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黄梨
作者:
石阶陡陡 更新:2021-06-02 04:57 字数:3734
姨妈点到为止,也不好把俩舅舅说的十恶不赦,毕竟一起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说的间隙,姨妈把油虎饺子翻了面,继续焙,白色的面皮儿焙出金黄的颜色。又一会,便热气腾腾,香气逼人了,姨妈催促我赶紧吃,说很好吃,向前喜欢的很。
捏油虎饺子,就像捏包子,但是比包子大,而且形状不同,面皮里面都是馅儿,有人喜欢粉条肉丝,有人喜欢韭菜鸡蛋,有人喜欢萝卜丝,有人喜欢金瓜条。
我喜欢的,当然是粉条肉丝。
姨妈真的是我的亲姨妈,我咬了一口后,发现就是我喜欢的粉条肉丝馅儿!面皮脆脆的,香香的,是麦子的味道,粉条柔软鲜美,像初春的蕊,肉丝把面皮的香味从植物世界提升到动物世界,只好吃的我顾不上说话,满口都是油虎饺子的果腹之感,上下颌搅拌翻滚,嘴里又有一种爆满的充足之感。
吃完油虎饺子,又喝了一杯绿茶。
姨妈又留我吃饭,我说什么也不吃饭了,主要是吃不下了。大米绑在摩托后座,苹果说什么也不拿了,便和姨妈拜别。姨妈让我有空就再来她家玩,等向前哪天休息再来玩,我说好。
又去了超市,买了各种日用品,各种菜,对联之类,都胡乱地买了,给财来也买了几副对联。
买完去买鞋子,鞋子店在明辉诊所的旁边,明辉正忙着给几个老年人输液。我看他忙,就没打招呼,只是隔着玻璃笑了一下。他生意真好,一年四季都不断生意,有人估计他一年赚几十上百万,也不知道真假,说是无论你什么病,到了明辉那里就是输液,一次六七十块钱,输液一次不行,就输两次,收钱就是了。以前都是打屁股针的,一针几块钱,现在没有屁股针了,却贵了这么多。该明辉赚钱呢,他不赚钱谁赚钱?
隔壁的小店子里,皮鞋没多少,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建议我试试里面有毛毛的鞋子,说是穿了暖和。
我的脚窄,穿上走路哐当哐当响,老板说换个小一码的,又长度夹脚,老板又说换个有鞋带的,终于凑合可以穿,花了一百二十块钱。
回家路上,我想,我妈,我姨妈,胡帆帆都在关心我和爱珍的事,生怕尹森的突然介入让我心里难受,这就是对我的关心。亲人和朋友才会关心,路人的关心,不过是八卦,真正关心我的,还是至亲至好的人。心里又暗自笑话和鄙视许仙,当初算命的时候,我可是得了他心理暗示,因为他的张口“鸳鸯”一说变的有些期盼,现在又尘埃落地,不能翻滚,那五十块钱也白白花了,还是胡帆帆精明。
回了村,村里碰到了亮亮,他问我想不想去一趟后山。我说去后山干嘛。亮亮说过年了,去后山的村里看看那个老头子有没有兔子和野鸡,有就买一只回来过年吃,在家也闲的没事,骑摩托一会就到了。
那老头子我是知道的,夏天种地卖粮食,冬天打兔子野鸡为生,最开始的时候,用铁丝网,后来技术革新,改用铁茅了。铁茅很厉害,只要有动物脚伸进去,百分百逃不走。
我答应了,让他等我一下,我回去把买的东西放了,就骑我的摩托去。亮亮说骑他的摩托,他摩托刚加满了油,保险一点,骑我的摩托别一弄半路上没油了,那里可没有加油站。
放了东西,换了个煤球,加了一件衣服,便听到摩托车在院子外面哄哄地响,我赶紧出来,锁了门,出来看到二蛋也在摩托上。我说:二蛋你也去呀?
二蛋说:闲的没事么!去圪溜一圈,财库,你个狗日的穿这么多,这么怕冷呀?
我说:后山冷的厉害,我又不是没去过。
二蛋说:我也回去加个衣服!
亮亮道:你加个什么,不加了,等东等西的,再等天黑了。
亮亮骑摩托,二蛋坐中间,我坐后面。我双手抓着后面的铁环,只觉得又他妈冷又颠簸的厉害。二蛋冻得嘴里“日日”地叫。我们走的大路,大路平坦,摩托车好走一些。也有小路,小路近,但是不好走。路过许仙的村子,正巧看到袁响铃推门出来倒炉灰,亮亮便把摩托停住了。
我说:你停车干什么?
亮亮眼睛看着袁响铃,努努嘴,意思让我们也鉴赏一下。
我说:一个半老徐娘,有啥看头,看村里小姑娘去,又白又嫩,多好看呀!
这时,袁响铃倒完了炉灰,左手提着铁簸箕,右手轻轻提了提紧身裤子,进门里去了。
亮亮笑道:许仙这个狗日的真有福气,你看袁响铃那屁股,圆溜溜的,像个气球,像没有生过孩子一样。
二蛋说:这就是许仙那个媳妇?
亮亮说:可不是?旦哥,鸡动不?
二蛋切一声,说:没啥特别的嘛,被你们传的神乎乎的,老了,不过保养的还算不错,像个城里娘们!
亮亮骑摩托徐徐走动,说:不然尹森怎么见了走不动路了呢?
我准备搭茬的,听到亮亮提尹森,嘴里的话又憋回去了。
二蛋道:尹森有什么魅力?袁响铃被他也日了?
