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昨日之眼 II
作者:赵小二著      更新:2021-06-02 01:50      字数:5958
  第二天,王晋文醒来,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哪里都痛。最痛的……是右脚。但是很快饥饿的感觉侵袭了他,他觉得好饿,马上起身,一瘸一拐蹦到厨房。阮阿姨已经做好早餐,今天早上竟然有薯条?王晋文抓了一把塞到嘴里。
  “我让阮阿姨做的,为了讽刺你。”廖小冬从门外走进来,看着他说:“再这样下去,你迟早死在宋白手里。你心里是有多痛苦,连这些都去碰?天堂有路你不走。”
  王晋文歪嘴一笑不以为然:“天堂我是不奢望了。别tm瞎说,好好管管凌晨,脑子进水了。”
  “你有病啊?每次都拿他开涮。”
  “他出价5000万买雷波手里的档案。”王晋文撮了跟薯条放进嘴里,在餐巾上擦了擦手,端起碗喝了口粥。
  廖小冬转过头,笑了一下说:“不是他。”
  王晋文愣了一下,盯着廖小冬:“不是吧?你、你,tm你猪脑子啊,就你这脑子还当cfo,我这公司没倒闭也是奇迹了。”
  廖小冬什么也没说,就看着他。
  王晋文又愣了一下,嘴里嚼着说:“你有病啊,你……”
  “王晋文,我就从来没见你这么怂过。你现在这些女孩,都来得太容易了。你才有病,你过的是正常人的日子吗?你为什么不去追啊?是不是年代太久远了,你忘记怎么追女孩了?砸钱啊。”
  “兄弟,你意思,你这钱tm是给我砸的?”王晋文嘟囔:“我现在……你说,我账上还有几毛钱?”
  “宁姨……不是给过你一笔钱嘛。”
  “这是拿来救老子命的,不是用来泡妞的。”
  “救你命?你命都差点儿没了。你这要是被发现了抓进去,你小心给**。”
  “说到这个,你知道我这脚怎么回事儿吗?”
  “……不知道……还能动吗?”
  王晋文动了一下试试,太痛了,嚷嚷:“完了,残疾了。”
  “那你照过镜子了吗?”
  “没,怎么?”
  “毁容了。”
  “不是吧。嘶——这儿好像有点痛。”王晋文用手小心摸摸左眼上方,眉锋位置,那是被树枝划的末端,已经结痂了。
  “没戳瞎你就不错了。”
  宋白已经悄悄收拾停当,和陆风一起在客厅喝着咖啡。和陈关辛通话后,她准备独自去上海找雷波,当面谈一谈。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买的吗?”宋白问。
  “不是,梁津津告诉我的。”陆风低下头说:“她和雷波过去有交情。”
  “你知道多少?”
  “全部,她知道的全部。”
  “我想听听。”
  陆风错愕地看着宋白,她出奇地平静,那张脸美丽如初,但也变得陌生。
  “她说,你过去,遭遇过一些事情。但是你可能忘记了。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想知道都有哪些事。”
  “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吧。”宋白坚定而温和地说:“我想听。”
  陆风沉默了一会儿。想到现在他们之间的状况,她有权知道。他已经很了解宋白的性格了。现在凌晨已经出价,他希望宋白还是能从自己的嘴里先知道。虽然没有掌握切实的资料也没看过档案,他还是自私地想再多占有她记忆的一席之地。陆风想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多年前,出过车祸。后来经鉴定,有选择性失忆症。”
  “当时,你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抢救的时候,发现你……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而你……前夫也在这场车祸中……丧生了。”
  “那场车祸发生在凌晨,当时,你们开着两辆不同的车。你开在前面……他追在后面……在一座桥上……有一辆大货车的司机不小心偏离车道,擦到你的车……撞向了他的车,推下了桥……”
  宋白仿佛溺水般的窒息,说不出话,冷汗涔涔。那个梦境,原来是真的,原来噩梦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那张模糊的脸,正在变得逐渐清晰。那些片段和画面,正在相连。突然,宋白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从左耳开始到右耳,只有刺耳的辐射声在两耳之间传递。
  “宋白,宋白……”陆风急切地呼叫她,轻晃着她的肩膀。她的脸都青了,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身体肌肤是凉的。陆风吓坏了,搂着她的肩膀,握着她的手,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王晋文和廖小冬正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王晋文冲上前猛推开陆风,嘴里说着:“别摇她!”说着抱起宋白往她的卧室走去。
  廖小冬看着陆风呆滞站在原地,他脸上的神情满是内疚和受伤,让她不忍去苛责这个伤心失意的男人。
  “你们在聊什么?”廖小冬轻声问。
  陆风根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喃喃解释:“她、我不知道会这样,她有……失忆症。”
  “啥玩意儿?”
