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红色的柳树
作者:石阶陡陡      更新:2021-06-02 04:57      字数:4024
  烟花易冷。
  她收拾完东西,我们退了房,出门风冷,手缩在裤子兜里,依然冰冷。霜霜要去南北茶馆,我打车送她去。
  的士上,她冷若冰霜,歪着头看着城里街道一边的风景。环卫工人正穿着鲜艳的制服,在辛苦地打扫地上的少许落叶。商家店铺放出来很大的招揽客户的音乐,动次打次,动次打次震耳欲聋。走路的,骑电动车的行人,衣服都裹着,有的戴着耳套,除了脸,看不到一点肉。
  我突然想起胡帆帆来,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起来,一起回去。胡帆帆电话里说:你过来吧,我早就起来了。
  到了南北茶楼,我们下了的士,霜霜扭着屁股进去了,我不想进去,在门口抽烟,交代霜霜把胡帆帆喊下来,又担心她碰不到,我给胡帆帆打了个电话。
  胡帆帆很快下来了,出来的时候,嘴里叼着烟,很酷的样子。张欣欣在他屁股后面跟着,满面堆笑,看到我在门口,娇声怪我没有进去,又双手架在胡帆帆的胳膊弯,让我们慢走,祝我们一路平安。
  我一句话没有说。
  我们坐摩的去汽车站的路上,胡帆帆坏笑地对我说:老库,你昨天晚上表现如何?
  我知道他知道昨晚的事,便大方承认说:霜霜真不错!
  胡帆帆阴笑说:不错的女人多着呢!何止一个小霜霜!
  我没有说什么了,这事不光彩,也没有什么可讨论的,我不是太喜欢像胡帆帆一样大嘴巴公开什么都说,据网上说这是典型闷骚的性格。
  虽然嘴上是不想说,但是我心里美滋滋的,昨天晚上的经历,应该说是我人生在认识界的一个里程碑。我脑海里记得霜霜全身一团白色,白的耀眼。胡帆帆打断了我的回忆,说:老库,下次我给你换一个!
  我没兴趣了,这女子太花钱了!我问胡帆帆:刘师傅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嘀嘀咕咕和你聊那么久,谈了那个项目?
  胡帆帆说:可不是?谈了,我开始觉得不咋么样,是骗人的,但是后来我觉得还可以,不一定是骗人的,这个是有实体店的。
  我说:到底是弄啥?
  胡帆帆说:说是种什么柳树,红柳,用来做压缩板。需要投资,回报率比较高。投资五万,投一年回报五千,投五年回报三万,他说的好听的很。他负责在我们市推广,是我们市的推广经理,他投了十万,坐着每年拿一万多块钱,到了第五年,十万的本也给了他。
  我说:还是银行安全吧?
  胡帆帆笑道:妈的,我昨天和我师傅也是这么说的,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说,这不安全吧?放在银行才安全吧?我师傅狠狠地把我讥笑了一番,说我像一只井里的蛤蟆,又说山西人出门少,多出去闯荡一下就知道现在世界是什么样了,说我的思想还处于和他父辈一样的水平。最后夸我,说我人聪明,一点就通,不像有的人,脑子生了锈。
  说完,我们到了车站,买票,胡帆帆非要他来买,说:来的时候说好了的,我请你的。
  我说:你把昨天晚上的住宾馆的钱也给我吧。
  胡帆帆捂着脸,说:多少钱啊?