亮亮说:你问尹森他自己去,我也不清楚。
二蛋说:七河的天蓝说是被尹森给睡了,怎么到处有他的影子?许仙不会通通天兵天将,把尹森老二给割了?
亮亮笑了,说:他能通天兵天将,不得先把他自己的那条腿给拾掇好,还顾得上尹森?
二蛋说出了我的心声:尹森真他妈是个烂人!
我之前是无所谓尹森的行为的,天蓝也好,袁响铃也好,刘嫂子也好,和我都不搭嘎,我只不过是个看客,平日里没事了听听他们的闲情逸趣,倒也别致,反正是别人家的事。直到尹森插手爱珍,我突然引火烧身,方知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你看着你和没有关系,那可能只是暂时的,等扯上你的时候,你再大声疾呼,别人给与你回应的,和你之前给与别人的回应却是一模一样!就像新闻里说的城市里扶跌倒的老人,路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怕被讹诈。渐渐舆论和习惯养成了漠视的共识,然而等到自己跌倒了,又有谁会去扶你一把呢?
事不同,理一也。
后山这边我来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出来。不光因为距离远,主要是那边也认不得什么人。早年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好去后山换玉米淀粉。那时候村里大兴养猪,田里收割的玉米,清水泡肿,用电磨磨成粉,细箩子箩过,沉淀成白色的淀粉,火上架木头笼子烤干,掰成粉,装袋子里,三轮车拉着去各个村换玉米。一斤玉米换六两淀粉,后山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储存的需要,每次换的格外多,几十上百斤地换,所以很多人愿意去。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我家也养猪,他也喜欢去后山换淀粉,我跟着去过几趟。之前对后山的认识,也就止步于此。
后来又知道的后山,已经不是阳间的事了,而是和松林他们盗墓有了关系。后山有个好墓,据说石头包顶,上下两层,到底是谁的墓?没人说的清楚,只听说挖了不少好东西,童男童女,屏风铜镜,瓷器陶器,说是卖了不少钱,还引起了公安的注意。说这话也是好多年前了,现在后山一片宁静,除了稀稀拉拉几个村落,就是野猪,山雀和松柏了。
摩托车在一车宽的水泥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沿路如入无人之境,再走水泥路也没有了,只剩下红褐色的泥沙路,平时还好走,一到下雨天,摩托也难得上去了。
杨树脱落了叶子,剩下清晰的树枝,高高的枝丫间,有几个蓬松又黑色的喜鹊窝。灌木丛挺着黑黢黢的条子,用心抵御着山里的北风。半坡上是开垦的荒地,野草不甘心人类的对它地盘的掠夺,疯狂地在地里蔓延,却败给了寒冷的冬天,只保持了蓬勃的不认输的姿势。
又上了一个坡,柳暗花明。一个小村庄矗立在我们面前。村口的地里,全是梨树。三四户人家,只有一座青砖房,其余都是土房子,颜色可以和对面的土崖称兄道弟。
一个人也没有,一只鸟都没有。
亮亮指着砖瓦房,对我和二蛋说:那是村长家。他儿子考到太原去了,现在就他两口子在家。走,去他家喝口水。
摩托车停在村长家院子里,屋子里人听到声音,就掀开厚厚的门帘出来了,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穿着臃肿的棉袄,头发用一根橡皮绳绑着,脸色黑红,逢人就笑,问我们找谁。
我们下了摩托车,亮亮说:村长不在?
女人说:出去了。
亮亮笑道:这么大一个村,擅离职守啊。
女人就呵呵地笑,请我们进屋喝水。
亮亮说:不喝了。网兔那个老头儿在不在家?
女人说:你们买兔啊?
亮亮说:昂。
女人眯着眼,看着我们说:前些日子说是生病了,他孩子把他接到城里看病去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你们去瞅瞅。下面路不好,摩托就放在这。
我们沿着村里唯一的土路往下面走,路过一户人家,土房子洁净,门口两堆玉米,码的整整齐齐,一抹亮色点燃了整个小院。门左右是去年的对联,崭新。隐约听见两个老人在屋子里私语。再前面走,空间略微大了,一盘废弃的石磨,上面是一个圆滚滚的碌珠,看去寂寞多年了。网兔子的老头家在一个四合院里,三面都是房子,土房。住了三户人家,他家是堂屋,门上了锁。掀隔壁东屋的帘子进去,问屋里的人,屋里也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老头说:网兔的那个老头去城里看病了,他儿子在城里做事,住他儿子家养病呢,不知道过年还回不回来。
我看见他家屋子中间,一个古朴的八仙桌。墙壁上的画,都是十几年前的。地板是青砖,时间长了,砖头被磨的光滑。墙角几口大缸,其中一口缸旁边有滴滴答答的水渍,便是水缸无疑了,应该是没有自来水,还要去沟里担水吃。另一边有一沓木板,上面放了五六个纸箱子,箱子上有字:豫竹方便面。
我们很失望,兔子野鸡肯定是买不到了。准备离开,我问老头子家里有没有黄梨。老头子说:有一些,不多,今年产量不好,倒春寒了,又逢了小年,明年估计大丰收。
我指了指问那一堆纸箱子,说:那就是黄梨?
老头说:昂。
我说:我看看好不好,好的话我买一点,回去给我妈煮水喝,一到冬天天冷了,她就咳嗽。
老头笑说:这黄梨味重,治咳嗽就它了,可以送你几个。
我说:那不行,买一点,买二十斤,多少钱?
老头说:一块钱一斤,随行入市,又不会多收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