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开福寺的香火
作者:
暮雨惊尘 更新:2021-06-02 16:48 字数:3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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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数日天气晴朗,天空中终于现出了一块乌云,细雨就着斜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压住了地上的尘土,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
洛邑城北邙山山麓,翠绿环抱,虫鸣鸟啼不绝于耳,往日里人迹罕至的开福寺今日格外的热闹。
山门外不算宽阔的土路车马辐辏,排出了一两里的长龙。入寺的山径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稍一不慎便会有滚下山坡的风险。
一排黄墙之内,礼佛敬香的人群早已将原本不大的寺庙挤得满满当当。
庙里新来的小和尚看着眼前壮观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师兄们倒是习以为常,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招呼着不断涌入寺庙的香客。虽然这样的阵势一天下来必定腰酸背痛,但好在每年只有这么一次,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梁王陈佑在一群朝官的簇拥下走进大殿,看着老旧掉漆的梁柱和偌大的一尊被擦得一尘不染自己说不上名字的佛像,很是困惑。这样的困惑陈佑每年来时都会萦绕在心头,只是没敢开口询问。
开福寺主持禅定禅师年近八十,身体依然健朗,宣着佛号迎上前来,双手合在身前行礼道:“梁王殿下,众位明府,一路辛苦了。”
陈佑不敢怠慢,依葫芦画瓢行了个佛礼。一众朝官也纷纷效仿禅定大师把双手合在身前,口中说着“不敢当”、“阿弥陀佛”、“大师别来无恙”等等的话语。
众人在禅定禅师的引导下向眼前叫不出名字的佛像行礼敬香,然后照着旧例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火钱,放入佛像前的功德箱里。
放在前几年,陈佑捐了香火钱后,便会匆匆告辞打道回府,仿佛多停留一息都是对佛祖大大的不敬。
但今日陈佑没有这样做,他看着比上次相见又苍老了几分却仍是一脸慈悲的禅定禅师,终于下定决心要把搁在心里好多年的那件事问个清楚。
“禅师。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朝官们都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平日里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大闲王会向庙里的和尚请教问题。
佛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仿佛看到了太阳从西边跳了出来,更想看看太阳跳出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禅定禅师宣了个佛号说道:“殿下请说,老衲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年开福寺收的香火钱应该是不少的,为何不拿出些钱修缮下寺院,这破破烂烂的未免有些对佛祖不敬吧。”
朝官们听到陈佑的问题顿时来了精神,连昨日在轻燕舞厮混了一整夜的几位也倏然间睡意全无。
这个问题他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都盘算过,其中某些好事的人还私下计算过,开福寺这么多年收下的香火钱最少也能够把皇宫御苑再重新翻新一遍。
但寺庙依然鄙陋不堪,甚至一年不如一年。
这么多钱到哪里去了,便成了一个问题。
在大多数官员眼中,这个问题又似乎早有了答案。
陈朝立国之前,中原战乱连年,佛门寺院被烧,僧侣充军的事情时常发生,陈朝立国之后,佛家在中原已经衰微,信众稀少,远没有地处江南的楚国兴盛。
开福寺成寺于二十年前,寺院主持禅定禅师是南楚北渡的僧人,与居住在嵩山的禅心大师是同门师兄弟。
尽管是洛邑唯一的一所佛寺,平日里开福寺却是门可罗雀,与洛邑城中几处香火极旺的天下道道观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在为数不多的香客中,却有着一位极为尊贵的人,这个人就是董太妃。正因如此,每逢董太妃的生辰临近,前往开福寺礼佛的人就会突然间多出许多,其中大部分是朝中官吏,也有一些富商和宫中的宦官。
董太妃不发话,禅定禅师也来者不拒,大部分官员都认定开福寺的香火钱大多进了董太妃的私库。向寺院捐钱就等于向董太妃送礼,于是乎礼佛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香火钱也是一年多过一年。