  我说:两百二。
  胡帆帆说:给你,我给你,我这次豁出去了,请我们老库一次。
  狗日的语气像安抚幼稚园小朋友。
  公交车上人并不多,两只手数的出来,现在这个时间点,估计进城的人多,腊月了,都是来城里买衣服的人,到下午出城的人肯定就蜂拥了。
  胡帆帆继续和我聊:昨天晚上,吃饭是我花的钱,但是后面去茶楼,我是一分钱没出,皇家吃饭的时候,我师傅就和我说了半天,但是那里吵闹,我都没怎么弄清楚他说的什么,到了茶馆我们俩坐好后,安安静静地说了半个小时,我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我心里想,这都是什么东西?什么红柳,五万,十万的,一头雾水,像天方夜谭。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吗?有!那就是有人在天上故意扔馅饼,让你相信是天上掉的馅饼,而不是人扔下来的。
  我对胡帆帆的话是一百个阻拦。胡帆帆说我脑子生锈,见识太少,现在赚钱的门路太多了,我们还处于劳动才有收获的初级阶段,是需要更新一下脑海了。
  我犹豫了。
  不管怎么样,先回家再说吧。
  乡里,我们下了车,再次碰到了许仙。
  许仙骑着电动车,又来超市买东西,看到我和胡帆帆,停下来,说:你们俩这是去哪里了?
  我说:来乡里买壶油!
  许仙就笑,说:那买吧!快过年了,该买,多买点,天天在家炸东西吃。吃的圆凸溜溜的,像个猪獾。
  我们笑了笑,让他先走,许仙说:那我走了昂。骑着电动车转眼消失在汽车的屁股尾巴后面。
  许仙走了,我对胡帆帆说:许仙这家伙算命看风水赚不少钱哩!
  胡帆帆说:你以为呢!你看袁响铃吃的白白胖胖的那个富态样,就可以知道了,农村哪里有人长那样?皮肤吹一口气看着就可以破开哩!但是太有钱了也不好,说是你的前老板家里以前经常被盗,有一回丢了十万块现金,有钱了真是怕,这么多现金放在家里,不知道被哪个小偷盯上了,其他什么也没动,就偷了钱,问题是他也不敢报警呀,谁知道他钱来路明不明,活该被偷!十万块呀!换咱俩得赚半辈子,人家说偷就偷了,人和人不能比。
  我听完了,说:我哪个前老板,老胡?
  胡帆帆说:你说哪个,洗煤厂的云望啊,还有哪个?
  我说:还前老板,说的真好听!
  胡帆帆道:当一天你老板也是你老板呀!你看刘大春,我现在见面还是喊他师傅,没办法,人家当过我师傅,那就永远是我师傅了!
  我们坐了有麻的三轮车到了南山村口,下了车,和有麻说了一声,便往村里走。
  走上坡,胡帆帆回头看了一眼南山村,惆怅地说:我一到南山村,就想到陈哥,陈哥虽然陷害了我们,但是我不怪她,想哪天给她道个歉,我有时候想,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也是不容易呀!
  我笑道:你算了吧,你是想把陈哥娶了吗?
  胡帆帆说:娶也行,不过我拾掇不住她,那娘们性子野,弄不好就把我玩死了,你看她那个男人,从此消失了,要人没人,要尸没尸的,多吓人!
  我说:你还有闲心同情陈哥,自己一屁股屎都擦不干净!
  胡帆帆道:我说真的,人年纪大了,逐渐理解了很多以前不可接受的事情。最近这些年,我玩腻了,昨天晚上在南北茶馆,我就在想,我以后老了怎么办?走不动路了怎么办?没兄弟没啥的,哪天死在家里了,尸体都没人收拾。
  我说:可以去养老院,五黑沟那里不是有个养老院吗?好多人都去,说是交的钱也不多,国家有补贴,老头子老太太,下棋打扑克,聊天晒太阳,也不错呀!
  胡帆帆说:说是那样说,不自在呀!你说是不是,老库?我还不知道五黑沟有养老院?说是那里不能随便离开,离开还要请假,生怕出了事养老院负责,和坐监牢有什么差别呀!哪有在柳湾自在?要不到时候你也去,和我做个伴。
  我摇摇头,说:我不去,我还是在柳湾村,生在柳湾,死也在柳湾。
  胡帆帆说:你有弟弟呀,实在不行你兄弟可以给你打发,我呢,我啥也没有。
  我踢了一块小石子,踢到很远的地方,说:你攒钱,给我,要是到时候你先走了,我打发你,要是你活的久,在我后面走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胡帆帆说:到时候再说吧!这话说早了,起码再过十来年再说。
  又说:还是有媳妇好,你看许仙,光棍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的,却和袁响铃过了,他真是有福气!我只有嫉妒的份!我上辈子估计是个无赖,惩罚我这辈子打光棍,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机会结婚的,我就是玩心太大了,错过了不少机会。时间过得太快,说老了就他妈老了!