  “选择性失忆症。”
  王晋文轻轻关上宋白的房门,带着怒气压低声音指着陆风问:“我记得,好像是你跟我说,不要问,不要刺激她。那你tm在干什么?”
  “她需要接受治疗,你把她放在那里面是不行的。”陆风指着宋白的房间说。
  “她要接受什么治疗?”王晋文问。
  “失忆症……”廖小冬弱弱地插话:“选择性失忆症。”
  王晋文停顿了半下,摇头皱眉紧接着说:“那就说明她不想要那段记忆,不想记起来……”
  “她想知道。”陆风打断他。
  一屋子人沉默,廖小冬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其实我觉得陆风没错,宋白如果想知道就有权知道。但是,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百分百准确的吗?”
  面对廖小冬的质疑,陆风的眼神黯淡了,摇摇头。
  “你这还不是第一手的资料,还是听雷波以外的第二个人转述的。你确定你听到的都是事实吗?所有的细节都是没有任何夸大其词的吗?如果跟她原本的记忆不符合怎么办?这样会造成二次伤害的,会让原本复杂的情况变得更棘手。”廖小冬的话掷地有声。
  陆风低下头,嘴唇紧闭,转身向宋白卧室走去,看看她的情况。
  “这什么狗血的剧情?我一直以为宋白是一个普通女孩闯入我们这种金字塔尖的社会,原来我们才是她人生的副线啊。”廖小冬摇头无奈地笑了。
  “你是副线,我是主旋律。”王晋文瞪了她一眼:“我准备当面去跟雷波谈谈。等会儿的班机,你顺路送我去机场。”
  廖小冬也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叫钟叔送?”
  “省油费。”
  陆风支起宋白靠在床头,宋白在心里摇头皱眉抱怨王晋文,神经病竟然把她放在睡觉的床上。要知道宋白的床,是不能没洗澡就上去的。更何况还穿着外衣,幸好今天这套衣服是刚换的,但是浑身是汗。宋白觉得自己有点脱水了。
  “刚才小冬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不能道听途说,我不知道当时的事情,不能全然相信梁津津说的就是事实。如果你真的要知道,我们就去找医生帮你想起来。”陆风蹲在地板上,握着宋白的手放在唇边,眼神真挚。
  宋白虚弱地点点头,轻声说:“我记起来一些了。很久以前,在我来北京之前,我有两年时间一直重复做一个噩梦,会惊醒。后来到了北京,就再也没有了。我以为一切都只是梦,终于已经过去了……原来不是。”
  宋白把脸埋在手里,低声哭泣,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廖小冬和王晋文也从门外走进来。这两天见到宋白哭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之前认识她以来的所有时间。王晋文看着心疼不已,只是有碍于陆风,不能上去。廖小冬看着王晋文的脸,摇头发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唉声叹气。
  王晋文看了一会,就转头默默朝客厅走了。宋白手机放在餐桌上响了。王晋文一看,这名字……caring加一个蓝色爱心,就知道是陈关辛。
  “喂,宋白,你什么时候到?”
  宋白要去上海?
  “喂喂喂,hello?听到吗?”陈关辛在电话那头喊。
  王晋文猜测,是她想和雷波当面谈,陈关辛打电话来问时间,看来是已经约好了。
  “eddy,宋白她情绪很不稳定,看起来今天哪也去不了了。”
  “哦,那……”
  “她是不是和雷波约好了?”
