒了再爬起来，不停地转圈。
  “什么意思！”她仰头向上喊道。
  膜裂了。
  千绫发现即使没有这层膜，她依然能在半空中行走。
  下面燃烧着大火。
  烧毁了一切。
  回忆和情感。
  她离他很远，又很近。
  他目光呆滞的杀人。
  她痴痴地望他。
  很熟悉的地方，是时空裂缝里。那条河是从那里淌出来的吗？
  从他们初相遇的地方。
  他等了你很久。
  你不能怪他忘了你。
  千绫的脑子里突然多了这样的认知。
  我……
  不是。
  不该是这样。
  “大人……”她去拥抱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大人，我，我不知道。
  河水淌的欢快，从冬流至秋，春流至夏。
  水很浅。从千绫光着的脚下淌过。
  她的脚挨着冬天的冰面，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生命到此为此的绝望。
  “我不喜欢等待。璟修。”
  段璟探坐在沙发上，段璟修浑身是血沉默地跪在他面前。
  “璟修，为什么要跳下去？”
  “你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松开你是吗？”
  段璟修憎恨地看过来。
  段璟探将他的头掰到一边，“璟修，我说了，只要你不放手，你就不会有事。”
  “我答应带你去上头，不是为了让你给我惹事的。”
  “玄桑，你更不能惹，听见没有？”
  段璟修死命地瞪着他，“我没力气了！”
  “是真的没力气了，还是想知道我这哥哥……会不会因为妈妈的两句话就为你跳下埋情地呢
  “璟修，你当真不知道？”
  “你肯为玄桑跳，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跳？”
  段璟修吼道，“你不是我哥哥！”
  段璟探推开他，“啊，我不是。滚！”
  段璟修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去，玄桑走进来。
  “你这次可让上面不满意了，大人，你不该再对他们抱有期望。”
  “你有我就够了。”玄桑跪在段璟探面前。
  “玄桑，我以为他该是明白的，虽然二十年来我没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
  “但是我总以为，只要是兄弟，就没什么隔阂不能靠时间缓解的。”
  段璟探揉了揉额头，玄桑站起来站到他身后，轻轻地按揉着他的头。
  “我问你，璟修为什么说你喜欢我？”
  段璟探低声道，“玄桑，你……”
  玄桑似是笑了一声，俯身道，“我以为能瞒到我死，但我还是忍不住。”
  “我永远都只是一个人的陪练，对那样一个小毛孩子，你让我怎么甘心。”
  “现在你知道了，大人，你是不是该回应我呢？”
  段璟探拍开他的手，“玄桑，把你的这种想法给收起来。”
  “我知道你只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大人，你跳进埋情地救我了。”
  “你明明知道。你受不了那里的炽焰。”
  段璟探起身进了里屋，“我只是觉得，如果连你也死了，我身边就真没人了。”
  “可能，潜意识里我还是没有对璟修抱什么期待吧。”
  远处一群吵吵闹闹的人向这边过来。
  美而优雅的女人挺直身体坐在主位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小修的，你可是他哥哥。”
  段璟探坐在下座无奈地道，“母亲，我并没有错。”
  “我与璟修不熟悉，我还想问问您，倘使我和璟修同时掉进埋情地，您会救谁？”
  女人脸色变了几变。
  “今后，你们也莫要再来打搅我了。”
  “过两日我会把你们送到第二世界人类聚集地。”
  段璟探的口吻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