  我说:有媳妇了你也得养的住。有的人花了钱娶了媳妇,最后和别人跑了。老胡,现在说什么都不行了,多攒点钱是真的,其他都是废话。有钱深山有远亲,穷人闹市无人问,老古话说的明明白白的,多少年了,万事万物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胡帆帆转移话题说:老库,你说刘师傅的话可信不可信?
  我说:投资树?
  胡帆帆说:昂。
  我说:不可信吧。我也不清楚,收益那么高,谁知道呢?再说,你有钱投资啊?五万块呢。
  胡帆帆说:我也在想这个事呢,我想你要是想投资的话,我们合伙投个五万,五年后就是八万,这坐着赚钱呢。
  我摇摇头,说:我不弄,老胡,要弄你弄吧,今年是个倒霉年,我希望早点过去,今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不顺利!希望明年顺利一些。
  胡帆帆说:就快过年了,今年很快就过去了,过了腊月初八,还发愁过年?转眼的事了。你真不想投?
  我说:不想投,我没钱。
  胡帆帆说:两万来块钱你没有?借也能借两万。
  我说:和你借吧。
  胡帆帆说:你算球哇!天天日哄我!快过年了,要不过几天去煤矿上偷点碳?偷点碳卖钱过个年。
  我惊道:煤矿上能偷出来?有保安吧!过年呢,逮住了又得去派出所。
  胡帆帆说:能去偷,肯定就贷不住呀!你这脑瓜子!保安不是个人?
  我说:是呀!
  胡帆帆道:是个人就好说了!我认得他们保安,钱不能一个人赚。
  我说:我真是服了你,你以前弄过?
  胡帆帆说:没有。
  我说:怎么弄呢?三轮车哒哒的,大半夜的,开进去八里庄的人都知道了。
  胡帆帆说:哪敢开三轮去呀?开面包车去,面包车声音小,没声音,把椅子卸了,可以拉好几吨碳,就是好几千。
  我说:算球吧,别被弄住了,又是麻烦事一堆,大过年的。
  胡帆帆说:你弄什么都不行,老实一辈子,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还不信我。
  我说:算算算!回去睡一觉是正事,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困了。
  胡帆帆坏笑说: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我说:差不多三点半吧。
  胡帆帆说:霜霜屁股大不大?
  我说:大。
  胡帆帆哈哈笑,说:是不是把你拾掇住了?霜霜跟你说,我一咪咪堵死你,说了没?
  我说:没说。
  胡帆帆说:那你玩了个啥?
  我说:就是……你玩了啥我就玩了啥呗!
  胡帆帆说:黑不黑?
  我说:啥黑不黑?
  胡帆帆说:不说了,到了,回去吃点东西睡吧,我也困了,走了啊,财库,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投资那个红柳,你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昂,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鸡窝里的鸡还在不在,结果都不在,我便抓了一把橙黄的玉米,在院门外“菊菊菊”地喊了一会,我家的鸡便都回来了,数了数个数,一个不缺。这足以让我开心。
  一把玉米撒开,我家的鸡啄啄地吃,吃的特别开心,和我一样开心。
  我从城里回来后,感觉家里的院子都特别小了,以前并不觉得,回来后就觉得了。感觉我可以俯视一切,自己见识过了村里其他人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感觉自己格外高大了起来,想想村长的披着衣服的样子,想想富贵苦逼的喂猪的样子,想想爱珍楚楚可怜没有男人的样子,想想孩子们在泥土里玩的样子,觉得都是那么的让我同情,仿佛需要我特别的救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