  “……嗯,是啊。如果她去不了,那就不用来了,其实根本不用谈什么,她坚持要去。”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3点。”
  “我去。”
  “你去?”陈关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约在哪里?”王晋文没理会他的疑虑。
  “……兆泽新媒体部,雷波办公室。”
  “知道了,把他秘书电话发给我。”
  王晋文说完挂上电话,叫上廖小冬,去赶班机了。
  “也就是说,你原先根本没预约?你去能不能见到雷波,都不确定。现在你是顶替宋白去的?”廖小冬在车上了解了情况后问。
  “哦,不,我确定他会见我,我只是不知道宋白已经和他约好了。她真的……太能了。”
  廖小冬迅速白了他一眼。
  一顿飞机餐后,上海司机来接,把王晋文准时送到了兆泽新媒体部。王晋文一分钟也不早上去,坐在车里,到雷波办公室门外刚刚好三点整。
  雷波正从办公室出来问他的秘书,看到王晋文站在那里,他一笑点点头:“诶哟,王大公子。里面请。”
  王晋文慢悠悠踱步进去,打量四周,坐在会客沙发上。
  “你这办公室,比我的大。就是墙上挂的这些诗词国画,看得我脑壳疼。”
  雷波嘿嘿一笑:“诶呀,我本来等的人是宋白,没想到把你给盼来了。王总,喝点什么?”
  “水吧,没开封的。”
  雷波按了一下通话键说:“小郑,给王总拿一瓶水,给我来杯咖啡。”
  “有咖啡?那那给我也来咖啡吧,有点儿犯困。”
  “那行,两杯咖啡。谢谢。”
  这是王晋文第一次和雷波见面,他看起来没有镜头上那么猥琐,说话办事也不那么花哨。
  等咖啡上好,王晋文要了两糖三奶,搅拌一下,喝了一口略点点头。不知不觉,他已经向宋白的口味靠拢。
  “还有别人出价吗?”王晋文问。
  “目前还没有,再等等。今天才第二天,离下周五还有六天时间。”
  “我觉得应该没有了。五千万?你拿着这笔钱,准备干什么呢?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哈哈,对一些人来说是人间地狱,对另一些人来说那就是极乐仙境。王总也没少享受嘛。”
  “你要是还要在这个圈混下去,就知足吧,要走得长远嘛。你这么急着躲到兆泽背后,给兆泽递的这份投名状也够了。这要是得罪人太多了,兆泽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说不定还会一脚把你踹出去。”
  雷波笑着拿出一盒烟,朝王晋文示意了一下,王晋文摆手拒绝了。雷波给自己点上烟,从办公桌下面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啪一声仍在办公桌上。
  “王总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里面是什么。但是我只能把这个档案给最终出价最高的那个人。那个人可以决定公开还是一把火烧了。”
  “那也别兜圈子了,告诉你,那五千万是我出的。”王晋文瘫在沙发上,懒洋洋说:“我今天也把现金带来了,就在楼下跟我司机一起。咱们?”
  雷波愣神,过一会儿又笑笑说:“我说呢,怎么王总亲自来的。宋小姐还好吗?”