大部分朝官心中暗笑,陈佑的问题等于把这块遮羞布撕破,而且还是撕的自家的。这样的好戏可不是每天都能够看到。
陈佑自然没有那些官员想得多,他的问题仅仅停留在字面的意思上,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根本就没思考过。
禅定禅师神色平静,说道:“殿下先到后堂小憩片刻,待中午用完斋饭,老衲再与殿下详谈。”
一听到还要在庙里面待上半日,陈佑显得有些为难,但又不好回绝禅定禅师,只能无奈应下了。
禅定禅师唤来一名小和尚引路,带着陈佑进了后堂。看热闹的朝官们由于无缘目睹某些乐趣,显得有些失望。
佛堂中禅定禅师送走了一批官员,又立马迎来了另一批,小和尚们也非常的忙碌。
已经告老在家多年的原礼部尚书袁枚拄着拐棍站在角落里,注视着佛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叹道:“现在这些后生小辈们,真是把董太妃看得太浅了。”
陈佑独自在后堂呆坐着,对自己刚才提问感到有些后悔。本打算吃过午饭去轻燕舞找些乐子,眼下这情形是泡汤了。
小和尚奉上了一杯清茶,陈佑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觉得还是轻燕舞的佳酿可口。
一刻钟后,陈佑再也坐不住,推开门向着寺庙深处走去。小和尚不敢阻拦,只得默默地跟在后面。
开福寺后山不远处,有着一处瀑布,瀑布不宽,但落差很大,水声极为的响亮。
陈佑循着落水击石的声音走近瀑布,发现景致还算不错,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瀑布宛如一条素练从天而降落入碧湖之中,激起一朵朵白如浮云的浪花。瀑布之下的几块青石被打磨得臻于完美,泛着清亮的光泽。
陈佑感受到空气带来的凉意,又向瀑布走近了几步。
他发现一道极为淡弱的金光潜藏在翻滚的浪花之中,转眼却又消失不见,他沿着湖边向瀑布走去。
湖边杂草茂盛,并没有供人游赏的道路,泥土也十分松软。
小和尚有些担心,颤颤惊惊地说道:“殿下。湖边的草木太多,现在下着雨,泥土也松软得很,要当心......”
陈佑自然没有理会小和尚的提醒,继续往前走。
小和尚不敢再开口,只好跟在后面,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脚下。
越到瀑布近处,水流击石的声音越大,完全盖住了四周的杂声。小和尚约莫走了十来步,抬起头一看,发现梁王殿下不见了!
看着布满涟漪的水面,小和尚陷入了绝望。自己不会游泳,而即便是会游也不敢下水。山间湖水即便是在春末依然十分冰冷,即便是淌水的好手也不敢轻易跳进去。
这时,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影从瀑布底下走了出来,让得满湖碧水都变得清澈起来。
......
陈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夜里,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我就说他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吧!”温陌桃花眼上一对淡淡长眉向上一挑。
站在一旁的悬济堂堂主张悬济和禅定禅师都感到一阵轻松。
“我到底怎么了。”陈佑从床上坐起,全然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陌幸灾乐祸地答道:“没什么大事,也就是失足落水,差点连小命也没有了。”
张悬济抓起陈佑手腕,闭着眼摸了摸脉象,说道:“多亏是被人及时救了上来,要是再迟上几息时间,神仙也救不了。”说罢,口中念了几味药材,一旁的药僮飞快地写了下来。
温陌从药僮手中接过药方,收入了怀中。
禅定禅师说道:“殿下今天虽然没有大碍,但身体还是太虚,平日无事的时候还要多锻炼下筋骨。”
陈佑平时最不喜的就是被人说教,估量着自己已经无事,便想着早点脱身。看着温陌问道:“梁国的上计吏是不是今天到了洛邑。”
温陌心想我是齐王府的长史,怎么会知道你梁王府这些事,但见到陈佑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立马醒悟过来。连忙附和道:“对,对,对。一早就到了梁王府,说是有要紧的事,非要今天见到你不可。”
陈佑从床上跳起,一边穿衣一边往门外跑,说道:“这是要紧的事情,本王现在就要回府。悬济兄、禅师,我就先告辞了。”
温陌跟在后面,也跑了出去。
禅定禅师和张悬济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陈佑坐在跑得飞快的牛车上,才想起白天问禅定禅师的问题,心想明年再问也不迟。
温陌倚在车窗旁,摸出药方递给陈佑,说道:“你刚刚好,今天还是先休息下吧。”
陈佑一把抓过药方,揉成了一团,向车窗外一扔。“连定金都付了,怎么能不去。听说那几个新到的江南娇娃个个都是才貌双绝,你不想去看看。”
温陌会心一笑,说道:“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听说轻燕舞的东家把那老太监换了,新来的掌柜据说也是位美人。”
陈佑拍手大笑,冲着车夫大喊道:“小李子。直接去轻燕舞,给我快一点。”
牛车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