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暮光沉城      更新:2021-06-02 16:08      字数:2835
  婳姽此时给她上的便是他惯常擅长的浓艳妆束。
  妆容的修饰将木霭尚未完全长开的流丽五官拉开,清骨抹去精致细腻中艳媚顿显。
  “好看么?”木霭敷衍发问,完全是意思意思的模样。
  婳姽上提着木霭起身,指背微微托起木霭下巴,漆黑无机质的瞳子映不进光的深林弃井似的,看不出情绪,半晌才应声。
  “不好看。”
  “……不好看就算了,”木霭丢了绢画起身,“就这样,再耽搁就要迟到了。”太子殷可绝对会是个为迟到学生加课的负责师长。
  婳姽一把按下人:“吾与你一同去。”
  “什么?”木霭眯眼,青黑眸子幽幽,有点冷:“婳姽,我说过了,你要做什么我不会管,但是……”
  “但是不要波及到府上。”
  屋子桌案边上,婳姽拎了湿润的毛巾回身走近,指背托了木霭下巴仔细擦拭掉原本的妆容,似是并不在乎她的提防和置疑,靡凉的音线婉转平静。
  “吾把命给你了。”
  木霭沉眉,面似讽刺,天性亡命的妖孽的一条命,有何可拿捏的?
  婳姽细细擦拭完了,才重又在地上一堆书简中捡了冒尖的一册摊开放在木霭膝上。
  书简上简笔记述的是个两小无猜的故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其中为了凸显两个孩子情感的真挚,有一个重笔描绘了的情节便是竹马每日护送青梅上学堂风雨无阻遥遥守望的模样。
  小清新得令人发指。
  尤其是对比刚刚她脑子里迁延而过的阴暗绕绕来说。
  所以,是她的错了?木霭丢开竹简,尖尖的下巴微抬,露出一张水渍未干的素净面庞,嗓音冷淡,明显没再有多少耐心陪他消磨:“阿婳,现在可好了?我们该出门了,再晚连光顾小摊买些面饼填肚的时间都没了。”
  婳姽抬指腹揩拭干净木霭脸上的水露,诡美的容色阴冷淡漠。
  “霭霭,以后你的妆都由吾来上。”
  “为……”矫情呵,木霭收回质疑,无所谓的笑笑,“好。谁教我要‘爱’你呢。但只一点,阿婳你的手艺实在有待提高,不管怎样我代表了暮家的门面还是要见人的。”
  她起身,视线从上至下看一圈婳姽,松松环了下他的尾指又放开。
  “至于阿婳的妆洗,我的确做不来挽发描眉这样的精细事,就不瞎折腾了。我先去整理一下昨日的课业,待会儿会在府门口等你。这样可好?”
  “好。”
  话是这么说了,婳姽的手却贱贱的没放开,爱恋缱绻地反复揉弄着木霭本已经惨不忍睹的长发,仿佛揉弄一个感兴趣的木人,一直待到婳姽自己腻烦了放人了,才让这个五感闭绝的玩具木人从容离去。
  这番一折腾,木霭到达东宫的时候已经是辰时(7—9点)的末尾。
  而鉴于秋日和风下婳姽妖骚的墨底描梅花伞太过招摇,最后还是由他怎么香车宝马的来了又怎么香车宝马的回去。而正主却宛如苦主一般拿了两三卷竹简徒步穿梭在楚宫正道上。
  一路侍卫密布,请安声不绝。
  待木霭入了殿门便看见幽邑正低眉顺眼地静候在东宫殿外。
  “小小姐。”
  青衣宫装的娴美“仕女”婉静谦谨纤侬如清梅碎琼花,踏着碎步疾步上前,接过了木霭手上的两三侧书简,蹙眉疑问,“小小姐今天怎的徒步来了?”
  “这发髻……”幽邑抚上木霭发侧,前一刻清雅婉丽的嗓音低了几分,“是他挽的?”
  听到那声“他”,木霭明显心情寥郁,冰淡着脸后退了几步:“与你无关。”
  随后从袖口中抽出了准备好的木笺简令,木霭放置于幽邑手中竹简之上。
  “把这些书简放到我平日书写的木案上,然后把这个简令递交上去,禀告殿下我有事请假半月,归来后自会向他解释缘由。”
  “你要远出?”