  “我不能说她是呆在极乐仙境吧,勉强活着。”
  “谁还不是勉强活着。”
  王晋文不说话,歪嘴一笑表示不认同。
  雷波也笑,举着档案袋说:“王总啊,再等一等,到下周五晚上六点我下班前,没有第二个人提着现金到我办公室门口,这就算归你了。”
  王晋文笑笑,正要转身离开雷波办公室。雷波在他身后说:“当然这期间要是有人出价比你更高,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城市里听过最多秘密的人是心理医生,他们是这个城市已经崛起的伟大职业。催眠师是他们中最神秘的那部分。
  陆风经过多方打听,联系到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有在那里治疗过的一个前辈推荐的。那位前辈曾经备受间歇性失忆症的折磨,听说那个专家治疗效果显著。陆风预约到专家这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时间段,准备带宋白去看看。
  自从知道梁津津怀孕的事,陆风还没跟宋白说,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想再去刺激宋白,徒增伤害。他虽然屏蔽了梁津津的电话,但是没有拉黑她的微信。这几天他一直收到梁津津发来的信息,以及……b超单。
  陆母也打了几个电话来,暗示陆风,毕竟梁津津是女孩子又怀孕了,况且还听说宋白有生育问题。
  陆母虽然对陆风的事都不太操心,亲子关系比较客气自由,并不亲密。随着年纪渐长,逐渐衰老的她开始非常渴望能通过一个亲孙子来修复自己和儿子之间的这种关系,以确保能有一个相对舒心的晚年。梁津津有钱,懂得讨好长辈,最重要的是:陆风不那么爱她,她需要陆母的支持。更何况她现在还怀孕了。比起宋白,梁津津这个儿媳妇让陆母称心一百倍。
  陆风虽然不耐烦,但也被陆母用这些胡话塞了一耳朵。面对梁津津,他也同样有愧。本来这份愧疚不及对宋白的愧疚多,但当知道梁津津怀孕后,两边愧疚的分量就变得有点不可捉摸了。对梁津津,他已经再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些冷血拒绝的话,他只是选择不回复。
  周五当天,梁津津借用陆母的手机连续打来三个电话。
  “陆风,我知道我们对宋白造成的伤害,我也愿意尽全力和你一起去弥补,我可以去跟雷波说,我买他手里的档案,我把它还给宋白。只要,你能和我一起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什么都不要求。”梁津津语气听上去很柔和。
  但陆风是见识过她发脾气的样子的,她性情急躁多疑。摔、砸、横眉怒指,对陆风质问,翻看房间和手机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想起那些烦扰痛苦的回忆。陆风瞬间清醒过来了。要和这样一个人捆绑过一生,建立家庭,走入荒凉的婚姻,他做不到。而宋白,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她是如此弱小无助,从无怨言。哪怕在知道他出轨的时候,她依然能够伤心而理智地对待,她是如此完美。
  陆风一言不发,等到梁津津说完,没有一句回应,果断挂了电话。走出客房,看到宋白精神恍惚,穿着深蓝色两件套短袖衬衫睡衣,沉默地抱着腿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
  “囡囡,我们今天下午三点约了陈博士。你……要不要换身衣服?”陆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说:“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换也可以的,睡衣风也很fashion。中午我们去吃日料好不好?你最喜欢的那家。”
  宋白低下头,轻声说:“那我去换一下吧。”
  陆风开心地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客厅领到卧室。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出门的时候,陆母又打来电话,陆风挂断了,把手机调成静音。
  吃完午饭,喝了杯茶,陆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司机到前门来接。提前十五分钟到达诊所。
  陆母见陆风不再接电话,就打到宋白的手机。在诊所等待的时候,宋白的手机响起,陆风瞥见,屏幕显示名字是landmother。陆风这些天已经承包了部分宋白的通话业务,但多数时候是宋白没有听到电话响就已经被陆风接听了。这时候,宋白接起电话。
  “您好,阿姨。”
  “宋白啊,陆风在你边上伐?”
  “在的,您稍等。”宋白把电话递给陆风,轻声说:“找你的,你妈妈。”
  陆风看了一下诊所的钟,接过电话,跟宋白说:“我马上回来。”朝门外走去。
  走到走廊尽头转交的消防通道边上,陆风才接起电话。不出所料,还是梁津津撺掇陆母打来的。
  “陆风啊,津津现在哭着闹着要去把孩子打掉啊。要把妈妈急哭了,你……怎么办呀?要不你先回来一趟吧?”
  “妈,宋白现在情况,您知道的。我离不开。”
  “那……津津怎么办?”
  “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说了。”陆风挂断电话。
  没几秒种,宋白的电话又响起来,陆风接起来,这次是梁津津。
  “陆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这个孩子是吗?”梁津津质问。
  这个语气陆风太熟悉了,他皱眉说:“随便你。”
  “随便我?随便我,你现在就马上回来陪我去做产检。”
  “这不可能。”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去把它打掉吗?”梁津津步步紧逼。
  陆风咬牙说:“那你去吧,别再骚扰我们了。”说完,他挂了电话,在宋白手机里把陆母的号码设成了免打扰。
  突然之间,陆风变得很轻松,他去了一趟洗手间,看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恢复如常。推门走进候诊室,看到接待护士正拿着表格和宋白对话。陆风微笑着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