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苏鸾心里五味杂陈。
  种恶因，得恶果。
  正在老师走后互相指责、盘算着之后要怎么讨这位班主任欢心的几位女孩子，眼睛里还闪着对未来的希望，却不知道她们的恶因已种，已经再没有未来了。
  苏鸾看着从洗手间走出来，躲在教室门外的墙壁后惊悚的瞪圆了眼睛默默流泪的少女。不自觉抬手想去安抚她。
  “敢于说出真相的你很棒。你不该受到如此对待。”苏鸾走上前一步，“是她们不好……”
  “我的头发……”
  已然失神的少女直直的站起了身子，口中念叨的那句，语气语调果真与发鬼别无二致。
  苏鸾心里打鼓，好像猜到了后续，又不想猜到后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推开围在讲台前的女孩子们，朝教室的窗口走去。
  随着尖叫声，苏鸾看见了白芷坠楼后看向教室的那无谓又迷茫的眼神。
  苏鸾想，她可能到死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从何而起，又如何会可怕到如此地步，否则她的眼神里不会有那抹困惑，也不会那么决绝。
  世界开始崩坏一般，苏鸾看着脚下扭曲的地面，自知如果不清醒起来的话，自己一定也会随着这记忆的结束而封锁在其中永远轮回。想起裤兜里还有一面铜镜，苏鸾举着它朝着周围晃了晃，也不见什么起色。
  深吸一口气，苏鸾眼神一转，将镜面直对着自己。一阵耀眼的光芒刺得苏鸾眼睛生疼，随之，疼痛减缓，再睁眼，自己已经顺利回到了现世。
  可是这一次又有一点不一样。
  原本只是空荡荡的废弃建筑，如今布着满满的紫黑色类似瘴气一般的气体。呛得她脑壳生疼，支起身子，原来自己已经被埋在了发鬼的黑丝之中。努力将双手从缠绕的发丝中抽出来，却看到从教室门口晃着身子进来看她的白芷，也就是那只作恶不少的发鬼。
  “你是白芷？”
  “你竟然回得来。”
  苏鸾心虚的将手里的铜镜藏了藏，努力的让自己对她怒目而视，“虽然你很可怜，但是该杀的你都杀了，现在的你滥杀无辜你觉得这样对吗？”
  “冠冕堂皇。”发鬼轻嗤了一声，摇晃着腰肢走近她，“我对吗？你们又对吗？”
  本想掐烂她那张完整的脸，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
  “不对。”
  意外的回答，白芷瞪圆了眼睛，看着咬牙挣脱自己的束缚的黑发女子，“这个世界就是疯了。恶意滋生，每个人都沾染着恶意后又要歌颂着恶意。我也的确以伤害别人为乐，我以口为箭伤害所有靠近我的人而以此为乐。我承认。可是，这都是不对的。我知道。”
  “你知道？”
  头一次见到如此冠冕堂皇的承认自己的劣根性的人，白芷疑惑的看着她，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你死前不是很疑惑吗？为什么会这样？”察觉到身上缠绕的发丝紧了起来，苏鸾更加费力的拔着自己几乎不再回血的脚，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我只是告诉你，的确不对。我也讨厌这个世界，所以我的愿望就是早点离开这个好像疯了的世界。以包装谎言为乐，以攻击他人为荣，以趋炎附势为本。你死的时候也许也是这样，你死后怕是也继续着、更变本加厉的……这个世界糟透了，可是也不能由着我们的性子去左右别人的人生啊。”
  白芷疑惑的看着努力挣脱出来的苏鸾全力奔跑着躲避着细小却尖利的发丝，朝着自己奔来。随后被她扑倒抱着压在了地上。
  “即使这个世界烂透了，可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认真活着，还是有很多人对未来的自己充满着憧憬，还是有很多人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或是这个世界而刻苦奋斗。我们不该夺走这样的人的生命，让他们眼里的光也消失啊……我们本就不是为了应该成为这样的人而存在的不是吗？”
  “你是恶鬼……”白芷喃喃着，感受着身上女人的温暖。
  “因为随便稍微复活了一点，但我还是恶鬼没错。”苏鸾笑了，抬起头，看到被黑发缠绕住的讲台里似乎闪过一抹金光。不知为什么苏鸾的眼眶却红了，“辛苦了。”
  听到这三个字。
  白芷周身都僵硬了，她好像被贴上了什么符咒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脑中父母对着假期在家，凌晨还在学习的自己，悄悄的趴着门缝瞧她，洋洋得意的互相夸赞着自己的女儿漂亮又聪明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母亲偷偷递来了一杯热好的牛奶，佯装不在意的轻斥她太晚还不睡会熬坏了身子。父亲又偷偷塞给了她，她最喜欢的小面包，临出门时轻轻说着，“太辛苦了。”
  她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想回家乡考个村官，为乡村父老做做贡献。她也想赚钱给自己父母修葺个二层小楼让他们享享清福，她是那么努力，为了未来而奋力读书。可是……
  “贫穷是错吗？”
  身下的女孩子戾气不在那么重了，苏鸾舒了口气，可听到她如此问她，也愣住不知言语。
  苏鸾小时候穷过，可长大一点便不是那么穷了。贫穷到底是不是错她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从小父亲的教导：要努力，要十足十的努力才能摆脱困境，不能放弃，勇于尝试，要勇敢的活着……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起了在记忆里的人们的种种言语和结局，只是轻轻的呼吸着，摸着她的头发，“能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布满了整栋教学楼的长发渐渐散去，苏鸾看见了讲台上那颗半个脑袋已经粉碎，而正中镶嵌着金色碎片的骷髅头。
  她走过去把它抱在怀里，意外的白芷并没有多做挣扎，似乎是已经得到了答案后的解脱。
  “白芷，你后悔吗？”
  苏鸾问了句自己都觉得白痴的问题。
  可是自己亲手去了解这个苦命的女孩子，也实在没办法说下手就下手。
  “我后悔。”
  意料之外的回答，见苏鸾看她，她的眼神已然清明，“杀了这么多人，对不起。可是我还没有杀了她，我后悔。”
  “你还……”苏鸾震惊的睁大了嘴巴，“她……她还活着吗？”
  白芷惨白的脸蛋上终于有了笑意，“她的老公坐着轮椅需要她辞职在家照顾，她便再也没来过这座学校了。你说得对，能活着还有什么错呢？他们的罪孽要用一生来还对吧？”
  苏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愣愣的抱着骷髅头不知道如何回应。
  想起用记忆引诱她入局，而她昏迷时的喃喃自语让白芷的眼神温柔了些许。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算朋友吗？”
  “嗯？”
  “我其实不想死……在坠楼后的一瞬间我便后悔了。可是我没有办法……这里有一个东西，比我来的还要早。我是被它所诱。我想活着……我想见爸爸妈妈……可是我走不了……现在我也没脸再见他们。”
  随即白芷用长发拍碎了那枯黄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碎片随风粉碎飘散，只留下金色的碎片在其中。隐隐的苏鸾好像在风中听到了她说了最后一句。
  “我是个好女儿吗？”