  幽邑眉头扬挑,宽大的袖口遮掩下一把抓住了木霭手腕,身形外面看着依旧婉静清雅,近在咫尺的气息却几分冰寒阴郁。
  “青娥,”木霭加重了语气,青黑的眉目幽深
  淡漠,“我说了,与你无关。放手。”
  “与我无关所以一个字都懒得与我多说,与他有关所以任凭他算计毁坏你全不在意,”幽邑语气凉凉,“暮霭,你永远这么立场分明。”
  木霭挣脱开手腕,扬眉看人:“错了,幽邑,一个人不在意另一个人所做的事……也可能是因为,这人从头至尾都——并不在意那个人。”
  幽邑噎住,仿佛雪地里碧玉琼花的霜骨寒梅一时被移栽到了干瘪瘪的泥沙土石里,看着木霭渐步离去的背影,一张脸一时又生硬又……好笑。
  他低头看看手上字迹优美圆润的小楷木笺,一个个精致又娇软,像某个小家伙收敛了张牙舞爪耐着性子装沉静乖巧的模样。
  都说女大十八变,暮家的小姑娘啊,眼看着都从玉雪圆润的矮疙瘩拉长成了纤细娇妍的姑娘样了,怎么还是那副心肠性子。
  其实……这样也好。
  这样的话,就算是那个人,又能如何呢?
  幽邑笑意渐冷,直至最后转为复杂轻蔑的嗤笑。
  这一方木霭交付了手令和课业,便从侧道出了楚宫。
  一路行至交错纷杂的巷道岔口径直入了条一眼到头的小胡同,木霭推开了其中一方民宅的铜扣大门。
  桂树下长身玉立的墨衣男子清俊温淡,气蕴天成,腰间安静盘伏着的蛇皮长鞭闪烁着猩红冷冽的光,朝她看来,笑了笑:“小姐。”
  “终于舍得回来了?”木霭走近,指甲尖距离实物几厘米的触了触长鞭,“九儿。”
  虞九又笑笑,矜贵温和的模样,如墨的眉眼宛如沾染烟雨一般诗气:“小姐在这里,虞九自然不会不归。”
  木霭也笑:“也就闵十那二缺的真相信了你是出去办正事,又查不出来所谓的‘细作’,慌慌张张解散完了人,弄得府上一片狼藉。”
  听到这里虞九面露无奈,他昨日甫一回来,也是惊到了。
  “你自编自演的时候就不能找个好应付过去的借口?非要说什么细作,闵十他们以前又都是专管暗杀的,哪里会这些条条道道,一股脑的结果就是我从好不容易从学院里回来一趟,却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只得去寄宿他家。”
  虞九噬着笑意,从树枝上取下悬挂的锥纱帽给木霭戴上,温和耐心的像个将要出游的优雅贵公子。
  “是是是,都是虞九的错了,不过你回府发怒的那一下子还真是把他们吓得不轻,昨夜我回去的时候,一个两个的抱着我哭诉的凄凄惨惨的还不敢说缘由。”
  “闵十性子跳脱又偏是头头,总要多吓乎下才能清静会儿。”木霭轻笑,从屋里换了利落的着装出来,背负着长刀扶着虞九的手上马,“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虞九扬扬手中夯实的包裹拴搭在马侧:“准备好了,就是这些东西……”
  两人慢慢驾马在城中通行,一路闲聊着,虞九绝口不提木霭与婳姽的三两事,木霭也不问他外出大半载干了些什么,其他几乎话题天南地北无所忌讳,像是多年不见的旧友,熟稔自在。
  出了城后,这种闲适的散漫劲儿便慢慢沉了下去,两人止了话头。
  木霭基本适应了马背技巧,又有虞九在旁不时的指导,一步步加快了马速,而虞九便紧跟在后面一步之遥密切保护着她的安危。
  最后顺利到达了陶源深处。
  遮天蔽日的高大森木盘绕着臂粗的长藤,黑黝黝冷森森。
  这是一块尚未开垦的地界。
  木霭下马摘掉锥纱帽子,长发高挽流泻而下,一身紧身的墨蓝袖箭深衣衬得人纤美挺拔。
  虞九套好马回来,清俊的脸上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小姐长大了。暮相若知道你如今这般健康,壮的小牛似的,怕是又要哭了。”
  想到自己美父亲梨花带雨的模样,木霭嘴角滑过一缕温软的笑意,眼中却有些莫名的涩,嗓音低低的:“对呀,他高兴极了也爱哭。”
  “小姐有打算什么时候回魏么?”
  木霭抽出背上的漆黑长刀:“再有三年。”
  若到了那时容冶还未长成,她会直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