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波音747宽体客机刺破北京上空灰色的雾霾，成功地降落到了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随后，飞机在前导车的引导下停到了远机位，乘客们陆续走下舷梯。
  不知道这家航空公司怎么得罪首都国际机场了，这个时间点居然给安排了一个远机位。
  王宪腹诽道，他梳着大背头，戴着蛤蟆墨镜，穿着富有滨海特色的海滩装刚一走出机舱便大吸一口气，说道：“还是咱们北京的雾霾正宗，浓郁而又不刺鼻，醇厚而不发腻。”
  “那可不。”跟在王宪后面的是背上背着大包，手上还拎了五六个购物袋的候翡，他接口道，“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到了澳大利亚，我都醉氧三回了，还是北京好。”
  两人开着小玩笑走下舷梯，一走近摆渡车便看到了摆渡车后面跟着的一个蓝白相间的警车。
  “今天待遇不错哦，还有护卫车。”
  王宪扭头跟候翡打趣道，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大盖帽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是王宪和候翡吗？”
  其中一个大盖帽敬了个礼问道。
  “对，我是王宪，他是候翡。”
  王宪打量了对方一眼，穿得是警服，估计是机场的警察，不禁开始在心里猜测。
  “请两位跟我们这边走，领导有急事找。”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对王宪说道。
  王宪低头沉默片刻，没有反抗，和候翡一起坐上了警车，在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中，警车从隔离区直接出了机场奔市区而去，一路上视红灯为无物，直接开进了复兴市的市政府。
  警车进了市政府后把两人放下就径直开走了，一路上两个警察始终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这一通操作搞得王宪更加摸不着头脑。
  王宪一身花花绿绿的沙滩装站在人来人往的政府大楼前十分显眼，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位档案局的王局长，纷纷跟他打招呼，他只能尴尬着回礼，就在他想要躲起来偷偷溜走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大楼中走出来叫住了他：“王局长，李秘书长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的，好的。”
  王宪当然认出了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更是对他口中的李秘书长十分熟悉，谁能对自己派系的头面人物不熟悉的呢？他急忙点头应了两声，跟在年轻人后面进了大楼。
  候翡脸色变换，没有跟上去，而是悄悄地躲到了厕所，开始打电话。
  年轻人带着王宪一路直行，乘电梯，再直行，最后走进了秘书长办公室。
  “王局长这是刚度假回来？”
  李秘书长打扮得十分亲民，一件白色衬衣外罩神色夹克，身上看不到任何官僚习气，反倒像居委会的主任，他见王宪进来便立刻放下手中的钢笔向王宪打招呼，语气十分自然，就像遛弯的邻居老头问“吃饭了吗？”一样自然。
  “没度假，刚从澳大利亚出差回来。”
  王宪坐在李秘书长对面，心中正忐忑，从李秘书长口中又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更是不安。
  “哦，出差，向办公室备案了吗？”
  李秘书长说着说着，又拿起钢笔，开始批示文件。
  “备案了的，我是接到科学杂志的邀请函才去的，手续方面没问题。”
  王宪放心了，原来是回国的例行问话吗？还弄两个警察去机场堵人，搞得我还差点以为会被双规了。
  “科学杂志啊，是请你们去开会？”
  李秘书长露出一丝微笑，从文件中抬起头，手中的钢笔悬停在文件上。
  “对，去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大学，参加计算机峰会。”
  王宪点点头回答道。
  “计算机峰会。”李秘书长玩味地笑了笑，接着把钢笔插回笔帽收了起来，然后站到窗口眺望远方，不再说话。
  李秘书长的表情和动作让王宪心中一紧，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你不要回档案局了，去工会吧，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妥协了。”
  很久之后，李秘书长终于开口了，不过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他们是谁？为什么是最大的妥协？为什么不要回档案局，而是去工会？
  不过王宪听懂了，这一句话不次于一声巨雷砸到了他的头顶，他两眼一黑几乎就要晕过去，身体摇摇晃晃都快要坐不稳了，勉强用哽咽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跟档案局比起来，工会是彻底没希望启用复职的地方。档案局虽说是十八线单位，但是好歹是一个实权单位，而工会呢，最大的作用就是发发职工福利，真的是没有任何权利，没有任何希望可以重归一线的单位。进了工会，基本可以和政治生涯拜拜了。
  “为什么？”
  李秘书长突然转身大喝一声，两手撑在办工桌上，直视王宪的两只眼睛，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今天要是还不回来，红色通缉令都要发出去了！”
  “可是，可是……”
  王宪大脑一阵空白，他已经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了。
  只不过出趟差去了澳大利亚，又不是没有向办公室备案，为什么会有通缉令？难道是候翡这小子打了小报告，把我晚上花钱找人谈人生的事告诉上级领导了？不对，我是一个人悄悄去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会是谁？不要让我查出来！
  “没什么可是！”李秘书长两眼通红地看着王宪，“那个峰会已经改到复兴举行了，就在昨天才开幕，市长亲自做的开幕演讲。”
  王宪完全明白了，根本没什么小报告，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澳大利亚会找不到组委会的人，但是为什么峰会会改期？
  李秘书长接着又继续说道：“好你个王宪，王局长，居然借着莫须有的名义出国，你知不知道，你是政府公职人员，如果你今天再不回来，外交部就会宣布你叛国？”
  王宪嘴巴蠕动了几下，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但是李秘书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转过身站到窗前，眺望远方，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被发了红色通缉令，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十分被动，我们不能背上这个污点。所以，去工会吧，这已经是我们争取到的最好解决方式了。他们也答应，你去了工会就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
  王宪长叹一口气，对着李秘书长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走出了办公室，原本挺值的后背现在已经佝偻了，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行将就木。
  在王宪走出办公室后，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了进去，在李秘书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哦，这个叫候翡的年轻人居然从最基层的单位，最基层的岗位做起？他所图不小啊！”李秘书长惊讶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当做没见到过这个人，让他们去处理吧。哼哼，真希望看到他们头破血流的样子。”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办公室，李秘书长仍在窗口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